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品先道:“在下并非维护什么人,事实上,那石子的确不是在下的仆役扔的。”
“那是谁扔的!?”程熙之恶狠狠的问道。
方才在打比赛,大家全神贯注,谁也没有注意,再者说了,这个石子是从席位上扔过来的,不是从赛场上扔过去的,因此众人更加没有注意席位,就连裁判也没有注意。
程熙之怒声道:“不是他扔的,难不成还是天子扔的?!”
“咳咳咳咳咳——”李谌险些呛着,不得不说,程三公子的直觉还真是敏锐极了!
刘觞过来“劝架”,却像是个搅屎棍子一般,故意道:“是啊,难不成还是天子扔的石子?这也太荒唐了,对不对?”
“就是!”程熙之道:“分明是他扔的,方才我都看到了,就是那个小童的方向,好啊陆品先,你身为主家,便能如此维护你的仆役了不成?”
陆品先本想辩解一番,不过转念一想,今日的目的便是惹怒程熙之,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子和自己吵架决裂。
陆品先冷声道:“程三公子不要强词夺理,是在下的仆役做的,在下绝不会徇私,不是在下的仆役做的,在下也绝不会退缩。”
“你果然是维护他!”程熙之冷笑道:“还真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陛
“我怎么了?”程熙之道:“就算是当着天子的面儿,我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断不会像你一样,人前一套,背地一套,搞这些阴奉阳违见不得人的手段!”
两边吵起来,那小童不需要吩咐,自行拱火,眼中含着泪花道:“少将军,不要吵了,您不要为了小人,与程三公子争吵。”
程熙之险些被气笑了:“你好大的脸面,我和你家主子吵架,有你什么事儿,滚!”
小童吓得一个哆嗦,陆品先道:“程三公子,陛
两边谁也不让谁,场面一度混乱起来,各地节度使完全是在看热闹,恨不能打得再火爆一些才好了。
程怀瑾不知今日马球比赛的目的,就是让两家吵起来,他看到程熙之与陆品先如此针锋相对,侧头看了看天子的方向,若是程熙之口出狂言,连累了程家,自己也是程家的一份子,岂不是要被牵连?
程怀瑾总出来道:“三兄,依怀瑾看,陆少将军也不是有意的,就这么算了,继续比赛罢。”
“就这么算了?!”程熙之那火气瞬间烧到了程怀瑾的头上,他平日里就看不惯程怀瑾,大哥那么维护程怀瑾,程怀瑾不过一个野种,自己分明才是他的亲弟弟。
现在好了,这个野种胳膊还往外拐,分明不把自己当成程家自己人。
程熙之气怒非常,殃及池鱼,转头指着程怀瑾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有你在这里说话的份儿?”
“三兄……”
“别叫我三兄!”程熙之打断他的话头:“我可当不起!我跟你有关系么?你是程家的人么?你骨子里就没有流淌着程家的血脉,这才会胳膊肘向往拐,向着外人说话!你凭什么说算了?”
程怀瑾一愣,没想到程熙之火气这么大,直接烧到了自己头上,还当着这么多节度使的面子,说自己不是程家的人。
程怀瑾最芥蒂的,便是这句话……
程怀瑾的确不不姓程,他被程老将军收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姓程,就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说闲话,所以程怀瑾主动向程老将军请求,将自己的姓氏改为程氏。
这么多年来,程怀瑾作为程家的义子,一直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正因为他不姓程!
这是程怀瑾心头的一根刺,讳莫如深。
程怀瑾一愣,瞬间没了话头,脸色惨白,程熙之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的继续道:“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假惺惺,人前一面,背地一面,现在竟都是这样的人,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吃香是么?我今日可真是见识了!”
程怀瑾面上无光,脸色惨白,双手藏在袖口中微微颤抖,干笑道:“三兄,你怕是累糊涂了,要不然这样罢,怀瑾扶你去歇息一番。”
程怀瑾想要上前去扶程熙之,把他拉走,不让他在毬场上暴跳如雷的骂人,谁知道程熙之不吃他这一套,猛地一把推开程怀瑾,冷声道:“开走,别碰我!只会讨好人的野种,看了便叫人厌烦!”
程怀瑾没有防备,“嘭”一声直接被推倒在地,他的耳朵里都是“野种”“只会讨好”“令人厌烦”等等词眼,异常的刺耳。
“阿瑾!”
程轻裘拨开人群挤进来,赶紧扶起程怀瑾,关切的道:“阿瑾!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程怀瑾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在呆呆的出神,只觉得掌心麻麻痒痒的,低头一看,是血,他的手掌蹭在地上擦破了皮,这会子正在微微渗血。
“阿瑾!”程轻裘道:“你受伤了?快,大兄带你去包扎。”
程熙之也没想到程怀瑾会摔在地上,还擦破了手掌,他一时有些惊慌,但咽不下这口气,大兄又这么关心这个野种,分明自己才是大兄的亲弟弟啊,大兄对兄弟们的关心,还不及这个野种的一半!
程熙之冷笑道:“真会装模作样啊!只是擦破了一点点皮,好像要流血而死……”
“住口!”
程轻裘一声断喝,吓得程熙之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一脸无措的模样。
都说长兄如父,果然是没错的,程老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老来得子,只有长子程轻裘的年纪稍微长一些,程老将军总是在军中练兵,很少回家,因此长兄程轻裘就担负起了教养的责任,虽他为人亲和,但还是十足有威严的。
程轻裘冷声道:“老三你说够了没有!今日陛下在场,你如此失仪,便算是陛下不追究,我也定然饶不了你。”
程熙之吓得好像炸毛的小猫咪,瞪大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大兄你……你吼我?”
程轻裘冷声道:“滚回去反思,禁足在屋舍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程家的仆役赶紧上前,道:“三公子,多有得罪了。”
“放开我!放开!你们放肆!”程熙之一直挣扎,但是无济于事,程家的仆役都是会武艺的,两个人押解着程熙之离开了清思殿。
程轻裘立刻对李谌道:“卑将有罪!卑将管教无方,还请天子恕罪!”
李谌挑了挑眉,本意只是想要程熙之与陆品先打起来,没想到程熙之的火气烧得如此旺盛,竟然把自家人也给烧了进去,不过无伤大雅。
李谌装作很是大度的模样:“无妨,今日本就是比赛,难免有些小小的口角,既然程少将军已经管教了程三公子,那朕也就不方便插手了,一切按照程少将军的意思来罢。”
其实李谌看得出来,程轻裘还是很维护程熙之的,如果程轻裘不镇住场面,先斩后奏,一旦他的失态提升到御前失仪的层面,那就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少则杖责鞭笞,多则入狱斩首!
程轻裘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多谢陛下恩典。”
程轻裘告罪之后,一转头,便发现程怀瑾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正要着急寻找,刘觞走过来道:“程少将军不要着急,本使令人送程公子去了清思殿的偏殿,御医崔岑已经过去看诊,想必这会子正在包扎伤口呢。”
“多谢宣徽使。”
程轻裘也没空客套,赶紧往偏殿跑去,好似很是担心程怀瑾的伤势。
刘觞笑眯眯的看着程轻裘跑远的背影,李谌走过来道:“阿觞,今儿个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过火?”刘觞道:“不会啊!刚刚好,精彩非凡!程三公子真是从不让人失望,他气起来,简直不分敌我,疯狂扫射,伤敌三分,伤己七分啊,霸气!”
李谌:“……”
刘觞又道:“今天这个梁子可算是结大了,各地节度使都看在眼中,那个背后之人一定十分得意,只是……”
“只是?”李谌道:“只是什么?”
刘觞有些感叹:“只是没想到,害得程怀瑾这个小美人儿受伤了,我有一些些的于心不忍。”
李谌:“……”
李谌立刻捏住刘觞的下巴,让他面向自己道:“谁是小美人儿?”
刘觞笑嘻嘻的道:“陛下,陛下你是,你方才怕是听错了。”
李谌冷笑一声:“哦?朕听错了?”
“是啊是啊!”刘觞信誓旦旦的道:“陛下最美!”
程轻裘追到偏殿,御医崔岑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程轻裘拱手道:“崔御医,不知家弟伤势如何?”
崔岑道:“请程少将军放心,程公子伤势不碍事,已经清理过伤口,上了药,无需包扎,愈合便可以了。”
程轻裘松了口气:“多谢多谢。”
他送走了崔岑,这才推门走入偏殿,刚一进去,竟然听到偏殿里隐隐传来抽噎的声音,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毕竟程怀瑾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文弱,但还是十足要强的。
程怀瑾坐在偏殿的角落里,背对着殿门,显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他的双肩微微颤抖,隐约的哭咽声传来,若有似无的。
程轻裘迟疑的道:“阿瑾?”
程怀瑾的身形稍微有些僵硬,虽然是从背后看过去,看不到脸面,但还是能看到他在用袖子抹脸。
程轻裘大步转过去,扶住程怀瑾的肩膀道:“阿瑾,怎么了?是伤口疼么?”
程怀瑾没想到有人进来,他赶紧收了眼泪。的确,程怀瑾确实是在偷偷哭咽,但并不是因着伤口,从小到大,他也是习武长大的,又养在将门之家,自然少不了受伤,程怀瑾并不怕受伤。
他只是突然觉得分外的委屈,程熙之骂他野种,骂他只会讨好人,都戳中了程怀瑾的软肋。
他本以为没人会进来,一个人坐着,难免感怀一些,哪知道程轻裘却来了。
程轻裘紧张地道:“阿瑾,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我叫崔御医再给你看看。”
“不必。”程怀瑾拦住程轻裘,摇摇头:“伤口无事,已经上了药。”
“那是如何?”程轻裘道:“难道……是因着老三的话?”
程怀瑾低垂下眼帘:“三兄说得对,怀瑾本不是程家的孩子……”
“阿瑾,你千万别这么说。”程轻裘阻止道:“你从小便养在程家,你就是程家的人,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会这么想?”
“大兄这么想,旁人就这么想么?”程怀瑾苦笑:“起码三兄就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觉得怀瑾只会讨好人。也对啊,怀瑾本就不是程家的人,这些年来,若不是在程家处处讨好,还要怎么活下去?”
“阿瑾……”程轻裘听得心脏发紧,一切都是凭借本能,将程怀瑾紧紧搂在怀中:“不管别人怎么看,大兄绝对没有把你当做外人,你便是大兄最亲近的人。”
他说着,还轻柔的给程怀瑾擦去眼泪,温柔得哄着道:“乖,阿瑾,别难过,还有大兄呢,大兄会一直都在的。”
程怀瑾的心窍一时有些混沌,乱糟糟的,又有些莫名暖洋洋,他歪头靠在程轻裘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哭的,还是受了伤,总觉得自己异常的脆弱,想要找人依靠,而这个人就是程轻裘。
“兄长。”程怀瑾轻唤道。
“我在呢,大兄在呢。”程轻裘应声,轻抚着他的鬓发。
程怀瑾慢慢抬起一些头来,双目直接撞进程轻裘关切又温柔的眼神里,那眼神仿佛无法作假,满满都是关切,满满都是在意,而且几乎被程怀瑾独占,再容不下其他。
程怀瑾的心窍陡然一颤,不知怎么的,头一次有些失神,仰起头来主动亲在程轻裘的唇边。程轻裘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死死凝视着程怀瑾,箍住程怀瑾手臂的力气也变得奇大无比,似乎在忍耐克制着什么。
“被我发现了!”
就在此时,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人蹦进清思殿偏殿来。
程怀瑾与程轻裘方才都有些忘情,并没有发现有人偷看,吓得连忙分开,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刘觞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端着官老爷的架子,笑眯眯的:“啧啧啧!被我发现了!你们竟然在亲亲!”
程怀瑾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解释道:“宣、宣徽使您必然是看错了,并、并不是,定然是偏殿太过昏暗,怀瑾与大兄乃是手足兄弟,如何可能……”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刘觞打断了,恍然大悟:“手足兄弟?兄弟好啊,还是骨科大法呢!不过其实也没关系,你们又不是亲兄弟,连表兄弟都不是,本使很开明的。”
“宣徽使,”程怀瑾还想要辩解:“方才是兄长在给怀瑾查看伤口,并不是宣徽使你想象的那样。”
“哪样呀?”刘觞故意道。
程怀瑾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嘴笨到了极点,反而是程轻裘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正是宣徽使看到的那样,轻裘的确……心仪阿瑾多时了。”
“什么?”程怀瑾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刘觞笑眯眯的道:“你大哥就是你大哥,你看看,关键时刻还是大哥爽快!”
程怀瑾一脸茫然,呆呆的凝视着程轻裘,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精明模样,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程轻裘拱手道:“还请宣徽使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像宣徽使大人一般开明英明。”
“好说好说!”刘觞道:“只是——是不是需要一些好处费,封口费呢?”
程轻裘也是爽快:“只要宣徽使有用得上轻裘的地方,轻裘绝不推辞。”
啪啪啪!刘觞鼓掌道:“爽快人!程少将军这个朋友,本使交定了!那行,没事儿了,既然程公子伤势无碍,那本使便先走了,清思殿的偏殿交给你们,放心,本使会吩咐旁人不来打扰的。”
说着,还对程轻裘眨了眨眼睛,一脸你懂的表情。
刘觞施施然离开,偏殿中只剩下程怀瑾与程轻裘二人,二人相顾无言,程轻裘咳嗽了一声,道:“阿瑾,我……”
“大兄。”程怀瑾垂着目光木然的道:“你是程家的嫡长子,也是程家唯一的嫡长子,父亲还指望着你为程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
程轻裘眯起眼目,道:“有话便直说罢。”
程怀瑾道:“大兄若是看上了怀瑾的皮相,只管拿去便是,但这些心仪的话,怀瑾只当大兄是一时糊涂,往后再也不要提了。”
嘭!
程轻裘突然一掌拍在案几上,他越过案几,凝视着程怀瑾,沙哑的道:“你以为我对你好,真的因为你是我的弟亲么?老三一直抱怨,我对他这个亲弟弟,还不如对你这个义弟要好,这是为何?你从未想过么?”
程怀瑾诧异的抬起头来:“你……”
程轻裘道:“我早就对你不安好心,只是一直不敢告诉你罢了。”
说罢,程轻裘再不多言,站起身来直接出了清思殿偏殿,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觞笑眯眯的回了紫宸殿,心情大好的模样,李谌抱怨道:“不就是去看了看程怀瑾么,程怀瑾再好看,也不至于像是捡了珍宝一般罢?”
刘觞道:“陛下,别吃味儿啊,其实我是看到了有趣儿的事情,所以才这般开心的。”
“有趣?”
刘觞点头:“陛下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李谌猜不到:“你去探望程怀瑾的伤势,还能看到什么?难不成见鬼了?”
刘觞道:“比见鬼还要刺激!我看到程怀瑾和他大哥在亲亲,哇,好热烈呢!”
李谌:“……”程怀瑾和程轻裘?朕的脑袋要炸了!
李谌有些不相信:“程轻裘那般循规蹈矩的君子,怎么可能与自己的弟亲……”
刘觞摆摆手道:“陛下,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表面看起来是君子,其实呢,就是一只耐心的恶狼罢了,说白了,君子都是禽兽!”
李谌:“……”幸好朕没有自封君子,否则也被打成禽兽一类了。
刘觞笑得很是狡黠:“于是我便威胁了程少将军一通,他们被我捏住了把柄,以后必然会乖乖听话的!”
李谌无奈:“幸好,这般说来,程少将军还是君子,因着他没有一时冲动,杀人灭口。”
刘觞:“……”
“陛下。”鱼之舟从外面走进来,道:“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求见。”
“陆品先?”李谌道:“他还未出宫?让他进来。”
陆品先走进来,道:“陛下,有发现,还真让程三公子说准了,卑将身边的仆役小童,有些异动。”
刘觞都:“什么异动?”
陆品先道:“那小童方才偷偷去了,鬼鬼祟祟的,似乎是要与什么人碰面,卑将已然让人暗中跟踪。”
“好!”李谌道:“快,带路,朕倒是要看看。”
众人离开紫宸殿,与陆品先的人汇合,陆品先的亲信一直在等着,回话道:“少将军,那小童的确鬼鬼祟祟的与人见面,只不过……对方似是十分谨慎,并没有来赴约。”
李谌蹙眉道:“竟如此谨慎。”
刘觞道:“无妨,那小童现在何处?”
亲信道:“正要出宫,往右银台门而去。”
刘觞思忖着道:“走,咱们去套麻袋。”
“套麻袋?”李谌奇怪。
刘觞带着李谌和陆品先二人,悄悄的往右银台门赶去,果然在路上看到了陆品先的小童,他行色匆匆,步履杂乱,看起来很是紧张。
刘觞压低声音道:“陛下,少将军,你们去把小童打晕。”
李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陆品先很有眼力的道:“陛下,还是卑将来罢。”
那小童不会武艺,根本不知有人跟踪,走着走着一声低呼,直接被打昏了过去,软倒在地上。
刘觞立刻将准备好的麻包拿出来,将小童套进去,然后指挥着李谌和陆品先将人带走,带到偏僻的地方。
哗啦——
凉水泼在麻包上,小童惊醒过来,呜呜大喊着:“什么人!?怎么回事!把我放了!是什么人!?”
小童被拴在麻包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吓得大声尖叫,可是这地方偏僻,大明宫如此之大,有很多地方是连宫人都很少来打扫的,正巧,这里就是。
刘觞掐着嗓子道:“你喊啊!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李谌:“……”
陆品先:“……”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放了我罢!我只是一个仆役,我没有银钱的!”
“谁要你的银钱?”刘觞道:“我只是要你乖乖回答,你是为谁办事儿,为何要用陆家的名声,在外面招摇撞骗,散播谣言!”
小童吃了一惊,断断续续的道:“你……你说什么啊,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快放了我,不然我叫人了!”
刘觞嘿嘿一笑:“都说了,你随便叫人,来人算我输!既然你不老实,那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你要、你要干什么?!”小童惊恐的道。
“我嘛?”刘觞搓着掌心,哗啦哗啦的抖自己的衣裳:“你只是一个小童,看起来也没有多少银钱,要钱是要不得了,那不如……先*奸后杀吧!”
“什么!?”小童更是惊恐大喊着:“不要不要!求求你饶了我罢!好汉,饶命啊!”
“噗嗤——”刘觞听到好汉饶命这四个字,险些直接笑出声来。
而李谌与陆品先完全笑不出声来,陆品先十分惊讶,他竟不知宣徽使私底下如此豪放,如此无赖,而李谌则是无奈,揉着额角,阿觞又皮了是不是?
刘觞故意将衣服的料子弄响,好像在干什么似的,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可不客气了!”
“救命啊!救命啊!”小童扯着脖子大喊,但是真的没看有人来救他。
小童战战兢兢:“我……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刘觞挑眉,十分自豪的看了一眼李谌与陆品先,道:“好啊,那你就乖乖的说出来。”
小童哭诉着:“小人也不想……也不想诬陷少将军,可是,可是出于无奈,我也是被逼的!都是那个金商公子!是他!”
金商防御使之子?
三人对视了一眼。
小童继续道:“日前小人在驿馆的膳房,偷饮了金商公子的雉羹,后来……后来被金商公子发现了。”
金商公子便以此要挟小童,其实只是一些雉羹而已,完全不值得出卖主人家,小童本打算破罐子破摔,和主人主动请罪的,但是谁成想……
“那雉羹……那雉羹好像有仙力!对对对,有仙法!”小童惊恐的道:“小人偷偷饮了几次之后,便不能再没有那雉羹呢!实在是,日日想,夜夜想,晚上睡不着,一闭眼都是雉羹的滋味儿,太难熬了,因此……因此小人才不得已被金商公子驱使!他让我散播谣言,买通流民,说……说很简单,只要小人照做,就给小人继续饮用雉羹!”
“原来如此……”刘觞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小童服用阿芙蓉熬制的雉羹,已然上瘾,所以才会听从金商公子的命令,到处散播陛下要派遣副大使去藩镇的谣言。
“小人也是被逼的!也是被逼的!”
刘觞弄清楚了始末,道:“既然你也是被逼的,那我就不追究你的罪过了。”
“当真!?”小童惊喜非常。
刘觞道:“我放你回去,但你要答应,不能将今日的事情告诉金商公子,也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否则……”
“小人不敢说!小人不敢说的!”小童再三恳求:“放了小人罢!”
刘觞给陆品先打了一个颜色,让他把小童打晕,然后才给他松开麻包。
李谌道:“这小童怎么办?”
刘觞道:“还能怎么办,把他放在这儿呗,让他在这里睡一晚上,明日自然会离开的,不必管他。”
陆品先沉声道:“看来栽赃构陷卑将的,便是那金商公子。”
刘觞道:“金商防御使又是弄了阿芙蓉,又是构陷范阳节度使,这心思,未免也太野了一些吧!”
陆品先道:“陛下,下一步该当如何?”
李谌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既然背后之人已经浮出水面,咱们便静静的当他将手伸入浑水之中,再连根砍断,以除后患。”
“是!”
操纵谣言之人,和使用阿芙蓉迫使各地节度使上瘾之人,都是金商防御使和他的儿子,闹了这么大一出,这两个人的心思的确是大得很,怕是后面儿还有其他动作。
刘觞道:“陛下,与其等着他们出招,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主动引他们出招,如此一来,也可以乱了他们的阵脚。”
“如何引蛇出洞?”李谌问道。
刘觞笑嘻嘻的道:“还需要程三公子与陆少将军的鼎力配合。”
金商防御使闹这样一出,无非是想要牵扯各地节度使,然后再让大家打起来,最后得利的自然就是他金商。
因着打马球的缘故,大家都知道程三公子与陆少将军不和,但这种不和,还停留在过家家的层面上。
刘觞道:“只是口角,未免太小儿科了,不如……陛下送二位一份大礼,给这场火再添一把油,烧的更旺盛一点儿。”
陆品先眼皮一跳,怎么觉得宣徽使这口气,有一点点兴奋呢?
刘觞道:“范阳与金商不和,其实说到根本,就是为了粮饷补给的事情。”
朝廷每年发放到各地的粮饷与补给,根据不同的地域,发放的数目自然也有所不同。
范阳一直比沧景要多很多,毕竟幽州要抵御北面的外敌,是大唐北端的门户,但是范阳节度使一直很是不服气,这就促使了两面的对立矛盾,各自都觉得自己有自己的辛苦。
刘觞道:“陛下干脆令人放出消息去,说是要加大幽州粮饷补给的发放力度,但是对沧景的补给要求视而不见,如此一来……”
李谌挑眉:“依照程三公子的秉性,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暴跳如雷。”
刘觞打了也一个响指:“没错!”
陆品先点点头:“的确如此,粮饷补给是各地节度使的头等大事,这已经不仅仅是打马球的输赢与面子问题。”
程熙之暴跳如雷,必然又要去找陆品先的麻烦,如此一来,各地节度使也会开始站队,金商防御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刘觞道:“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金商防御使面前,他若是不出手,必然会夜不能寐,只要金商防御使提前出手,便是自乱阵脚,打破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到时候想要拿捏他的短处,必然方便多了。”
李谌点头道:“言之有理。”
陆品先拱手道:“一切但凭天子安排。”
李谌便按照刘觞所说的计划吩咐下去,想要让程熙之听说粮饷补给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直接与天子对接的枢密院放出一点点风吹草动便可以了。
自从郭氏的权势倒台,十个宰相轮流当班之后,枢密院的权威更是独大,直接架空在了宰相头顶上,一切事宜都要通过枢密院才能发放下去,与陛下直接对接的也是枢密院本身。
这样一来,枢密院就是朝廷的风向标,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先从枢密院传出来,很多人都准备了眼线在枢密院蹲着,就是想要提前知晓天子的动向。
刘光乃是枢密院的掌官,只需要他放出一丝丝的消息,程熙之必然会知晓,何止是程熙之知晓,整个驿馆定然都会知晓。
果不其然,程熙之禁足在驿馆中已经第三日,百无聊赖,他的亲信走进来,慌张得道:“三公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难不成大兄放我出去了?”
“不是不是!”亲信道:“三公子,枢密院传来的消息,陛下听信了陆品先的谗言,好像要给幽州增加军饷了!还要增加俸料!”
“什么!?”程熙之狠狠一拍案几:“你再敢说一次!?”
亲信苦着脸道:“不是小人说不说的问题,是枢密院传来的消息,您也知道,枢密院的消息自来都是十有八*九当真的!”
程熙之追问:“那咱们沧景呢?阿爹上书请求加粮的文书,批下来了没有?”
亲信摇摇头:“好像……好像没有消息。”
“岂有此理!”程熙之又是狠狠一拍案几,拍的手疼,直甩手道:“不行,我要去面见天子,当面与天子理论!凭什么只给幽州增加俸料?咱们沧景的将士也十足辛苦,都已经自行下地种田,陛下难不成看不到么?”
“三公子!三公子!不可、不可啊!您还在禁足,不能出屋舍!”
程熙之恼怒起来,根本不管这些,大手一挥道:“躲开!别妨碍我,我今日必须出去,什么狗屁的禁足,大兄只知道忍让,我可不忍!”
说完,一脚踹开舍门,闯了出去,根本不顾阻拦冲出馆驿。
馆驿的角落,程轻裘从屋舍后面转出来,眯了眯眼睛,看着气急败坏离开的程熙之,微微叹了口气:“希望老三不要太过莽撞才是。”
程熙之气得头发恨不能支棱起来,冲到大明宫丹凤门边,因着他没有通传,直接被拦在了大明宫门口。
其实想要进入大明宫,并非都需要天子的召见,毕竟大明宫中还有中书门下等等办公的地方,所以臣子们想要进入大明宫并不困难。
程熙之却被拦了下来,守卫不让他进去,道:“程三公子,您不能入宫。”
“不能?”程熙之奇怪的道:“为何不能?”
“这……这……”守卫支支吾吾,道:“这是天子的意思,说是……说是没有宣召,程三公子这些日子都不得入宫。”
程熙之本觉得朝廷给幽州加俸料的事情,可能是假的,毕竟朝廷端水这么多年,每次都不会太过分,因此沧景和范阳才没有真正的打起来,只是明争暗斗罢了。
但这次枢密院的消息若是真的,委实太过分了一些,分明是偏颇。程熙之本觉得天子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偏颇,可偏偏到了大明宫门口,竟然被阻拦下来。
如果天子不是真的偏心,为何会阻拦自己,不让自己入宫谒见?
程熙之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真的,天子为了不让自己闹事,所以才不让自己进入大明宫,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程熙之气不过,更是愤怒,推搡着那些阻拦的守卫:“凭什么不让我进宫?!我要面见天子!我要与天子评理!”
“程三公子,程三公子您见谅,卑将们也是奉命行事!”
程熙之与守卫推搡之间,便看到一辆车马经过,停到了大明宫的丹凤门门口,那车马何其眼熟,正是驿馆的车马。
有人打起车帘子,幽幽的道:“何人喧哗?”
程熙之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坐在车马中的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
“姓陆的!”程熙之指着他道:“你给我下车!”
陆品先只是瞥了一眼程熙之,态度很是冷漠疏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需要进宫面见天子,没空与程三公子置喙,少陪了。”
“陆品先!陆品先!”程熙之拦住车马,道:“你进宫面圣,是不是因着幽州加饷的事情。”
“是与不是,”陆品先淡淡的道:“与程三公子有关系么?”
————
鱼之舟走入紫宸殿,禀报道:“陛下,宣徽使,程三公子已经到了丹凤门前,被守卫拦了下来。”
“很好!”刘觞早有安排,他就知道程熙之一定会气急败坏的进宫理论,特意安排了神策军在门口拦住他,这样一来,程熙之肯定会多想。
李谌笑的甚为宠溺:“还是阿觞料事如神。”
鱼之舟稍微有点迟疑,道:“陛下,宣徽使……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刚刚入了宫门。”
“还等什么?”李谌道:“让他进来。”
“可是……”鱼之舟道:“可是陆少将军没有来紫宸殿。”
“为何?”李谌奇怪:“他进宫不来见朕,去了何处?”
鱼之舟道:“陆少将军在宫门口被程三公子……打了,此时在太医署,正在接受治疗。”
李谌:“……”
刘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