第97章 兄控

程熙之从没想过偷盗自己老爹的兵符。

“诶,”金商公子道:“这怎么能是偷盗呢?三公子您本就是程家的人,是程老将军的儿子啊,别人若是挪用了兵符,那是偷盗,但是三公子您就不一样了。”

程熙之心想,有何不一样,分明便是偷盗啊!若是被发现,绝对会被老爹拔掉一层皮,别说是老爹了,大兄都会宰了自己。

程熙之虽然有野心,想要做沧景节度使,想要继承兵权,可是他万没想过,要通过这样下作的手段,他只是想要堂堂正正的,让其他几个兄弟刮目相看啊!

程熙之眯着眼睛,一时间举棋不定,但更多的是不愿,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还要兵谏,说的如此好听,分明就是谋反!

金商公子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不想合作,幽幽一笑道:“三公子,你怕是还不知罢?你们兄弟几个之中,想要堂堂正正继承兵权的,或许就你一个人呢,三公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程熙之冷声质问。

“因此说三公子你不知情。”金商公子笑得不怀好意:“三公子您可坐稳了,别听了摔着自己。”

“你到底说不说?”程熙之不耐烦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金商公子压低了声音:“三公子的大兄,与你们程家,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收养来的野种程怀瑾,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熙之乍一听没听懂,也是没联想到那个地方去,道:“你说什么?你敢背地里诟病我大兄?”

“哪里是我诟病?”金商公子道:“是我亲眼看到的,您的大兄,和那个野种程怀瑾,进了同一间屋舍,三更半夜的,屋舍里传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你……你……”程熙之纳罕的道:“你说他们……他们……”

金商公子道:“无错,就是三公子你想的那样,兄弟淫*乱,实在不敢入目!我也是不小心才看到的,听的是清清楚楚,再清楚也没有了!”

“不可能!”程熙之道:“我大兄才不是那样的人!”

“三公子,您有所不知,您的大兄那是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但那程怀瑾他是么?”金商公子知道程熙之一向看不起程怀瑾,因此故意用这个挑拨。

“程怀瑾的心思,你是知道的,那么多心眼子,心机深重,而程少将军是个正人君子,哪里受得了他的蛊惑?程怀瑾就是想要扒着程少将军,用那邪辟的伎俩,通过魅惑程少将军,来夺得沧景节度使的兵权!”

“不可能……不可能……”程熙之讷讷的摇头。

金商公子冷笑:“如何不可能?那程怀瑾难道不够美艳?还是您的大兄不够宠着他?试想想看罢,兄弟们之间,程少将军是不是最向着那个外来的野种,对你们这些亲兄弟反而都不如他,还能因着什么?完全是因着程少将军已经被程怀瑾给蛊惑了!”

程熙之呆立在当场,一时间醒不过来,的确,兄弟们之间,大兄一向都是向着程怀瑾的,其实程熙之一直都知道,但他以为是程怀瑾为人会装乖,在阿爹和大兄面前最为乖巧,不像自己这般咋呼,因此大兄和阿爹都向着他一些。

哪知道……

金商公子又道:“程老将军的确是最为信任程少将军的,也多方透露,想要将兵权交给程少将军,可是如今,程怀瑾已经巴结上了程少将军,程少将军的眼目,也被程怀瑾给蒙蔽了,三公子你想想看,若是程少将军真的继承了兵权,最后得意的是谁?还不是程怀瑾么?你真的想将程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全都交给一个居心叵测,不惜靠床笫上位的外人么?!”

程熙之的双眼渐渐没有了焦距,他似乎想到了很多,越想越是后怕,程怀瑾到底有什么好,大兄一直想着他,而且他们还、还……

程熙之一想到这里,心里都是愤毒,大兄就是太正人君子了,把旁人都当成是好的,也把程怀瑾那个狐媚子当成是好的,程熙之以前只认为程怀瑾会装乖,没想到他竟然连大兄都蛊惑。

程熙之越想越气,心中的怒气仿佛会膨胀,要将他的胸腔和脑海一起撕裂,将他的理智一起撕裂。

金商公子趁机道:“三公子若是与我联手,你拿到程家的兵符,不只是能兵谏天子,让天子一视同仁,更是能帮助程家脱离水深火热之间啊,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程家,落在程怀瑾那个奸人的掌中?看着你的亲兄长,被程怀瑾那个妖媚小人玩弄于鼓掌么?!”

程熙之险些脱口而出,不想!

可是他忍耐住了,还是有些动摇,低声道:“我……我要想想,我还得想想。”

金商公子有些不耐烦,但程熙之秉性急躁,又是程家的公子,是最好利用的,如果事成,可以借助沧景的兵权,把沧景当枪使;如果失败,还可以将所有的事情推到程熙之的头上,给自己留有后余之地,简直是一举两得。

金商公子耐着性子道:“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要想想么?程三公子今日回去,便好生想想,千万不要做令自己后悔之事啊!”

陆品先一直都藏在暗处偷听,将金商公子的话悉数听在耳中,不由眯了眯眼睛。

这个金商公子竟然包藏祸心,图谋甚大,不止如此,还想要挑拨程熙之,用程熙之来借刀杀人,如是成功,程熙之必然被杀人灭口,若是不成功,程熙之则会被当做弃子盾牌,不可谓不狠毒。

除此之外,陆品先还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那便是程家的嫡长子少将军,和程家的养子程怀瑾之间,竟然有这层不可告人的秘密干系。

陆品先听他们说的差不多,立刻藏身在拐角之处,将自己掩藏好。

吱呀——

屋舍门缓缓打开,金商公子笑道:“程三公子,需不需要我送送你?”

程熙之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回话,摆摆手,直接走出了屋舍,摇摇晃晃的往自己的屋舍而去。

程熙之心窍里乱糟糟的,全都是金商公子所说的话,大兄与程怀瑾有染,二人有见不得人的干系,程怀瑾为了程家的兵权,竟然蛊惑了程轻裘。

嘭——

“啊!”

程熙之一个没注意,一头撞在自己的门舍上,抬头一看,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揉着额头,嘟囔道:“一扇破门也跟我过不去!哼!”

说罢,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陆品先一路跟着程熙之来到屋舍前,眼看着他即将撞上门板,本想出声提醒,但还是硬生生制止住了,毕竟程熙之刚与金商公子说完如此机密的事情,自己若是出现,唯恐程熙之会联想。

陆品先盯着程熙之安全回到自己的屋舍,这才转身离开。

陆品先将金商公子与程熙之的话尽数告知李谌与刘觞,李谌气的狠狠一拍案几,冷声道:“好啊,什么兵谏,朕看金商的胆子太大了,他是想要坐一坐朕的龙椅罢!”

的确如此,说的好听,什么兵谏,其实就是造反。

金商不过是防御使,连节度使都不是,兵力薄弱,别说与十大节度使之一的范阳节度使比拟,就是连沧景的兵权也无法比拟。

而且防御使不是节度使,节度使拥有完全自主的兵权,防御使低一等,则是不然,是无法完全自主的。

因此金商防御使想要造反,必然无法依靠自己的实力。

刘觞摸着下巴道:“如此一来,咱们便终于搞清楚了。金商防御使想要造反,但是他的兵力不够,所以想要拉着程熙之做垫背,除此之外,他还想要扇动拉拢其他地方的节度使一起。”

节度使对防御使是有绝对的鄙夷链的,因此金商防御使不能主动要求其他节度使帮助自己,便想出了雉羹上瘾的法子,在雉羹中加入阿芙蓉,借着王太后的名头把雉羹推销出去,节度使们饮用雉羹上瘾,到时候有所求,自然会帮助金商防御使造反。

而另一方面,金商防御使挑拨沧景与范阳两方对立,事情闹得大了,其他节度使也会站队,节度使大混战在所难免。

刘觞道:“这金商防御使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权,但是他的小心思还真是不小,一条条十足缜密。”

若不是因着刘觞对阿芙蓉过敏,也不可能如此快的查出雉羹的问题,到时候很多节度使都会对雉羹上瘾,再发现也晚了。

李谌眯眼道:“这个金商防御使,朕绝不能放过他!”

陆品先眯眼道:“金商防御使有不轨之心,他们的兵马应该也有所异动。”

刘觞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如今咱们已经抓住了金商防御使的不轨之心,可是他的兵马藏在什么地方,还留有什么暗手,咱们暂时还不清楚,所以……”

刘觞又道:“小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打草惊蛇,应该顺着金商公子的意思,让他们暴露得更多,这样才能抽薪止沸,斩草除根,完全的将这股反叛的势力揪出来。”

陆品先道:“宣徽使所言甚是。”

李谌眯眼道:“顺着金商公子……你是说?”

刘觞一笑:“小臣的意思是,只要程三公子答应偷盗兵符,金商防御使找到了这个替死鬼,八成便会有所行动。”

陆品先摇头道:“虽程三公子为人急躁了一些,但绝对不会有不轨之心,卑将以为,程三公子很大可能不会答应金商公子。”

“不答应,”刘觞挑眉:“咱们便逼他答应。”

李谌都给他搞糊涂了:“如何能逼迫程熙之答应?”

刘觞笑眯眯的道:“不知陛下与陆少将军有没有发现,其实程三公子有那么一点点……兄控。”

“兄控?”

“兄控?”

李谌与陆品先异口同声:“那是何意?”

刘觞解释道:“就是有点特别在意他的大兄。”

他这么一说,李谌恍然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陆品先的脸色稍微有些发沉,道:“长兄如父,程老将军素来都呆在军营,据卑将所知,程家的兄弟都是程少将军教养出来的,程三公子应该是……把程少将军当做父亲一般敬慕罢。”

陆品先说的有道理,程熙之与程怀瑾不和睦,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程轻裘,程轻裘总是向着程怀瑾,程熙之自然不欢心,更是变本加厉欺负程怀瑾,他越是欺负,程轻裘可不是就越是向着程怀瑾,适得其反,这梁子就结了下来。

刘觞对李谌和陆品先勾勾手,笑道:“陛下和陆少将军想一想,既然程三公子如此兄控,如果让他亲眼看到,他敬爱的大兄,与他最讨厌之人亲密,你说他会不会……”

刘觞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嘭的爆掉?”

何止是爆掉,李谌登时头疼起来,绝对会溅别人一身血!

李谌头疼不已,完全没有体会到刘觞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欢心,陆品先也是头疼,眼皮狂跳道:“这样……不太好罢?”

刘觞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程熙之回去之后,一夜未眠,他饮了很多酒,本该倒头就睡的,但谁知道一闭眼更加清醒了,且还是越来越清楚。

脑海中盘旋的都是金商公子的话,他坐起身来,捂住耳朵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大兄才不会被程怀瑾那个小人蛊惑!不可能!”

程熙之气不过,摇头之后又扎进被子里,将头蒙起来,自言自语的道:“绝对不可能,睡觉……我要睡觉……”

天色蒙蒙亮起来的时候,程熙之脑海中昏昏沉沉,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

他刚睡下去,驿馆便来了人,刘觞坐着金碧辉煌的金辂车来到驿馆,直接前往程怀瑾的屋舍。

天才亮起来,刘觞这么大早赶过来,程怀瑾挑了挑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加之宣徽使笑的如此“甜蜜”,那就更不是好事儿了。

程怀瑾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不知宣徽使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敢当。”刘觞笑眯眯:“其实……是有事相求!”

程怀瑾道:“怀瑾才是不敢当,宣徽使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刘觞道:“其实也不是本使的吩咐,是陛下有事相求。”

一下子抬到了陛下的高度,程怀瑾更是怀疑,不仅不是好事儿,而且还是天大的坏事!

果不其然,就听刘觞道:“是想请程公子帮一个小小的忙,让程三公子,不小心的发现,程三公子与程少将军亲密的场面。”

“什么?”饶是程怀瑾平日里镇定自若,城府颇深,这时候也无法平息了。

程怀瑾收敛了自己吃惊的表情,道:“宣徽使您在说什么,怀瑾竟是听不懂呢,怀瑾何时与大兄有过亲密的举动?怕是宣徽使误会了。”

刘觞心里切了一声,心说你这个小作精,都被我当场抓住了,竟然还狡辩,还装傻?

程怀瑾振振有词:“上次在清思殿,是因着怀瑾的手摔伤了,大兄在替怀瑾上药,令宣徽使误会了去,实在是怀瑾的不对。”

“没有误会。”刘觞道:“既然程公子不帮忙,也就罢了,这样罢,我现在就将自己看到的,悉数告知程老将军,看他误会不误会?”

“等等!”程怀瑾一把拉住刘觞,不由自主用上了手劲儿。

“哎呦哎呦!”刘觞夸张的痛呼:“程公子,你拽疼本使了,既然是误会,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呢?”

程怀瑾:“……”

程怀瑾沉下脸来:“宣徽使为何非要强人所难呢?非要与怀瑾过不去?”

刘觞道:“你真真儿是误会我了,本使并非与你过不去,也不是诚心逗你。当然了,以前的确有诚心逗你玩的成分在,但这次本使对天发誓,非常正经,正经的再正经也没有了,全都是为了天下社稷,国家大事,绝无儿女私情!”

程怀瑾越听越不对味儿,脸色黑压压的道:“宣徽使到底为何而来?”

刘觞附耳过去,对程怀瑾低语,将金商防御使不轨的心思简练告知。

程怀瑾吃了一惊:“一个小小的防御使,竟然有这些能耐?”

刘觞道:“现在缘由你也知道了,还请程公子配合,你如是配合呢,顶多是程三公子知晓你与程少将军的干系,你若是不配合呢……程老将军马上便会知晓你们兄弟二人的干系。”

程怀瑾蹙眉道:“若是三兄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难保他不会告状告到阿爹面前。”

刘觞啧啧啧晃着手指道:“你们分明是兄弟,但你一点子也不了解你的三兄,程熙之最好面子了,丢了什么都行,绝对不能丢面子,他昨儿个晚上已然知晓你们的干系,为何闷着一晚上不去告状,要是告状早就告状了!他必然是担心你这个小妖精,给他大兄丢脸了,更何况,他若是说出去,程老将军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还不给气病了?因此程三公子就算知道,也不会告知程老将军的。”

程怀瑾考量再三,藏在袖袍

刘觞催促道:“程公子,快些考虑罢,可别说陛下专*制霸道,陛下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可是很民主的。”

程怀瑾:“……”

程怀瑾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怀瑾已然尽数被宣徽使拿捏住了,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这就乖了!”刘觞道:“你准备准备,一会儿叫程少将军到你的屋舍来,我再找个由头,让人引了程三公子过来抓奸。”

程怀瑾垂眼道:“怀瑾素来不会让大兄来屋舍,若是突然请他过来,未免太过扎眼了。”

“你真笨呢!”刘觞感叹道:“平日里如此精明,作天作地的,怎么轮到这个事儿这么笨。”

程怀瑾听他说自笨,想要还口,但硬生生止住了,若是自己还口,指不定宣徽使还有多少词儿堵得自己哑口无言了,还是忍一时之气最为明智。

刘觞道:“你那日在清思殿,不是伤了手心吗?那就把驿馆的大夫请来为你换药,你那哥哥如此关心你,听说你叫了大夫,必然巴巴的赶来查看你的伤情。”

“若是,”程怀瑾道:“大兄不来呢?怀瑾与大兄的确有些干系,但多半是怀瑾男身女相,面相令大兄有些误会,也并不是那般关心。”

刘觞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听我的,准没错。”

程怀瑾没有法子,只好让身边的仆役去找了驿馆的大夫来,令程怀瑾没想到的是,与驿馆的大夫一同前来的,竟然还真有程轻裘。

程轻裘担心的道:“阿瑾,伤口怎么了?”

程怀瑾有些吃惊,没想到程轻裘来的这么快,当即敛下眼帘,淡淡的道:“无妨,只是……突然有些刺痛。”

大夫给程怀瑾检查了伤口,一点子事儿也没有,都不需要包扎,因着没看出毛病,大夫觉得可能是涂抹的药膏稍微有些刺激,所以另换了温和的药膏。

大夫留下药膏便走了,屋舍中只剩下程轻裘和程怀瑾而已。

程轻裘道:“来阿瑾,你坐下来,为兄给你上药。”

程怀瑾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是一想到刘觞的叮嘱与“威胁”,只好坐下来,把手掌伸出来。

程轻裘小心翼翼的握着,给他仔细上药,那动作犹如捧着珍宝,不敢一丝一毫的怠慢。

程怀瑾偷偷望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失神,难道真如程轻裘说的那般,他的心底里其实是在意自己的,可自己个儿不过是个养子,在旁人眼里,是入不得眼的野种。

“阿瑾?阿瑾?”程轻裘唤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道:“为兄是不是弄疼你了?”

程怀瑾这才回神:“没、没有,兄长多虑了。”

程轻裘道:“好了,伤药上好了,若是下次上药还是不便,大可以来找兄长。”

他说完,站起身来,似乎也不想多留,便要离开。

程怀瑾心头一紧,这就离开了?也不知宣徽使那头如何了,有没有将程熙之引过来,自己就这样让程轻裘离开,算不算没完成任务?

程怀瑾下意识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程轻裘的手臂,道:“大兄!”

他的掌心搓破了,拉得太用力,登时“嘶……”抽了口冷气,程轻裘担心的道:“怎么如此不小心?你的掌心刚上药,快别乱动,若是蹭了污秽,伤口要感染的。”

程轻裘扶着他坐下来,小心查看他的掌心伤口,眼看着没什么事儿,这才松了口气,叮嘱道:“小心一些,不要碰了,再养几日伤口才会大好。”

程怀瑾低声道:“不碍事的,都是小伤。”

程轻裘迟疑道:“阿瑾你……可是有事儿?”

程怀瑾的确有事儿,他要确保程熙之来的时候,撞见自己与大兄的亲密场面,但如今程熙之磨磨蹭蹭的,还没有来,若是这般让程轻裘走了,岂不是坏事儿?

程怀瑾干脆一咬牙,低声道:“怀瑾想让……想让大兄陪一陪怀瑾,可以么?”

程轻裘简直是受宠若惊,震惊的盯着程怀瑾:“阿瑾?”

他反应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和大兄说?”

“没有。”程怀瑾心中猛跳,不得不说程轻裘的察觉很是敏锐。

刘觞离开程怀瑾的屋舍,来到程熙之屋舍外面转了两圈,程熙之怕是昨日失眠,因此现在还未起身,他思量了一会子,灵光一动,临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大盆子,另一手握着一只大炒勺。

当!!

刘觞用炒勺狠狠一敲盆底。

当当当——!!

当!

当——当——

“谁啊!”

程熙之果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乱七八糟的响声,仿佛砸锅卖铁一般,扰人清梦。

程熙之愤怒的掀开被子,顶着一头鸡窝,怒吼道:“哪个龟孙子儿!一大早上便这么吵人!”

“嘿!”刘觞低声道:“还骂我?”

他使劲抡起勺子,当当当的敲盆底,又狠狠敲了好几下,屋舍里程熙之本想睡回笼觉,听到这吵闹声,再次坐起身来,怒吼着:“到底是谁,饶了阿爹的清梦!”

嘭!

程熙之撞门出来,刘觞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气得程熙之在附近找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人影儿。

刘觞撒丫子就跑,拎着锅子和勺子,一路跑到拐角的地方藏起来,眼看着程熙之气急败坏的跑出来,不由偷笑起来。

程熙之找了一圈,压根儿没找到是谁捣乱,这里是沧景节度使下榻的院落,兄弟几个都住在这个院落,程熙之找了一圈,正好来到程怀瑾的屋舍前,没来由驻足了脚步。

他的心窍中不断回荡着金商公子的话,程怀瑾与他的大兄不清不楚,勾引了他的大兄。

程熙之停住脚步,下意识往程怀瑾的屋舍张望,仔细倾听。

程怀瑾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便知道是程熙之来了,他当即一把握住程轻裘的手掌,道:“大兄。”

大兄?

程熙之本想听一耳朵就走的,哪知道程怀瑾的嗓音呼唤了一声大兄,当即便停住了脚步,又走回来,仔细倾听。

果不其然,程轻裘就在他的屋舍中!

程怀瑾本应该按照刘觞所说,让程熙之看到自己与大兄亲密的场面,如此激怒程熙之。

可是,真轮到这种时候,程怀瑾突然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如何才能让程轻裘这个正人君子与自己亲密?还是青天白日之下。

程怀瑾一时紧张,紧紧拉住程轻裘的手,支支吾吾,愣是说不清楚。

“怎么了阿瑾?”程轻裘奇怪的看着他。

程怀瑾实在不知该如何行这勾引之事,干脆一咬牙冲上去,搂住程轻裘的肩背,主动送上一吻。程轻裘吃了一惊,下意识搂住对方,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欢心,又是奇怪,各种各样的情绪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门外偷听的程熙之很快听到了暧昧的吐息声,当下气得怒火冲天,便要直接冲进去,下一刻硬生生克制下来,不行,自己不能如此莽撞,若是这般冲进去,岂不是连大兄的颜面也没有了?都是那程怀瑾的错!

程熙之狠下心来,等了很长时间,屋舍的大门被推开,程轻裘从里面走出来,渐渐远去,程熙之立刻沉不住气,大踏步闯入程怀瑾的屋舍。

程怀瑾见他进来,其实一点子也不惊讶,他倒是很惊讶,程熙之没有立刻闯进来,反而等大兄离开之后,他竟然忍耐了这么久。

程熙之黑着脸,走进来之后一把揪住程怀瑾的脖领子,道:“程怀瑾!你这个野种,往日里我还觉得你只是野心勃勃,没想到你竟然藏着这样肮脏的心思!”

程怀瑾眯了眯眼睛,道:“三兄在说什么,怀瑾听不懂。”

“你别跟我装傻充愣!”程熙之怒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大兄他是个正人君子,你竟如此龌龊不耻,竟然……竟然蛊惑了他去!你听好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刘觞躲在墙角,听着屋舍里的吵闹声,当然了,是程熙之单方面的吵闹声,不由偷笑,果然果然,程小三抓奸成功,炸毛了!

不等刘觞笑完,刚刚离开的程轻裘竟然去而复返,刘觞瞪大了眼睛,心说他怎么又回来了?

程轻裘的确离开了,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日的程怀瑾有些反常,而且还主动亲了自己,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程轻裘越想越是不安,便折返回来,准备再看看程怀瑾。他这一回来,立刻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程熙之揪着程怀瑾的衣领子,抬手就要扇程怀瑾耳光。

“三弟!快住手!”

“大兄?!”

程轻裘冲进屋舍,将程怀瑾护在身后,程熙之一时间有些心虚,又觉得心虚的应该是程怀瑾才对。

程轻裘道:“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程熙之道:“你该问问那个不要脸的干什么!”

程轻裘不赞同的道:“老三,你怎么能如此与阿瑾说话,他可是你的弟亲。”

“弟亲?”程熙之冷笑:“我呸!我才没有这种不要脸,勾引兄长卖屁股的弟亲!”

啪!

程熙之口不择言的说完,面颊登时一热,竟被程轻裘打了一掌。

程熙之十足的不敢置信,愤怒的瞪着程轻裘,委屈的眼泪几乎在眼眶中打晃,浑身打颤的道:“大兄,你、你打我!”

程轻裘方才一时气怒,出手打了程熙之,毕竟程熙之说的实在太难听了,程轻裘也是气不过,但是打过之后就后悔了,毕竟这些弟弟们都是程轻裘亲自带大的。

程怀瑾也有些吃惊,没想到程轻裘这么维护自己,看这模样不像是假的,他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

程熙之气得一脚踹开旁边的案几,发出咚一声巨响,直接给气哭了,恶狠狠的抽泣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说罢,直接调头跑了出去。

刘觞:“……”

刘觞没想到程轻裘折返回来,程小三这个刺激也是够大的,大得出乎了刘觞的计划范围,不由缩了缩肩膀,低声道:“兄弟阋墙,太乱了太乱了,大功告成,我还是赶紧溜吧!”

刘觞跑出驿馆,窜上金辂车,让驾士赶车,赶紧回了大明宫,一溜烟跑到紫宸殿。

刘觞呼哧带喘的跑回来,口干舌燥,用手扇着风,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李谌奇怪道:“有狗追你?怎么跑的如此急?”

说着,倒了杯茶水,送到刘觞嘴边,刘觞也不自己拿着,就着李谌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平静下来一些。

刘觞大喘气的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程小三发起火来,又哭又跳的。”

李谌:“……”又、又哭又跳?

程熙之也是个武将,都说将门无犬子,虽然程熙之的武艺不是拔尖的,但的确是个年轻武将,又哭又跳的画面,李谌实在是想不出来。

刘觞笃定的道:“程小三一定是个兄控没错了,陛下你是没看到,他发现最敬爱的大哥和最讨厌的弟弟有关系的时候,那嗓门儿,偏偏陆少将军还回来了,维护了程怀瑾,你想想看,简直天雷勾地火啊,烧得一塌糊涂,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真的要殃及池鱼。”

李谌无奈的道:“那还不是你搞的?”

他有些担心:“程熙之如此愤毒,不会将这事情捅给程老将军罢?”

“放心,”刘觞道:“程小三真的是个兄控,这种对程少将军不利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方才程熙之一直忍耐,等着程轻裘走了之后才进去质问程怀瑾,已经能看得出来,他不想将这件事情捅给程老将军。

刘觞叹了口气:“可怜的程小三,受了这么大刺激,应该会答应金商公子的合作吧?”

李谌挑眉:“阿觞,朕怎么没听出你的怜悯来?反而有一种看热闹的错觉,是朕的错觉罢?”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没错,是谌儿你的错觉,阿觞哥哥这么善良,这么会看热闹呢?”

————

程熙之跑出去,气得对着一棵大树很砸好几下,一边砸一边抹眼泪,砸的手背生疼,溢出血来,这才顺着树干出溜下去,背靠着大树坐下来,小可怜一样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咬着嘴唇抽噎。

沙沙……

有人走了过来,站定在程熙之身侧,将一方帕子递过来。

那人没说话,程熙之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陆品先。

程熙之没好气的道:“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陆品先还是没说话,将那方干净的帕子塞在程熙之的手心里,这才转身离去。

程熙之劈手将帕子扔掉,那帕子很轻,根本砸不到陆品先,只能飘悠悠落在地上。

“谁需要你可怜!?一个两个都假惺惺的!老子才不稀罕!都滚!都滚!”

程熙之撒泼,陆品先根本没回头看他,也不理会他的谩骂,直接离开。

陆品先一离开,程熙之哭的反而更凶,气得又砸了两下树干。

沙沙……

又是脚步声。

程熙之还以为是陆品先回来了,愤怒的道:“都说了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一抬头,不由愣住了,对方根本不是陆品先,反而是金商罗公子。

金商公子一脸关怀:“程三公子,您这是这么了?是谁让你蒙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程熙之咬着嘴唇,表情恶狠狠,没有说话。

金商公子似乎早就料到了:“程三公子,我没有诓骗于你罢?那个程怀瑾,就是一个靠床笫上位的奸贼,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将你的大兄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你们程家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这样的人握住了程家的兵权,你觉得你的大兄还有作用么?到时候,他绝对会无情无义的将你的大兄一脚踹开!别说是兵权了,到时候你的兄长痴心错付,那下场……啧啧啧!”

程熙之脸色更是阴鸷起来,仿佛一头野狼,双手攥拳,幽幽的道:“我该怎么做?”

金商公子面露喜色,立刻道:“程三公子,请跟我来。”

他引着程熙之进入了屋舍,将舍门还有户牖全部关闭,又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锦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

金商公子又从瓷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化入茶水之中,推到程熙之面前,笑眯眯的道:“程三公子,您如此伤心,定然伤神,这是一杯安神宁气的香茶,这里面的用料,正是雉羹的精髓所在,每一碗雉羹只需放一点点这药粉,便能达到提神醒脑的功效,为了表达诚意,我特意为程三公子炮制香茶,还请程三公子饮了,静下心来,咱们再慢慢的商议大事!”

金商公子发觉了,昨日程熙之饮了雉羹,似乎并不上瘾,他不知阿芙蓉的药材已经被偷梁换柱,还以为程熙之的“抗药性”比较好,需要加大剂量。

因此今日特意炮制了这杯香茶,阿芙蓉的剂量足够大,确保让程熙之一次上瘾。

程熙之盯着那杯香茶,他的眼角通红一片,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血丝,眼神冰凉无比,犹如止水。

金商公子的嗓音很轻,带着蛊惑的色彩:“程三公子,饮下罢,只要饮下这杯香茗,便可凝神静气,一切的苦楚都会被忘却,便再也不会苦恼了……”

程熙之还是盯着那杯茶水,他的动作很缓慢,将茶杯抵在唇边,一仰头,尽数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