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查岗!
刘觞连忙道:“没、没有啊!我已经睡下了,阿爹你把我吵醒了。”
“是么?”刘光道:“那你好好歇息,阿爹先回去了。”
“嗯……阿爹,”刘觞故意装作睡意朦胧的模样道:“你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刘光的跫音再次渐去渐远,消失不见了。
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道:“枢密使怎么还去而复返?”
刘觞道:“陛下,我阿爹很可能再回来,您要不然还是回紫宸殿去吧。”
“那怎么行?”李谌道:“朕还没听你说守株待兔的妙计呢。”
刘觞“哦”了一声,险些给忘了,笑眯眯的道:“陛下,这大掌柜背后还有一个大郎君,大郎君才是幕后指数,但是大掌柜一直不肯开口,无非是大郎君许诺给了他好处,或者用什么东西要挟了他,咱们这样……放出消息,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掌柜不堪受刑,终于要招供了,您想想看,大郎君一直藏在暗处,什么事情都由大掌柜出马,大掌柜知道的肯定很多,如此一来,大郎君能不着急么?必然会……”
“斩草除根。”李谌道。
“正是如此!”刘觞笑道:“咱们在牢狱布好天罗地网,等着大郎君自投罗网便好。”
“可是……”李谌还有担忧:“若是大郎君没有出现,派了打手前来,该如何是好?咱们还是抓不住大郎君。”
刘觞一笑,道:“无妨,到时候大掌柜也会知晓,是大郎君想要斩草除根,杀他灭口,那么大掌柜还会傻兮兮的给他卖命不成?大掌柜一旦反齿儿,狗咬狗可是会一嘴毛的!”
李谌笑道:“阿觞的计策甚妙,那明日一早,朕便让人不着痕迹的传出消息去,就说……大掌柜不堪刘御史的重刑,即将招供。”
刘觞道:“左右刘御史有一个铁面判官的称号,很多贪官都怕他,也是正好了!”
李谌摇头:“只可惜,如此一来,刘御史怕是又要被同僚忌惮了。”
刘觞则是道:“刘大人可不怕同僚忌惮。”
“也是。”
刘觞讲完了守株待兔的计划,道:“陛下,你现在可以回寝殿休息了罢?”
“嗯?”李谌笑眯眯的道:“朕可没说,你讲完了计策,朕便回寝殿去歇息。”
“可是陛下……”刘觞仔细回忆了一下,的确,假奶狗可没说这样的话,他只是说刘觞还没讲计策呢。
李谌笑眯眯的道:“是也不是?”
刘觞眼皮狂跳,道:“陛下您也开始使诈了?”
“这叫兵不厌诈。”李谌振振有词,又道:“再者,你受伤了,朕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休息,今日就在这里陪你。”
刘觞实在没辙,加之他真的累了,便不理会李谌,躺在软榻上歇息,李谌则是在他外手躺下来,嘱咐道:“晚上有什么事情便叫朕,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叫朕,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
刘觞本不想答应的,懒得张嘴,但是他不答应,李谌就跟一只大狗子一般,在他旁边挠饬挠饬挠饬,挠饬的刘觞头疼。
“嗯嗯嗯……”刘觞道:“听到了,小臣听到了。”
李谌这才笑道:“好了,快歇息罢,闭眼。”
刘觞闭上眼睛,因为很累,所以很快便坠入了梦乡,但梦乡并不怎么简单,他竟然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刘觞和李谌津津乐道的一起看小黄书,两个人一边看还一边互相分享见解,然后李谌眨巴着小奶狗一样的大眼睛,真诚的道:“阿觞哥哥,谌儿觉得这一册不错,咱们试一试,如何?”
刘觞竟然欣然点头,催促的道:“好啊好啊!快,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于是……
“嗬!”
刘觞登时给吓得醒了过来。
“阿觞?”
“阿觞你怎么了?”
刘觞眨了眨眼睛,竟然大天亮了,还没觉得怎么睡着,便天亮了?李谌就在一边,整理了衣裳,还没来得及离开内侍别省。
李谌听到刘觞的惊呼声,还以为他伤口疼,紧张的道:“阿觞?可是伤口疼?朕这就去叫御医!”
“不、不用!”刘觞一把抓住李谌,尴尬的道:“没、没事,伤口不疼,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呵呵、呵呵……”
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一定是昨天那卷小黄书的错!害得自己做了这样奇怪的梦!
李谌并不知刘觞做了那样荒唐的梦,还在确定:“当真无事?”
“无事!”
“可你的脸怎么如此红?”李谌道:“莫不是发热了?”
说着,还突然凑过来,用额头抵在刘觞的额头上。
刘觞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赶紧向后错了一些,躲开李谌道:“没有,没有发热。”
“的确没有。”李谌喃喃自语:“那为何脸面如此红?”
刘觞心里吐槽,你从小到大没做过春梦吗?做这样的梦还不允许人脸红了?
门外传来了枢密使刘光的问话声:“宣徽使可醒了?”
然后是小太监的声音:“回枢密使大人,宣徽使还未起身呢,应该还在歇息,小臣们不敢打扰。”
没想到就这个空当,刘光又来查岗了。
刘觞睁大了眼睛道:“糟糕,我阿爹来了!”
李谌道:“朕先走了!”
李谌风风火火的推开户牖,趁着刘光还在别省门口与小太监们说话,他立刻身形灵动的钻出窗户,来到别省的后墙,翻墙离开了。
刘觞看着他离开,狠狠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刘光便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道:“原来你醒了?”
“是啊。”刘觞道:“才醒来,想懒一会儿床呢。”
刘光一撇头,便看到了打开的户牖,蹙眉道:“你受了伤,怎么还开着户牖燕歇?这是要被吹病的,寒邪入体,有你受的。”
刘觞呵呵干笑,这哪里是晚上开的,其实是刚刚开的,陛下从这里逾墙而走,刘觞没来得及关上窗户。
刘光走过去,将窗子顺手关上,他的动作一顿,看到了户牖台子上的脚印,不由挑眉道:“觞儿,昨夜……你的屋舍里便没有溜进来老鼠?”
“老、老鼠?”刘觞道:“没有啊,我的房间这么干净,怎么会有……有老鼠呢?”
他说完,机智的撒娇道:“阿爹!我饿了,好饿啊——”
刘光无奈的摇头,道:“那就起来洗漱罢,我叫人准备了早膳,一会子端进来。”
“嗯嗯!”刘觞笑眯眯的道:“还是阿爹最好!”
李谌钻窗出来,偷偷摸摸回了紫宸殿,鱼之舟正在等他,赶紧给他更衣洗漱。
李谌道:“昨日没什么人过来罢?”
鱼之舟道:“回禀陛下,没有什么岔子。”
“那便好……”李谌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去把没庐赤赞给朕叫来,朕有事儿吩咐他去做。”
鱼之舟稍微迟疑,还是离开紫宸殿,去宣没庐赤赞。
一大早上的,没庐赤赞也是勤勉,正在中书门下溜达,自从上次扈行之后,他就没有正式的官职,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官,本想在中书门下混混脸熟。
鱼之舟大老远走过来,没庐赤赞一眼便看到,立刻主动上前,笑道:“幺儿。”
鱼之舟恭敬的作礼,道:“没庐将军。”
没庐赤赞欢心的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是特意来寻我的?”
鱼之舟平静的道:“没庐将军您开玩笑了,是陛下让小臣来寻将军。”
没庐赤赞一笑,也不介意,道:“看来今日的太阳还是打东边出来的,不过无妨,能看到幺儿,为兄已然很欢心了。”
鱼之舟才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道:“没庐将军快些罢,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没庐赤赞跟着鱼之舟回到紫宸殿,李谌已经梳洗整齐,坐在内室等着召见他。
没庐赤赞拱手道:“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李谌道:“今儿个找你过来,是因着知道你闲得慌。”
没庐赤赞:“……”
李谌又道:“朕有一些嚼舌头根子的事情,想让你传出去。”
没庐赤赞一愣:“嚼舌头根子?”
他虽然熟知中原文化,但太隐晦的词儿他一时没听懂,不由皱了皱皱眉,有些嫌弃,道:“陛下为何要嚼旁人的舌头根子?御膳房何时添了这样的膳食?”
“噗嗤——”鱼之舟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捂着嘴双肩颤抖,极力平复自己的吐息。
李谌眼皮狂跳,道:“朕不是让你真的吃舌头!而是……朕的意思是……”
“鱼之舟!”李谌道:“别笑了,你给他解释解释。”
鱼之舟这才平复呼吸,咳嗽了一声,道:“陛下意思是,想请没庐将军散播一些谣言。”
“谣言?”没庐赤赞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嚼舌头根子,原是如此,形象是形象,就是有些嫌弃。
李谌揉着额角,将大掌柜的事情与没庐赤赞说了一遍,道:“你可听明白了?朕要让那个黑手听说消息,但消息不能太突兀,也不能太刻意。”
“是,”没庐赤赞拱手道:“卑将明白!还请陛下放心,卑将一定不辱使命!”
没庐赤赞的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很快消息便传开,露华台的大掌柜似乎犯了大事儿,被神策军给抓了,正关在牢营中受审,审理他的是有铁面判官之称的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
据说大掌柜通敌叛国,那是卖国的罪名,起初嘴巴很硬,但是后来不堪受刑,没人能从刘御史的手掌中逃脱,已经快要招供了,刘御史立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必然会让大掌柜开口!
刘觞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修养了两日,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如此一来,那个背地里暗搓搓的大郎君,应该也如坐针毡了罢?
刘觞脖颈上的伤已经结痂,他是个坐不住的类型,便出来闲逛一番,走到中书门下,正好遇到了一群出来用午膳的臣子们。
那些臣子看到刘觞,自然上前巴结恭维。
“宣徽使!”
“宣徽使,听说您受了伤,伤好些了么?”
“是啊,我们正合计着,去看望宣徽使,但又怕打扰了宣徽使的清净。”
刘觞笑眯眯的拱手:“无妨无妨,一点子小伤,你们看,已然大好了呢!”
大家正在攀谈之时,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的年纪应该不大,但体态实在不怎么样,加之皮肤蜡黄,眼底乌青,一股子肾亏的模样,给人的第一印象便不太好。
那人走过来,分明穿着很低的官服,一堆人却殷勤的笑道:“哎呦,王大人!”
“这不是王大人么?”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王大人,幸会幸会!”
刘觞第一次正式见到此人——王岁平。
那可是王太后的亲弟弟,陛下的亲舅舅,怪不得穿着低品阶的官服,也能惹来这么多人主动作礼,要知道,大明宫是最势利眼的地方,你若得势,所有人都捧着你,你若没个势力,墙倒众人推,就像郭氏如今一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谁都能挤怼两句。
王岁平六品官服,意气风发,哈哈笑着和大家还礼,对刘觞道:“宣徽使,下官听说您受了伤,好些了没有?哎呦喂,下官也不敢贸然去探望,恐怕打扰了宣徽使养伤。”
刘觞笑道:“看看您说的哪里话,您可是陛下的亲舅舅,这么大的面子,我区区一个小臣,岂不是折煞我么?”
“嗨!”王岁平不愧是做商人的,笑道:“宣徽使您言重了,谁不知道,您才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我这个做舅舅的,几个月都见不到陛下一面,但是宣徽使不一样,您可是天天能见到陛下的。”
那些臣子一看,今日宣徽使和王岁平都在,不如趁机两边拉拢拉拢,便道:“我们正要去用午膳,若是宣徽使与王大人不嫌弃,要不要一同用膳?”
“好啊!”刘觞一口就答应下来,道:“那敢情好,王大人,您也一起吧?”
“一起,自然要一起。”
众人一并子去用膳,一顿午膳愣是坐了十来个人,人多嘴杂,难免说出一些流言蜚语来。
一个臣子小声道:“你们听说了么,前些日子,陛下亲自抓回来的那个露华台的贼子,好像是要招供了。”
“我听说他的嘴巴严得很,怎么突然要招供了?”
“也不是突然,你想想看,提审他的是什么人?”
众人立刻露出了然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是刘长邑。”
“没错,就是那个冷脸!那样的冷脸,那样的手段,不是我说,有哪个贼子禁得住他的提审?”
“是啊,也是……”
又有人臣子对刘觞道:“宣徽使,你可曾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也给咱们说道说道罢?”
“是啊是啊!那贼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听说……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刘觞故作神秘,道:“陛下亲自抓的人,这罪过必然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其实……小臣也不知是什么,都还在保密阶段,不过小臣也听说了,这刘大人的手段,又狠又辣,啧啧,那贼子怕是招架不过几回合,招供也是早晚的事儿……”
“诶,”刘觞道:“王大人,您用膳啊,怎么不用呢?”
王岁平被他这么一唤,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笑道:“哦是是,在用呢,在用呢。”
刘觞笑眯眯的道:“王大人,胃口不好么?怎么用的这么少?可不能怠慢了午膳啊!”
“是是,宣徽使说太对了!”王岁平心中有事儿的模样,随便应付了两声。
刘觞又道:“怕是因为太仆寺的活计太过辛苦,所以王大人累的用不进餐食吧?”
他这么一说,场面登时寂静了下来,冷场小达人!
谁不知道太仆寺对于王岁平来说,是一个禁忌的词眼儿,绝对不能提起来,毕竟王太后举荐王岁平是来做侍郎的,不是来做“弼马温”的,而现在,王岁平稀里糊涂的进了太仆寺养马,实在丢面儿的紧,一般人因着他是天子的舅舅,所以不敢多说,都避讳着太仆寺这三个字。
哪有像刘觞这样的,如此“心直口快”,直接说了出来。
王岁平的脸色更加难看,方才若说是心事重重,现在的便是心生不悦。
而刘觞仿佛没看懂一般,继续侃侃而谈:“这太仆寺就是辛苦,我听说养马可不容易了,左右小臣是没养过的,只骑过马,您看看王大人这脸色,一看就是累哦,太仆寺也真是的,不会是因着王大人初来乍到,便难为了王大人吧?”
其他臣子支支吾吾,都不敢抬头,一个劲儿的垂着头往嘴里扒拉蒸饼,恨不能将脸盘子直接扎进蒸饼的笼屉里一起蒸了。
王岁平的脸色黑压压的,仿佛蒙着一层乌云,又好像烧焦的锅子底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能听不出来刘觞在寒碜他?但是他的官职太低了,这么多臣子又在场,不好撕开脸皮。
王岁平耐着性子站起来,干笑道:“对不住各位,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儿没忙完,还得赶紧去忙呢。”
“诶,王大人!”刘觞偏偏叫住他,道:“这就不吃了?才吃了多少,您这样是不行的,身子吃不消,忙于政务,也要担心身体才是啊!”
王岁平眼皮狂跳,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刘觞这口气“婊里婊气”,怎么听怎么气人,但又不好反驳。
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道:“下臣还有事儿要忙,少陪了,少陪了。”
说罢,匆匆走了,仿佛逃命一般。
夜色慢慢浓郁起来,王岁平从中书门下的兵部走出来,来到车府署上了车,出了丹凤门,离开大明宫。
车子粼粼行驶,走过了几条街坊,慢慢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条十足不起眼儿的街坊旁边。
踏踏踏……
是跫音。
来人走在黑暗的街坊中,四周黑漆漆一片,手里也没有提着灯笼,几乎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只知道是一个身形高挑,且十足匀称的年轻男子。
“大郎君。”驾士道:“人来了。”
王岁平道:“让他上车。”
年轻男子登上马车,打起车帘子,钻进了车厢。
昏暗的车厢里已然没有点灯,王岁平悠闲的半卧半坐,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罢?大掌柜的事情,他被关在神策军牢营,好像招架不住刘长邑的提审,要招供了?”
“与我何干?”那人的嗓音冷冷的,冷若冰霜,一点儿语气也不带。
“哈哈?”王岁平大笑一声,道:“与你何干?你可别忘了,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可是那个内鬼细作!”
年轻男子的手猛地搭在腰间,他的腰间竟然藏着一把软剑,就缠在纤细的腰肢上。
“怎么?”王岁平道:“你还想冲我动手?你不敢。”
他十分笃定,幽幽的道:“你的姊姊,可还在我手里,我若是一个不欢心,你也知道的,我是做什么生意的。露华台做的那么大,怎么可能突然倒台了,正好需要另外一个头牌不是么?你姊姊可生得比似水娘子还要标志呢!”
“你敢?!”年轻男子愤怒的握紧佩剑,佩剑发出轻微的震颤与金鸣声,他恶狠狠的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
“自然,”王岁平放缓了语气道:“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马扎,荣辱与共,我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你何必这么担心呢?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年轻男子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王岁平道:“你去打探一下,大掌柜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年轻男子还是没有说话。
王岁平又道:“只要你去打探消息,把真实的消息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姊姊,如何?从此之后,咱们之间一笔勾销,我再也不会威胁你什么,这样不好么?”
“当真?”年轻男子似乎不太相信。
王岁平哈哈一笑:“自然是当真!我可是天子的亲舅舅,说出来的话不是一言九鼎,怎么也是一言八鼎!”
年轻男子似乎在考虑,已然有些动摇了。
王岁平诱导的道:“你不是与刘觞他们的干系很亲近么?这次我能逃出来,也是因为有你的通风报信,怎么?只是让你打探一下消息,你犹豫个什么劲儿?往日里出卖友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也没少做过!”
“你……”年轻男子恶狠狠的咬牙。
“别再装清高了!”王岁平嘲讽道:“你不会以为自己冰清玉洁罢?刘觞他们要知道你就是细作,会是什么表情呢?出卖一次也是出卖,出卖两次也是出卖,再者,我只是让你去动动嘴皮子,打探打探消息,又没叫你干别的,还能把你姊姊救回来,何乐不为呢?”
年轻男子终于动摇了,道:“你说话作数。”
“自然作数!”王岁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当你答应了,少郎君你的动作可要快一些,我没什么耐性的。”
————
刘觞是被喧哗的声音吵醒的,揉了揉眼目,翻身把被子盖在脑袋上,不过那声音还是吵闹的很,把刘觞给彻底吵醒了。
他踢开被子,起身来洗漱,套上衣裳出来看看究竟。
内侍别省紧挨着右银台门,这一大早上的,右银台门进进出出,好生热闹,好像在过马队,一批批高头大马运输进来,源源不断。
刘觞惊讶的道:“诶?孟郎君!”
孟簪缨正站在右银台门边上,手里捧着一卷名册,一边数马匹,一边对着名册圈圈画画。
孟簪缨听到呼唤,抬头一看,笑道:“阿觞兄弟!”
刘觞走过去,道:“这一大早上的,没想到竟然能看到孟郎君。”
孟簪缨一笑:“我可是专门来见阿觞兄弟的。”
“见我?”
“是啊!”孟簪缨笑道:“你那天受伤之后,便回了宫去,我身上也没有一官半职,根本见不到你,只能听恩公说你的伤势如何如何,心里头一直很担心,所以特意搞了个送马的差事儿,来探看探看你。”
太仆寺要进一匹好马,孟簪缨正好是马商,便从他那里选购了一匹运送进宫,孟簪缨今日是来清点马匹的,这些都是良驹,唯恐出现什么纰漏。
刘觞笑道:“我没事儿了,难得你有心。”
孟簪缨道:“这话说的,你可是在我家中出的事儿,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陛下吃了我,我自己也过意不去。”
刘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伤口都结痂了,你看看。”
他仰起脖子让孟簪缨看,因为已经结痂,便不需要用伤布包着,让伤口透气反而好得更快。
孟簪缨蹙眉道:“这么长的伤口,会不会留疤?”
刘觞满不在意:“留疤怎么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好看着呢!”
孟簪缨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大掌柜要招供了?”
“你都听说了?”刘觞点点头,笑眯眯的道:“是啊,你也不想想刘长邑的手段,这满朝文武,有不惧怕陛下的,可没有不惧怕刘御史的。”
孟簪缨眯了眯眼睛,道:“那个大掌柜,也狡诈的很,可一定要让刘御史小心仔细。”
“放心吧!”刘觞摆摆手道:“刘长邑那个脑袋,就是为了审案和弹劾用的,除了这两样,他什么也不想,一定不会出错的。”
孟簪缨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我还要继续清点马匹,阿觞兄弟,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受了伤不要着风,快些回去罢。”
刘觞道:“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忙着。”
刘觞离开之后,孟簪缨低头在名册上画了两笔,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将名册交给旁人,转身往右银台门外面走去。
是夜。
王岁平的马车和昨日一样,照常出宫,同样停在了那条不起眼的街坊旁边,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年轻男子如约上了马车。
“如何?”王岁平道:“大掌柜要招供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年轻男子道:“是真的,我今日进宫去问了一趟。”
王岁平阴狠狠的道:“狗要咬主人,那就不能留他了!”
年轻男子道:“我不管你们这些,把我姊姊放了,你答应过我的。”
“哈哈哈!”王岁平笑起来:“你当真了?你真以为自己问一问刘觞,我便会把你姊姊放了?你姊姊在我手里,你纵使有一百个不愿意,还是要替我卖命,我为何会这么傻,把你姊姊放了?”
“王岁平!!”年轻男子怒喝:“你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如何?”王岁平十足不要脸:“你看看朝廷里哪个高官没有出尔反尔过?想要成就大事,都要不拘小节的,这没什么。”
他说着,又道:“既然消息是真的……我要你夜探神策军牢营,杀了大掌柜,让他永远也无法开口!”
年轻男子冷声道:“你便是无信小人,我不会再帮你。”
“是么?”王岁平道:“那我只好找一些恩客,好好招待你的姊姊了!”
“你敢!?”年轻男子气的一把抓住王岁平的衣领子,怒声道:“你敢?!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啊,”王岁平有恃无恐:“你杀了我,你的姊姊就能活么?只会比我更惨!”
年轻男子的手在发抖,浑身也在发抖,他的眼珠子在黑暗中赤红充血,一把甩开王岁平,沙哑的道:“放了姊姊!”
王岁平整理着自己的衣襟,道:“只要你乖乖的替我办事儿,我是不会难为你姊姊的,她可是我的座上宾呢。”
年轻男子道:“神策军牢营,并非是我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大掌柜被关在死囚牢里,重兵看押。”
“诶,千万别妄自菲薄。”王岁平道:“谁不知道少郎君您少有侠名,三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只要你肯出手,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不是么?”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攥拳,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王岁平笑道:“你是一条狗,就乖乖的做一条狗,对主人摇尾乞怜,你不会妄图从一条狗变成人罢?哈哈哈哈!着实可笑,太可笑了!”
王岁平笑罢,狐疑的道:“笑啊,你怎么不笑?哦——对了,我给忘了,你是一条狗,根本不会笑,你只会叫!狗吠!哈哈哈——”
————
神策军右军牢营。
大掌柜被关押在最深出的死囚牢中,重兵环卫,严防死守。
今日前半夜是郭郁臣亲自值守,很快就到了子时轮班,郭郁臣在交接名册上签名盖印,将牢房的钥匙交给换班的士兵,又嘱咐了士兵几句,这才离开了神策军牢营。
沙沙……
就在郭郁臣离去之后,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几乎微不可为,值守的神策军士兵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啪!
“什么声音?!”
一个石子咕噜噜滚进来,滚入了牢营之中,几个神策军士兵立刻警戒:“石子?怎么会有石子?”
“快过去看看。”
几个士兵戒备的走过去,仔细去看那石子,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嗬!”突然脑中眩晕,一下软倒在地上,一个黑影快速掠来,迅雷不及掩耳,甚至士兵们都没看到是什么人,纷纷昏厥了过去。
那黑影出手如电,接住倒下来的士兵,一个一个轻轻放在地上,不让他们发出响动,立刻回身钻入了牢营,朝着最深的牢房而去。
死囚牢中,大掌柜冷得浑身蜷缩,裹着破被子,背朝外缩在角落,好似已经睡熟了过去。
那黑衣刺客眯着眼睛,慢慢走过去,“唰——”一声,伸手在腰间一探,直接从细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他拿了钥匙,打开牢门,悄无声地走了进去。
黑衣刺客站在大掌柜旁边,举起软剑,他眯了眯眼睛,狠下心来,猛地向下刺来……
“有刺客啊!有刺客!”
与此同时,牢房门外响起了大喊声,吓得那黑衣刺客一个激灵,行刺的动作都慢了一拍。
竟然是宣徽使刘觞!
刘觞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突然便蹦了出来,毫无预兆,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铜锣,“咚——咚——”的敲着。
“有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啦——”
黑衣刺客动作一愣,慢了一拍,那躺在地上熟睡的大掌柜突然长身跃起,他的破被之下竟然掩藏着一把弯刀,“唰——”引刀割向刺客的脖颈。
刺客受惊,立刻后退,这才看清楚,那大掌柜根本不是大掌柜,而是伪装成死囚的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冷笑一声:“来得好!就在等你。”
说罢,又引刀上前,直接将黑衣刺客逼到牢房角落。
刘觞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将铜锣一扔,冲过去将牢房们一叩,咔嚓上锁,拉拉队一样助威大喊着:“没庐将军,打他!打他!抓住他!对对对,没错,打……”他……
嘭——
没庐赤赞当胸挨了一脚,直接被踹飞出去,撞到了牢房的墙壁,这才停了下来,磕的他使劲咳嗽了一声,气息瘀滞,险些吐血。
刘觞:“……”这和本使想象中不一样。
黑衣刺客踹翻没庐赤赞,并没有立刻追击,他本可以直接上去一剑,结果了没庐赤赞,但他并没有恋战,反而回身“啪!”一声将牢门劈开,刺客的软剑削铁如泥,牢门登时豁了一个大窟窿。
刘觞吓了一跳,眼看着刺客跑了出来,连退了七八步,大喊着:“没庐将军,你怎么这么笨呢!这都打不过!”
没庐赤赞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若是刘觞受伤,或者被刺客抓了,没庐赤赞别说想要立功,小命都难保。
没庐赤赞冲出牢房,不过那刺客动作更快,显然想要挟持刘觞逃跑,刘觞方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神策军士兵已经批量赶来,黑衣刺客的武艺就算再好,也不能平趟千军万马,唯一的胜算只有劫持刘觞才行。
刘觞丢了铜锣,手里还拿着一只木槌,狠狠丢向黑衣刺客,但是这对刺客来说简直就是挠痒痒,连三脚猫都不算。
刘觞调头便跑,很没起子的大喊:“救命啊——”
就在刺客即将抓来之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把搂住刘觞,快速向后一掠,挡住刺客的攻势。
“陛下?!”
竟然是李谌!
李谌突然出现,一把拔出腰间宝剑,将刘觞往后一推,迎着刺客缠斗了上去。
刘觞紧张的道:“陛下,小心啊!打不过别硬撑!刺客很厉害的,刚才没庐赤赞都被踹飞了!陛下小心啊!”
李谌正在专心应敌,听到刘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下子没庐将军被刺客一脚踹翻的英雄事迹,很快就要在神策军传开,以后没庐赤赞都不用到神策军来了,足够这些将士们当做笑料喝两壶的!
刘觞又在大喊:“陛下,打不过别硬撑,别硬撑!千万别受伤!”
李谌心想,阿觞就这么看不起朕?觉得朕打不过刺客?两辈子打马球,朕也不是白打的,虽然治国之道自己还是初学者,但在武学造诣上,朕可不是吹牛的……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噌——”的一下,不对,阿觞是在和朕打暗号。
李谌当即一眯眼,收势后退,装作连连败退的模样,黑衣刺客发现了李谌的空档,也不纠缠恋战,立刻从李谌身边窜过去,直接越出牢房,想要逃出神策军大营。
呼——
就在黑衣刺客即将逃窜之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大网是黑色的,黑夜也是黑色的,几乎看不清楚,等看的清楚,渔网已然扣在刺客身上,将他一下兜在地上。
“嗬!”那刺客呻*吟了一声,想要逃跑,郭郁臣已然去而复返,下令道:“收网!”
几个神策军精锐冲上来,抓住渔网的边角,将渔网一收,直接将那黑衣刺客束缚起来,不得逃脱。
“哈哈!”刘觞背着手,迈着大方步,笑眯眯的走出来,道:“哎呀,真是得来不费工夫,小老鼠终于落网了,来来,让本使看看,你这只小老鼠,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说着,走过去,伸手穿过渔网要去拽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刺客猛地侧头,不想让刘觞揭穿他的真面目,李谌连忙道:“阿觞,小心一些。”
“无妨,”刘觞摆摆手,道:“陛下您看,这小老鼠绑的这么严实,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跑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哗啦!
刘觞伸手一拽,黑色的面巾脱落下来,暗淡的月光下,那黑衣刺客的面容再无法遮挡。
刘觞挑唇一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