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娘子,我进来了。”
刘觞走入屋舍之前,还特意支应了一声,以免唐突了里面的娘子。
屋舍里点着微弱的灯火,刘觞走进去,便看到似水娘子坐在案桌边,趁着昏黄的灯色,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凝视着刘觞。
刘觞拱手道:“似水娘子。”
似水娘子没有回话,只是那目光凝视着刘觞,那眼神里有些……怪怪的。
“似水娘子?”刘觞又唤了一声,道:“不知……现下可否请似水娘子将下卷名册交给我了?”
似水娘子还是没有说话,冲着他招了招手,刘觞大步走过去,站定在似水娘子面前。
对方突然“呜——”一声哭咽了出来,捂住自己的脸面道:“郎君……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刘觞奇怪,心里咯噔一声,与此同时,便听到“嘭——”一声动静,旁边的衣橱突然被撞开,一个黑影扑出。
刘觞因着方才感觉到了怪异,下意识的戒备起来,立刻向后一退,快速一缩肩膀,黑影扑了空,根本没能抓住刘觞。
刘觞调头便跑,口中大喊着:“救……”
他的嗓音还没出来,那黑影已经再次扑上来,“嘭!”将刘觞扑倒在地上,强硬的捂住他的口鼻,使劲的按住刘觞。
“唔唔唔!”刘觞奋力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那黑影的力气非常之大,仿佛是个练家子。
刘觞眼眸狂转,猛力踹出一脚,虽他不是练家子,但好歹是个成年男子,那黑影没有防备,一下子被踹翻在地。
刘觞趁机再次跑起来,那黑影骂了一句:“啐!这他娘的麻烦!”
嗤——
竟然是拔出兵刃的声音。
黑影第三次扑上来,一把扭住刘觞的手臂,手起刀落冲着刘觞扎过来,刘觞下意识躲避,“嗤!”一声,脖颈剧痛,颈间先是温热热,很快变得凉丝丝,是血!
“啊!”似水娘子惊呼一声,颤声道:“不要……不要杀人!!你们答应我不杀人的!”
那黑影又啐了一声,趁着治住刘觞的空档,狠狠提起一拳,朝着刘觞的脑袋砸下来。
“嗬……”刘觞轻闷哼,登时头晕脑沉,意识模糊起来,他虽还残存一些意识,但已经不清醒,加之脑震荡的缘故,双腿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上,带翻了旁边的矮几。
黑影立刻拖住昏迷的刘觞,对似水娘子呵斥:“还看什么!?走!”
孟簪缨听说有血腥味,吓得立刻冲进屋舍,屋舍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加没有刘觞的踪影,地上矮几翻倒,一片血色阴湿了毛毯。
“怎么……怎么会这样!?似水娘子呢!?”孟簪缨快速在屋舍中找了一圈。
崔岑眯了眯眼睛,立刻道:“立刻封锁所有宅邸大门!”
“对对对!”孟簪缨道:“我这就去!”
崔岑又道:“我回宫通知陛下。”
————
大明宫中,王太后正在用晚膳,弟亲王岁平便带着他的女儿走了进来。
王太后奇怪的道:“怎么今儿个有空来我这里了?”
“姊姊,”王岁平唤的十分亲切,道:“我的好姊姊!我知你平日里闲来无事,这不是么,将娇娘带来给你解解闷儿!”
王岁平有个女儿,今年二八年纪,小名唤作娇娘,十分听话懂事儿,各种女红针织,琴棋书画,全都不在话下,信手拈来,还会吟诗作对,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强上百倍。
王太后便是喜欢乖巧的,因此对这个娇娘从小便爱见,今儿个看到娇娘来了,忍不住笑道:“来来,娇儿,你过来。”
“太后。”娇娘走过来,十分规矩。
王太后道:“你平日也不来走动,让我一个老婆子住在宫里头,好生无趣。”
娇娘十分懂事儿,温柔的道:“往日里阿爹没有一官半职,娇娘进宫也是不便,因此不好来叨扰太后,也免得给太后惹来口舌麻烦,娇娘心里头,其实很是想念太后。”
“瞧瞧,这张小嘴儿!”王太后拉着娇娘和自己坐在一起。
娇娘推辞不敢坐在凤坐上,只是坐在旁边的台矶上,这举止如此特体,更是让王太后喜爱。
王太后隐忍了一辈子,如今太皇太后的权势倒了,她也开始渐渐显露了本性,越发是会隐忍的人,便越发喜欢乖巧的人。
王太后感叹道:“娇娘若是我的女儿便好了,我怎么生不出这样乖巧懂事儿的女儿?”
“诶!”王岁平笑道:“姊姊看你说的,小弟的女儿,可不就是您的女儿?再者说了……若是姊姊您真的有这个心呐,娇娘也可以成为您的女儿。”
“此话怎讲?”王太后追问。
王岁平走过来一些,笑得低眉顺眼,道:“姊姊,小弟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陛下废了一些宫妃?”
其实李谌废掉的,不只是郭贵妃一个,太皇太后还在他的后宫里塞了不少郭姓人,或者是和郭氏牵连之人,李谌趁着这个空当,全都给撵出宫去。
如今这么一看,李谌的后宫凋零,愣是一个人儿也没有了。
王岁平笑眯眯的搓着掌心:“姊姊你想想看,以前太皇太后管事儿,陛下的后宫全都是郭氏之人,如今……太皇太后说话已然不算数了,陛下都是您的儿子,这天下,岂不是您说了算的?”
王太后眯了眯眼目,道:“你说的有道理。”
王岁平又道:“陛下后宫凋零,您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儿子的大事着想,把娇娘许配给陛下,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么?再者说了,娇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不会给您丢脸的,往后娇娘入主后宫,也能更加孝顺您,还能事事儿给您通通气,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王太后仔细思量着,无错,以前老太太当政,天子的后宫全都是他郭氏之人,如今老太太没有权利了,自己这个当娘的,关心关心儿子的大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王岁平又撺掇道:“姊姊,赶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儿个就挺好的,娇娘也在宫中,不如……请姊姊您带着娇娘,去陛下的紫宸殿走一走,也能撮合撮合,没准儿便这般看对眼儿了!”
王太后笑道:“就属你主意多,好罢。”
她又对娇娘道:“来娇儿,咱们去紫宸殿走一走。”
“全凭太后做主。”娇娘乖巧应声。
李谌刚换好了常服,便听说王太后来了,还带着她的侄女儿一并前来,说什么添菜,必然是有别的目的。
李谌没有法子,让鱼之舟顶着一时,自己又换回了平日里的衣裳,整理整齐,这才没事人一样走出来。
王太后拉着娇娘的手,坐在紫宸殿的外室,笑道:“来谌儿,快来看看你这妹妹,还认不认得了?”
李谌心中甚是不耐烦,他总归是重生一世之人,怎能不知王太后心里想的什么,虽上辈子李谌连太皇太后都没有斗倒,王太后还是安安分分,并没与展露野心,但李谌一眼就能看穿王太后的心思。
自己刚刚遣散了后宫,太后这是想把他们王家人,往自己的后宫里头塞。
别说李谌现在一颗心思都在刘觞身上,就说他没有爱慕之人,也不会让姓王的进入后宫,这岂不是又要重蹈郭氏外戚的老路?
李谌态度十分平淡的道:“朕平日里公务繁忙,不甚记得了。”
王太后有些许的尴尬,道:“无妨,这是娇娘,你的外家妹妹,今儿个来宫里头看望我老婆子,是个十分懂事儿的。”
“娇娘见过陛下。”娇娘恭恭敬敬的作礼,倒是挑不出错来。
王太后一心撮合:“陛下,你平日里不是喜欢手谈么?这娇娘打马球是不行的,但是若论弈棋的话,谌儿你怕都不是她对手呢?”
“太后谬赞了,”娇娘谦恭的道:“娇娘不过是学过一些下棋的技巧,怎敢在陛
“不妨事不妨事,”王太后道:“正好,让你谌儿哥哥,指点指点你。”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娇娘道。
李谌也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便耐着性子点头,心想赶紧打发了他们,朕也好出宫与刘觞汇合。
鱼之舟摆上棋盘,二人对坐,便开始弈棋,李谌着急,杀的十分用力,所过之处,简直是片甲不留。
娇娘的棋艺并不像本人那般温吞稳妥,意外的也有些大开大合,李谌甚为吃惊,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娇滴滴的娇娘。
便在此时……
鱼之舟匆忙走入,险些被门槛儿绊住,差点子摔在地上。
王太后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鱼之舟跪下来请罪:“小臣冲撞了陛下,冲撞了太后,实在是死罪。”
李谌看他这模样,便道:“可有要紧事?”
鱼之舟点点头,趋步上前,附耳对李谌轻声道:“陛下,大事不好,宣徽使出事了!”
“什么!?”李谌一惊,道:“仔细说来。”
鱼之舟将崔岑匆忙入宫的消息说了一遍,宣徽使去见似水娘子,两个人凭空消失,地上余留血迹。
李谌心乱如麻,猛地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撞翻了棋盘,碧玉棋子噼里啪啦的掉了满地。
“啊呀!”王太后惊呼一声:“这是怎么了?”
李谌没有心情再应付王太后与娇娘,沉声道:“朕还有要紧的公务,送太后回去歇息。”
鱼之舟立刻道:“是。”
随即又恭敬的对王太后道:“太后,陛下临时需要处理一些要紧的公务,还请太后娘娘回殿歇息。”
王太后十足不满意,自己可是天子的母亲,什么事情能比自己这个母亲还要重要的?
娇娘则是劝慰道:“太后,陛下为了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此乃我大唐之福气,既然如此,娇娘也不方便打扰陛下,不如这样……娇娘亲自做两个点心,与太后尝尝,再给太后唱个小曲儿,解解闷儿,如何?”
娇娘这么一哄,太后拉长的脸色可算是好了一些,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紫宸殿。
李谌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道:“快,更衣,出宫!”
————
“唔……”
刘觞轻轻的呻*吟了一声,他的头很疼,又疼又晕,还想吐!不动还好,这稍微一动,只觉得脖颈也是刺辣辣的生疼。
是了……
刘觞的意识慢慢回笼,自己好像被绑架了,本来是要去见似水娘子,要到下卷名册,但名册没要到,反而杀出一个黑影。
刘觞的脖子被划了一刀,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果然电视剧里演得一碰脖子就晕,那是不科学的,刘觞感觉自己差点被打傻,不,已然不聪明了……
他一动,便听到了耳边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勉强睁开眼睛,眼前金星乱晃,还有些发黑,缓和了好一阵,刘觞这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是一个类似于库房的地方,四周堆放着很多粮食,库房空旷,呜呜的哭声还带着回音,仿佛鬼夜哭一般。
刘觞定眼仔细去看,沙哑的道:“似水……娘子?”
那呜呜哭咽之人,真的是似水娘子,似水娘子被五花大绑,就坐在刘觞不远的地方,哭得满脸花,看到刘觞醒了,惊恐的摇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是被威胁的!”
刘觞恍然大悟:“是你出卖了我?”
他想要坐起来,但是完全动弹不得,自己也被五花大绑,何止如此,脖颈上的伤口没有包扎,刺辣辣的生疼,稍微一动便撕裂了。
似水娘子使劲摇头,哭咽道:“我也不想!我没有……我没有……是……是他们威胁我!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就被发现了!他们殴打我,威胁我……我实在、实在受不住了,呜呜呜……对不住,我……我也没有法子!”
刘觞道:“那下卷名册呢?不会也被他们搜走了吧?”
似水娘子哭咽着没有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有人走入了库房。
“无错,下卷的名册,就在我手中,你是永远也拿不到的!”
一条黑影走入库房,因着光线昏暗,刘觞眯着眼睛仔细去打量,等那黑影走到面前,刘觞才看清楚。
“大掌柜?”
大掌柜笑道:“宣徽使,您竟然识得小民?”
“何止是我识得你啊。”刘觞感叹道:“看来你也识得我,咱们彼此彼此。”
啪啪啪!
大掌柜抚掌,笑道:“宣徽使临危不乱,实在令人佩服佩服,若是一般人家,看到这场面,已然吓得哇哇大哭了罢?”
说着,看了一眼似水娘子。
刘觞道:“你们吓唬一个小娘子,算什么本事,别是连我这样的太监,都看不起你吧!”
大掌柜道:“怎么?这贱妇出卖了宣徽使,宣徽使你竟然不动怒?您若是动怒,也无妨,我这就割花了这贱妇的脸,一刀捅了她,然后抛尸在城门外的臭水河里,宣徽使觉得如何?”
“呜呜呜——”似水娘子吓得怕了,大掌柜的叙述,似乎让她想起了当年父亲的惨死,哭咽的求饶道:“别……别杀我!你们说过不杀我的!你说过的……”
刘觞并不惧怕什么,平静的道:“看来大掌柜有话与本使说,既然如此,咱们便不必兜圈子了,你让人把似水娘子带下去,这些话,想必不能被外人听到吧?”
“好!”大掌柜道:“好一个聪明机灵,怪不得连陛下都如此器重宣徽使。”
“来人,”大掌柜挥了挥手:“带下去,碍事儿!”
几个彪形大汉将似水娘子拖起来,直接拖拽出了仓库,呜咽的声音渐渐远去,“哐——”随着仓库大门关闭,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大掌柜笑道:“如此,咱们便能开诚布公了。”
刘觞上下打量大掌柜,道:“我很好奇,你的背景到底有多硬,竟然胆敢绑架本使!就连原本太皇太后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儿……哦!本使知道了!”
刘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语气浮夸的道:“其实并非你背后的势力大,而是你背后的势力没有脑子!我猜的对不对?”
“你!”大掌柜瞬间被惹毛了,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戏弄于人!?”
“怕?”刘觞笑道:“我这个人怕的很多,比如怕穷啦——怕吃苦啦——哦对了,我还怕丑人!看到丑人浑身不自在,但是本使唯独不怕死,因着……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就凭你,也配?”
大掌柜气的呼呼喘粗气,但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动刘觞,就这样瞪着刘觞,仿佛刘觞说的是真的,他不敢杀刘觞。
“让我猜对了吧?”刘觞笑道:“能杀我的人,还在娘胎里呢!”
“你如何笃定,”大掌柜道:“我就不杀你?”
“你不是不杀我,”刘觞道:“你是不敢杀我。”
“杀人?”刘觞反诘:“你以为是容易的事情么?”
就算是地方官员,想要草菅人命,还要编纂各种理由,生怕事情败露,被朝廷查起来。
更别提草菅人命的对象是大名鼎鼎的宣徽使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真不是吹牛,我可是宣徽使啊,我爹是枢密使刘光,职能凌驾于宰相之上,我还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儿。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天子了,就是我阿爹,也能把整个长安翻过来!你们露华台,就算勾结良多,但若是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你要个盘丝洞还有什么用?装什么蜘蛛精。”
大掌柜虽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刘觞那语气,分明就是在咒骂自己。
他呼呼的喘着粗气,冷笑道:“好好好!就算我不敢杀了你,但是我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会。”刘觞还是很平静,笃定的断言。
“为何?”
刘觞笑道:“因为反派死于话多啊,你这么半天就跟我臭贫了,完全没有动手,若是想要用刑,还说那么多片汤儿话做什么?一上来便会干脆动手了,所以……其实你想和我谈条件。”
大掌柜脸色凛然,显然,被刘觞说对了。
“哈哈哈哈——”大掌柜突然笑起来,轻蔑的道:“宣徽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是枢密使的心肝宝,但是……若他们知晓,眼前的宣徽使,根本不是宣徽使,而是……冒充的,你说他们会如何以为?”
刘觞眯了眯眼目,心中一动,这个大掌柜怎么会知晓?
大掌柜道:“怎么?宣徽使心虚了?我说对了?你也不必如此惊慌,我们露华台经营五年之久,卧薪尝胆,眼目遍布整个长安,露华台鱼龙混杂,是最方便收集各种消息的……宣徽使性情大变,一夜之间变得通达聪敏起来,这不奇怪么?露华台只是小小的调查了一二……”
“还有,”大掌柜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往日里的宣徽使,也是咱们露华台的常客,所以若是论了解宣徽使,你这个冒牌货,还真不如我这个掌柜的。”
刘觞心中暗暗思忖,露华台的关系网,果然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已经有五年之久,若是不能拔出,别说再有五年,再有个两三年,整个朝廷都要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
到时候朝廷有什么决策,露华台只要用朝廷官员的把柄稍微一威胁,不管是朝议还是廷议,岂不是会全票通过?到时候朝廷就是露华台开的了。
而且……
不说旁的,自己不是真正宣徽使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李谌和其他人知晓。
刘觞幽幽一笑,道:“还真是挺厉害的。”
“怎么?”大掌柜道:“你承认了?你并非真正的宣徽使!”
刘觞无所谓的道:“你都看破了,我若是再嘴硬,便显得很没品位了,不是么?说了这么多,你又不杀我,你不又打我,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吧,我看咱们也不必兜圈子。”
“爽快人!”大掌柜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笺来,拆开摆在刘觞面前,笑道:“这是你冒充宣徽使的认罪书,只要你画押了这份认罪书,便是咱们露华台的自己人了。往后里只要您不给我们露华台找麻烦,咱们也是互利互惠的事儿,不是么?”
刘觞挑眉道:“想要抓住我的把柄?”
大掌柜笑道:“诶,看你说的,这也是权宜之计,谁让宣徽使您比以前……聪敏太多了呢?”
刘觞松口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条件?”大掌柜反问。
刘觞点头道:“没错,我的条件便是真正的加入你们,我要入股露华台。”
“入股?”大掌柜不明这个词的意思。
刘觞嫌弃的道:“这都不懂?我的意思是,我要做你们露华台的第二个东家!”
“这……”大掌柜十分为难。
“怎么,你做不了主?”刘觞道:“那就叫你们能做主的来,你头上不是还有个大郎君么?”
大掌柜眼眸狂转道:“想要见我们大郎君,可不容易。”
刘觞道:“你们想要捏住我的把柄,让我成为自己人,从我身上捞油水,可我刘觞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我宣徽使在朝廷中的地位,你们是知道的,想要我真心实意的合作,除非让我成为露华台第二个东家,弄一个二郎君的位置来坐坐,否则我岂不是吃亏?再者说了,我若是加盟露华台,露华台也算是打入了大明宫内部,你们心甘情愿只是止步朝堂么?”
大掌柜眯着眼睛,似乎在思量刘觞的话,但他实在做不了主。
刘觞故意引导的道:“这可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儿,说白了,露华台不就是想要权势么?正巧了,我有权势,而我就是想要赚钱,咱们双剑合璧,两全其美,何乐不为?把你们大郎君叫出来,咱们好好商议一番,你觉……如何?”
“这事情……”大掌柜道:“我做不了主,还需要询问大郎君,这样罢,还请宣徽使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寻大郎君。”
刘觞爽快的道:“行,我等着,你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李谌冲入孟簪缨的府邸,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刘觞会不见!”
孟簪缨急得团团转:“我……我也不知道啊!阿觞兄弟突然就……就不见了!地上还有好多血,这可怎么办!”
李谌沉声道:“封锁大门了没有?”
“封了!”孟簪缨道:“一发现人不见了,立刻封锁了宅邸大门,但是……但是不管前门后门,还是侧门,都没有人进出,宅邸里都搜遍了,怕是……怕是已经跑出去了。”
嘭!
李谌狠狠拍了一张案几,道:“找!便算是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朕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崔岑拱手道:“若是如此大张旗鼓的寻人,怕是会有人因此做文章。”
“那该如何?”李谌焦急的质问:“朕难道要放弃刘觞的生死?不行,便是有人诟病,朕也要将刘觞全须全影的寻回来!”
“陛下……”此时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扒着门框往里看,竟然是工部尚书窦悦。
窦悦身后还跟着窦扶风,二人走进屋舍来。
窦悦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其实……其实下臣知道宣徽使被带到何处去了。”
“什么!?”孟簪缨震惊的道:“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
“不不不!”窦悦使劲摇手:“我和露华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只是……”
窦悦一着急,说话磕磕绊绊的,窦扶风便替他道:“宣徽使昨日找到窦某人与犬子,说了一些话。”
“说了什么?”李谌着急道:“快说。”
窦扶风幽幽的道:“宣徽使猜到今日的情况会有变数,因此请窦某人暗地里帮忙。”
“变数?”孟簪缨道:“什么变数?阿觞兄弟早就猜到了?猜到他、他会被抓走?这……这怎么可能?”
窦扶风却点头,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道:“正是如此,宣徽使就是料到今日会有所变数,因此令窦某人与犬子不着急痕迹的暗地监视。”
其实刘觞早就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似水娘子常年住在露华台中,她的丫鬟根本不是丫鬟,而是放在身边的眼线,若似水娘子可以顺利脱离露华台,也是好事儿,但若是露华台提前知晓了似水娘子的动向,刘觞也做好了二手准备。
窦悦道:“宣徽使说了,这露华台的背后十分庞杂,又隐秘如此,想要连根拔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露华台的人主动暴露老窝,那就……”
李谌呵斥道:“太胡闹了!这太危险,窦悦,你怎么也跟着刘觞胡闹!”
窦悦垂着头,被吓得哆嗦起来,缩了缩脖子,嗫嚅道:“下臣……下臣相信宣徽使的判断。”
刘觞信誓旦旦不会有事,窦悦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刘觞一向做事沉稳,若不是十拿九稳,绝对不会行动,所以窦悦很支持刘觞的举动。
窦扶风道:“宣徽使提前找到窦某人,窦某人已经在宅邸周围安排了人手,这些人手化成叫卖的摊贩小民,遍布整个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请陛下放心,宣徽使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刘觞之所以找到窦扶风和窦悦二人,就是因为窦悦听话,而窦扶风的势力庞大。朝廷已经被露华台渗透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朝廷的人插手,否则露华台一定会提前知晓。
所以刘觞选择了请窦扶风帮忙,窦扶风手下的酒楼、商铺,还有小摊贩遍布整个长安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街市,每一个坊角,都有他的眼目,而且是天然的眼目,绝对不会暴露。
如此一来,刘觞就算被露华台的人劫走,也会有众多眼目监视,顺藤摸瓜,找到露华台的大本营老窝!
李谌听到这里,还是心惊动魄,一来是心惊刘觞缜密的心思,这二来就是心惊刘觞这混不要命的性子,便算是再缜密,刘觞也受了伤,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李谌道:“还等什么?刘觞现下人在何处?”
窦扶风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很快一个小摊贩走进来,把一张宣纸交给窦扶风,窦扶风直接交给李谌。
李谌快速抖开一看,是地图!确切的说,是刘觞被绑走之后的行动路线,道:“长寿坊,走!”
刘觞虽然被五花大绑,但脑震荡的眩晕感稍微好转了一些,从地上挣扎起来,盘腿坐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催促道:“好了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大郎君扎耳朵眼要出嫁呢!快点快点——早点谈完合作,本使还要回家吃饭呢!一会儿我阿爹该着急了!”
吱呀——
仓库的大门被推开,大掌柜复又走了进来,站定在刘觞面前,举着那张认罪书,道:“我已经请示过大郎君了,大郎君有言,如果能邀请宣徽使合谋,是我们露华台的幸事,不过……”
“不过什么?”刘觞道。
“不过,还请宣徽使先画押认罪书,如此我们拿捏住了宣徽使的把柄,才好看到宣徽使的诚意,毕竟……宣徽使太聪敏了一些,不是么?”
“就这样?”刘觞爽快的道:“好,我画押。”
大掌柜有些吃惊:“不要耍花样。”
“我都被绑成这样了!”刘觞道:“耍什么花样?把红泥拿来,快点快点,也不需要你们松绑,我手指头还能动呢,赶紧画押,赶紧让我见大郎君,谈了合作,我要回家吃饭呢!”
大掌柜被催促的头疼,只好将认罪书拿过来,放在的地上,又拿了红泥。
刘觞歪着身子,用手指去够红泥,蘸了蘸,“吧唧”一声,将自己的大拇指按在认罪书上,道:“如此,可行了?”
大掌柜十分欢心,笑道:“行了行了!既然宣徽使是自己人了,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可防备的,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大郎君来,咱们仔仔细细谈谈合谋的事情。”
大掌柜拿着认罪书吹了吹,回身就走,还未来到仓库大门,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打手冲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大掌柜呵斥:“不是让你等在外面?”
“不好了不好了!”打手大喊着:“咱们的眼线说,有人找过来了!这是陷阱!”
“什么?!”大掌柜显然没反应过来。
打手又喊着:“大掌柜,是陷阱!宣徽使在拖延时间,其实他们早就找好了眼线,想要掏了咱们的老窝!”
“什么?!”大掌柜这回反应过来了,但是实在太吃惊。
打手道:“官兵!官兵杀来了!大掌柜,怎么办啊?!”
大掌柜吓得脸色擦白,大喊着:“撤!快跑!”
“想跑?”
就在此时,一道冷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冲天的火光四面八方冲来,李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已经飞快踏马而来。
大掌柜慌了神,大喊着:“快拦住!拦住他们!”
他让打手阻拦,自己想要逃跑,但是四面八方都有官兵包围而来,大掌柜几乎是无处可逃,四下瞬间乱成一锅粥。
刘觞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立刻眼睛一亮,笑道:“来了!还真及时,不枉费我说了那么多废话,拖延时间。”
他挣扎着从地上蹦起来,外面“兵荒马乱”,他一眼就看到了飘悠悠落在地上的认罪书,赶紧一蹦一蹦冲过去。
认罪书实在太渺小了,在火光下,在马蹄下,不停的飞舞着,被踩起来,又被踩下去,几乎要被踩烂,但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刘觞眼看到李谌也来了,心里咯噔一声,若是被天子看到了认罪书,岂不是知晓自己并不非真正的宣徽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说不定还会连累阿爹。
刘觞费劲的蹦过去,躲避着踩来踩去的马蹄,用肩膀使劲一撞旁边的火把,“呼——”火把倒下去,一瞬间将认罪书烧了个精光,被夜风一吹,化作一团黑灰,消失不见了……
“阿觞,当心!”
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一声断喝,抬头一看,是大掌柜冲着自己冲了过来。
大掌柜手里握着匕首,似乎是眼看事情败落,想要与刘觞鱼死网破。
刘觞被绑着,走路都无法,还需要一蹦一蹦,根本无法躲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嗤——”一支长箭突然打来,直接刺在大掌柜的肩上。
“啊!!”大掌柜惨叫一声,向后扑倒,匕首脱手而出,滚在地上吱哇乱叫。
“阿觞!”李谌催马而来,他手中还握着长弓,方才那一箭正是他开的。
李谌翻身下马,一把抱住刘觞:“阿觞!快让朕看看!”
“嘶……”刘觞稍微一动,脖颈的伤口便撕裂,不停的冒血,生疼生疼。
“你受伤了!流血了!快!御医!”李谌着急的两眼充血,大喊着:“御医!!”
崔岑就在随行队伍,赶紧冲过来检查刘觞,给他快速的包扎止血,李谌用匕首一割,划开刘觞的桎梏。
刘觞的四肢终于重回自由,活动了活动酸疼的肩膀,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觞,你在找什么?”
刘觞道:“露华台的幕后主使,那个大郎君,他刚才应该就在这附近!陛下,快点让人去搜,千万不要让他跑了,他才是幕后黑手!”
“好,你别着急。”李谌立刻下令:“带一队人,把这周围都给朕围住,一只鸟也不可溜出去!”
“是,陛下!”
神策军快速碾压,直接将所有的打手全部押解下来,大掌柜受了伤,也无法跑路,全部擒拿。
神策军上前禀报,道:“陛下,所有贼子悉数擒获,全都在这里了。”
刘觞捂着脖子扫视着被擒拿的贼子,摇头道:“不对不对,这里应该没有所谓的大郎君,全都抓住了吗?没有逃跑的?”
“回宣徽使,全都抓住了,未曾有一个贼子落跑。”
“还是不对。”刘觞忽然记起那个打手的话。
——咱们的眼线说这是陷阱!
“眼线……”刘觞喃喃的道:“咱们的人里……有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