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一口气回到车上,这才稍微有些奇怪,自己为何要生气?
若是因着假奶狗向阿爹表白的事情,可是阿爹拒绝了假奶狗,阿爹也不喜欢假奶狗,假奶狗现在另觅新欢,顶多是没有空窗期,只算半个渣男,说实在的,没什么可诟病的。
可自己……
刘觞又压了压心口,怎么这般生气?这也太奇怪了。
“阿觞!”李谌追上车来,坐在刘觞身边,道:“阿觞,你可是生朕的气了?”
刘觞这才回过神来,恭敬的道:“没有啊陛下,您肯定看错了。”
“是么?”李谌瞥斜了他一眼,道:“阿觞你不会是看朕夜宿在似水娘子香闺一晚上,吃味儿了罢?”
“啊?”刘觞一时怔愣,呆呆的看着李谌。
李谌本就是开玩笑,见刘觞这般怔愣,立刻改口道:“朕说笑的,你别当真。”
上次李谌醉酒,误以为自己被刘觞拒绝,李谌虽没有放弃,但不想追得太紧,以免适得其反。
刘觞点点头,道:“陛下也是如此同似水娘子开玩笑的罢?孟郎君说似水娘子冷若冰霜,这一晚上,陛下可把似水娘子逗笑了无数回呢。”
一共十一回!刘觞都数着呢!
“是么?”李谌惊讶的道:“似水娘子不爱笑?冷若冰霜?朕如何没有发现?朕还以为她天生爱笑呢。”
刘觞:“……”炫耀,妥妥的凡尔赛!
李谌蹙眉道:“不过这个似水娘子,的确不是普通人,说话做事十分严谨,口风紧的很,朕本想着,能从她的口中探听一些什么,奈何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这个露华台,还是古怪的很。”
刘觞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小臣想了一个法子,不从露华台的角度着手去查。”
“那从何处着手?”李谌问。
刘觞一笑,露出一边尖尖的小虎牙:“自然是从那个工部部员的角度去查。”
李谌道:“只是……若是从他下手,难免露华台的大掌柜会听到什么风声雨声,到时候若是藏了起来,或者湮灭证据,那便不妙了。”
“无妨,陛下。”刘觞十拿九稳的道:“小臣有自己的法子,可以悄悄的,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小臣可以保证,就连工部的那个部员,也不会对旁人多说一句,自己便会保密呢。”
“哦?”李谌见他那狡黠的笑意,忍不住来了兴趣,他喜欢的便是刘觞的笑容,带着一丝丝俏皮与顽皮,十足的灵动,当然了,他自然也喜欢看刘觞无助哭泣的模样,只是这模样实在太少见了。
李谌道:“看来阿觞哥哥自有妙招,那谌儿便坐享其成了。”
刘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工部部员自己招认,而且不惊动官府,自然也不会惊动藏在露华台中的大掌柜和大郎君。
但是这个法子,需要有人帮忙,且此人不能是朝廷中人,和朝廷没有什么瓜葛,还需要有点权势,有点人脉,为人机灵。
“那可不是我么!”孟簪缨拍着自己胸脯。
刘觞今日又到了孟簪缨下榻的宅邸中,把事情和孟簪缨说了一遍。
孟簪缨立刻欢喜又自豪的道:“是我是我!无错无错!你要找的人,别说放眼整个长安,就是整个大唐,那也是我独一份!又有钱财,又有权势,还高大英俊,品貌兼具,且十足聪敏机灵!那自然是我孟……”
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觞很顺当的接口:“那自然是你金枪小郎君莫属!”
孟簪缨:“……”
“啊——”孟簪缨哀嚎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你怎么还记得呢!忘掉!忘掉!通通忘掉!”
刘觞调侃:“这么雅致的绰号,我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快忘掉!”孟簪缨道:“还是不是兄弟了?你若是不忘掉,这个忙我是不会帮的!”
刘觞服软道:“好好好,立刻忘掉,说忘掉就忘掉,这个忙,可是非孟郎君莫属的,你一定要帮忙,除了你,谁也干不成。”
孟簪缨瞬间被捧上天,道:“说罢怎么帮忙?”
“很简单,”刘觞幽幽的道:“绑架朝廷命官!”
“噗——!”孟簪缨一口把药酒喷了出来,桌上的糕点全都献祭了!
刘觞嫌弃的“咦”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绑、绑架?!”孟簪缨大喊:“朝廷命官?”
“嘘——”刘觞的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你声音太大了,外面都听到了,还怎么绑架?”
“绑架?!”孟簪缨重复道:“绑架?你没开玩笑?”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自然,就是绑架,还请孟郎君帮忙,出点人出点力,帮我把工部那个可疑的部员绑架了!这事儿,朝廷之人出手不太方便,若是您孟郎君就不一样了,你不是朝廷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你会胆大包天的绑架朝廷命官啊。”
孟簪缨抹了一把脸:“你也知道是胆大包天?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我别说做生意了,脑袋、脑袋都别想要了!”
“不会的不会的。”刘觞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放心好了,届时我请窦悦帮忙,他是工部尚书,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拖延一下那个部员散班的时辰,让他加加班,如此一来,大黑天的走夜路,你就朝他脑袋上套个麻袋,直接带走,黑灯瞎火的,他看不到你是谁的!”
若是放在平日,刘觞这样的小美人儿给孟簪缨拍背顺气,孟簪缨非要美坏了不可,色令智昏,必然什么都答应,但是这事儿太大了!
孟簪缨道:“你为何要绑架那个部员?”
刘觞笑道:“这还不明显么?当然是吓唬吓唬他。”
那工部部员欠了债,还送出去很多图纸,若是突然被绑架,套着麻袋也看不出是谁,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是大掌柜或者大郎君,到时候刘觞随随便便问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工部部员可不是要透露什么,刘觞自然便能顺藤摸瓜,摸出幕后大瓜!
刘觞信誓旦旦的道:“到时候孟郎君功不可没,陛下定然会记你一个大功!”
孟簪缨有些犹豫:“可是……可是绑架朝廷命官,我……”
“你不敢?”刘觞又开始了激将法。
奈何激将法对于孟簪缨这样的实诚人实在太管用了,立刻梗着脖子道:“哈哈!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孟簪缨不敢的事情!你可快别逗了!”
“啪啪!”刘觞抚掌道:“好!孟郎君好气魄!这可是你兼济天下的好机会,谁说商贾只知为富不仁?我们孟郎君,那绝对是仁心善意大好人,大善人!”
孟簪缨咳嗽了一声道:“你确定,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刘觞点头。
“好!”孟簪缨一拍板:“我和你干!”
刘觞笑眯眯的道:“没错,干他!”
于是两个人谈妥了,刘觞便离开了孟簪缨的宅邸,往大明宫的中书门下而去。
他入了政事堂,正值中午,其他人都去用膳了,要么就在班房里歇歇午觉,中书门下有专门供官员歇息的屋舍,值班或者午休都可。
但窦悦却没有歇息,还坐在班位上,手里拿着两张宣纸,正在比对什么,蹙着小眉头,一脸的纠结,可可爱爱的娃娃脸几乎变成了小包子。
刘觞走过去,窦悦因为太认真专注,没有发现他,刘觞便笑眯眯的伸手戳在窦悦的眉心上,轻轻将死死皱住的眉头展开。
“宣徽使?”窦悦惊讶的看着来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因着刘觞的触碰,还有些许的不好意思,微微红脸,道:“快请坐。”
刘觞道:“怎么就你一个?没去歇息?睡会午觉也是好的。”
窦悦摇摇头,道:“我发现一些纰漏,正在比对呢!宣徽使您看,这个名册明明记录着这样几个图纸,怎么档案库里就没有了呢?我找了好几遍,也不是被虫子蛀了,连碎屑也找不到一片!”
刘觞一看,窦悦手里拿着的,可不是图纸的名册么?也就是目录,记录着每一卷图纸的编号和存放位置,窦悦圈出了几个图纸,虽都是一些陈年的,还有不起眼的图纸,但这些图纸的确消失了,不知所踪。
刘觞心里清楚,必然是那个工部部员拿走的,没想到窦悦这么机警,别看他平日里有些温吞,但是干活十足仔细,这些小小的纰漏都瞒不过他的眼目。
刘觞冲他招招手,示意窦悦附耳过来,窦悦有些迟疑,红着脸,不过最后还是附耳过去。
刘觞把露华台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窦悦震惊的捂住自己嘴巴,小声道:“那个部员……偷了图纸,抵债?”
刘觞点点头:“正是如此。”
“这可是……死罪!”窦悦道:“他、他怎么能这样做呢?那些图纸虽然老旧,但都是瑰宝,因为太陈旧,都没有留底子,丢了就真的没了!不行,我得找回来……”
刘觞拉住窦悦,道:“先别着急,我有个法子,不过需要你配合配合。”
窦悦眨巴着大眼睛,道:“宣徽使有法子,一定是好法子!”
刘觞让窦悦找个借口,留那部员加班,等天黑宵禁之前,再放他离开,如此夜深人静的走夜路,他又穷的叮当响,自然没钱雇马车,方便孟簪缨下手绑架。
窦悦睁大了眼睛,两只眼睛放着光芒,点头如捣蒜:“宣徽使,好、好法子!”
刘觞心中好笑,也不知窦悦是乖巧呢,还是真的蔫儿坏,孟簪缨都不敢的法子,窦悦竟然觉得是个好法子,倒是与刘觞心有戚戚焉。
刘觞揉了揉窦悦的头发,柔软的厉害,手感不错,笑道:“那就劳烦尚书大人了?”
“不、不劳烦……”窦悦脸颊又红了,垂头道:“宣徽使也是帮助我们工部,这是我分内的事儿。”
窦悦按照刘觞的意思,随便找几个借口将工部的那个部员留下来,叫他加班。
“你、你等一下!”窦悦坐在尚书的位置上,因着是头一次找茬儿,底气难免有些不足,道:“说的就是你,你!”
那部员因为刚刚丢了图纸,有些战战兢兢,连声道:“尚书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你这字写的……”窦悦道:“太丑了!本尚书看了眼晕,重新誊抄一份!快点,今天誊抄不完,你便不用走了!”
部员有些吃惊,尚书大人一贯亲和,怎么竟然竟然嫌弃自己的字太丑了?平日里也是这般写的啊,从未见尚书大人嫌弃。
“怎么?”窦悦提高了嗓音,但到底有些奶声奶气:“不、不愿意吗!”还打了个磕巴。
“不是不是!”那部员赶紧磕头:“是卑臣手臂受伤,字迹丑陋,污了大人眼目,这就重新誊抄回来!重新誊抄!大人您莫要动怒!”
部员拿着文书退下去,窦悦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有半个时辰,那部员就拿着誊抄好的文书回来了。
窦悦一看天色,刚刚好散班,这也太效率了。
“尚书大人,”部员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那卑臣便……”
“等等!”窦悦急中生智道:“你的字儿这么小,本尚书的眼睛都要瞎了!根本看不清楚!你是故意的不成?”
咕咚!
部员跪在地上磕头:“卑臣不敢!不敢啊!卑臣的字……字确实小了一些,这就重新誊写,大人您不要动怒,不要动怒!”
部员拿回去重新誊写,过了一会子又誊写了回来,这回字迹的确大了不少,以前是三页宣纸,这回足足誊抄了六页宣纸。
窦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好累哦,平时这个时辰已经散班了,都已经回到家中,吃上晚膳了,不过今日要帮助宣徽使这个忙,窦悦自然要尽职尽责。
嘭!
窦悦将宣纸扔在桌上,因为宣纸轻飘飘没什么声音,还使劲扔了一下镇尺,镇尺沉重,可把部员吓坏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窦悦找茬儿道:“你的字这么大,是在与本官示威么!”
部员:“……”
不需要窦悦多说,部员立刻道:“大人息怒!卑臣这就重新誊抄,誊抄到大人满意为止!”
窦悦:“……”他不会以为我在找茬儿罢?
一直到快要宵禁,窦悦再不回家,今日便回不去了,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顺利完成了任务,窦悦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自言自语的道:“累死我了……”
他说着,走到那部员面前,道:“无需誊写了,本官看刚才那份就不错,时辰不早了,今日又不是你当值,回家去罢。”
部员如蒙大赦,狠狠松了一口气,恭敬的等窦悦走了,这才也离开了大明宫。
窦悦出了大明宫,便看到窦家的车马等在外面,一个仆役扶着窦悦上车,道:“少郎君,您慢些。”
窦悦进入车子,一打起车帘,立刻惊喜的道:“阿爹!”
窦扶风竟然在车中,车里点着灯火,窦扶风手中捧着一本账册,正在查账,听到动静之后,便把账册合起来,放在一边儿,道:“忙到这么晚,如此辛苦?”
“不辛苦!”窦悦走过去,坐在窦扶风身边,笑道:“阿爹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
窦扶风从食合中拿出点心,递给窦悦垫垫胃,一边继续看账册,一边听着窦悦说朝中的趣闻。
刘觞和孟簪缨一直都在大明宫外面等着,他们看到窦家的马车离开,就知道那工部部员很快也会出来。
刘觞小声道:“准备的怎么样?”
孟簪缨点点头:“万无一失。”
说着,还指了指身后的打手们,都是他孟簪缨千挑万选的壮汉,一个个蒙着脸,手里还捏着麻袋,什么颜色的麻袋都有,保证工部部员喜欢。
“出来了……”刘觞压低声音道。
果然,那个部员走了出来,丹凤门马上就要闭门了,他这才走出来,似乎很疲惫,走路走得很慢,夜色深了,街道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就他一个拖着长长的影子崎岖前行。
刘觞眯了眯眼眼睛,一挥手道:“干他!”
壮汉打手们立刻全都扑出,也不废话,冲上去一个麻袋套在工部部员头上,另外有人拧住他的双手背在身后。
“救命——”
“你们是什么人!?”
“放、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朝廷命官!”
孟簪缨赶紧挥手道:“堵住他的嘴巴,别让他喊!”
“唔唔唔——!!唔唔……”很快,工部的部员不只是看不到,连嘴巴也给堵住,无法发生。
几个壮汉将麻袋一抗,直接带走。
众人跑过街坊,来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将麻袋一扔。
“唔!”工部部员吃痛,惨叫一声,但嘴巴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怪叫。
刘觞施施然走过来,故意掐着嗓音道:“不要呼救,否则……”
他说到这里,几个壮汉立刻咚咚的踹了工部部员几脚,那部员“唔唔唔”的一阵痛呼,使劲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壮汉这才将他口中的布条取出来,但仍然蒙住他的脑袋。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部员不敢大声喊叫:“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胆敢伤我,我就……”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刘觞又掐着嗓子道:“我们等得就是你,王大人!”
“你们……你们……”部员慌张了,道:“你们到底是谁?!”
“这么快便不认得了?”刘觞故意没有说清楚,“昨儿个咱们还见过面呢。”
“你……你是大掌柜的人!?”部员惊吓的浑身发抖。
“哈哈哈……”刘觞笑起来,很做作的道:“哎呀,这就被你猜到了!”
“你真的是大掌柜的人?”部员更是瑟瑟发抖:“我昨日不是……不是都给你图纸了么?你们还要怎么样?大掌柜还要做那么样,不是答应我,这个月的债可以不还了么,为什么……为什么……”
刘觞道:“大掌柜只答应了你可以抵消这个月的债务,可又没答应,抵消你的小命!”
“饶命啊!饶命啊——”工部部员求饶道:“我……我下个月还能交给你们图纸,还能交给你们一些,如果太频繁的话,会被抓到的!新来的工部尚书,他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若是被发现了……”
“哦还有!”部员急切的道:“你们让我支持王岁平做礼部侍郎,我也是支持了的,在宣政殿大殿上,我是支持了的!”
刘觞心中只剩下果然,王岁平的事情,当真和露华台有关系,那些支持王岁平的人,全都是去过露华台的官员,说不定也都是像部员这样,被要挟的官员。
部员道:“我尽力了!当真是尽力了!都是陛下决定让王岁平去当太仆寺的,我……我也无能为力啊!求求你们,放了我罢!”
“放了你?”刘觞道:“也行,但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多说一个字儿,我就切掉你一根手指头!”
孟簪缨很是作劲儿,配合的揪住部员的胳膊,用冰凉凉的匕首抵着那部员的手掌。
部员吓得筛糠:“我说……我说!”
刘觞道:“朝中与你一般欠债的,还有什么人?”
“还有?”部员奇怪,大掌柜的人为什么会问这些?但是冰凉的匕首就抵在自己的掌心,他也不敢执拗,被吓得怕了,连声道:“还有还有……我也不知具体还有多少,我只知道身边几个人……”
礼部李涵的部员一共三人,工部窦悦的部员,除去眼前的王大人,还有一人,还有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等等的部员,简直数不胜数,光是王大人记得的,就还能数出七八个来。
刘觞全都记下来,将这些名单留底儿。
“什么人在那里!?”
一声断喝,刘觞连忙道:“坏了!”
孟簪缨道:“怎么了?”
“我忘了今天是小郭将军值夜!”
孟簪缨低声道:“小郭将军?就是那个郭郁臣?你熟人儿啊,那还怕什么?”
“当然怕!”刘觞道:“你知道小郭将军有个外号叫什么吗?”
孟簪缨不以为然,总不能叫金枪大郎君罢?
刘觞道:“他叫‘扣起来’!”
“啊?”孟簪缨迷茫。
刘觞道:“还不快跑!别被他抓住!”
孟簪缨指着那王大人道:“他怎么办?”
“打晕!”刘觞恶狠狠的道。
打手大汉一把打晕了工部部员,郭郁臣带着神策军已经快要赶过来,灯火幽幽照亮。
刘觞连忙道:“快跑!分开跑,别被抓住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孟簪缨一看,这什么乱七八糟,不过眼看着郭郁臣要抓过来,也是拔腿就跑。
刘觞很有经验,顺着永兴坊的街巷一直往上跑,穿过光宅坊,很快就到了大明宫门口,一路来到右银台门附近,扒着高高的围墙往里爬。
“嘿呦……”刘觞扒着围墙,好不容易爬上来,顺着围墙又往下爬,俗话说了,小耗子上灯台,上得去下不来。
这上墙容易下墙难,刘觞往下爬的时候突然觉得,实在太高了,自己若是掉下去,绝对摔成肉饼。
他扒着墙面不上不的,整个人吊在半空,一条腿架在墙头,一条腿悬空踩了几下,根本没有助力点,实在难办。
就在此时……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
刘觞低头一看,惊喜的睁大眼睛:“陛下!”
竟然是李谌!
刘觞仿佛见了亲人,热情的道:“陛下,陛下快帮我一把,让小臣下去。”
李谌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刘觞,春衫单薄,加之宣徽使的绣裳奢华柔软,绸缎的面子在昏暗中泛着夜光,配合着刘觞两腿岔开的动作,绸缎的波光粼粼,完美的包裹着刘觞的挺翘臀部,这般仰头看着,莫名觉得十分旖旎,令人口渴。
李谌并不着急,欣赏着美景,道:“咦?这是何人,一只小老鼠?”
刘觞听他调侃自己,连忙道:“陛下,我抱不住了,要掉下去的,这么高的距离,会摔成肉饼的!”
李谌却道:“你放心,阿觞你若是真的摔下来,朕接着你。”
刘觞:“……”这小奶狗果然是假的奶!
刘觞又蹬了两下腿,心说求人不如求己,但他高估了自己,还是无法从墙上下来。
他稍微一蹬,绣裳勾勒的臀型更加完美挺翘,李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别乱动,万一真摔下来?朕抱你下来。”
他说着,突然一个纵身,直接翻身上了墙头,动作十分轻巧,然后伸手搂住刘觞,故意把手往下放了放,正好放在那心心念念,波光粼粼的绣裳之上。
刘觞根本没有注意,被李谌抱着,就老老实实的勾住他的脖颈,十足的乖巧,李谌一个纵身,直接带着他跳下墙头,稳稳落地。
李谌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将刘觞放下来,笑道:“你说说你,怎么还大半夜的爬墙?若是朕没看到,你就这么挂一晚上,等明个儿一早,你就要风干了!”
刘觞:“……”假奶狗吐槽我!
刘觞不服气的道:“都是……都是意外!都怪小郭将军,突然杀出来,真是宵禁的克星!小臣本打算办完大事儿,就到孟郎君的宅邸中休息一晚上,明日再进宫的,哪里知道突然碰到了小郭将军。”
李谌挑眉:“孟簪缨呢?”
刘觞道:“我们分开跑,这样目标小一些,他应该跑了吧。”
“那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神策军牢营中……
“起来了起来了!”狱卒走进来,不耐烦的道:“有人赎你出去了!”
孟簪缨蜷缩在牢房中,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他的鬓发上还插着几根稻草,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完全就是个小可怜儿。
昨日晚上,刘觞与孟簪缨分开跑,哪知道孟簪缨根本没有经验,跑了一圈之后有些路痴,直接跑回了郭郁臣的“怀中”。
郭郁臣见他有些眼熟,但素来铁面无私,从来不徇私情,于是下令将孟簪缨扣起来,关入牢狱。
孟簪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阴冷潮湿的牢狱中蜷缩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没想到有人来赎自己了。
孟簪缨还以为是刘觞良心发现,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崔岑!
“恩公!”孟簪缨大喊一声,隔着牢房的栅栏一把抱住崔岑,苦哈哈的道:“恩公,你怎么来了……我、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崔岑无奈的撇开孟簪缨黏糊糊的拥抱,对那些狱卒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给诸位添麻烦了。”
“嗨,崔御医您哪里的话?”那几个牢卒很是客气:“您给小人的母亲治病,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这些小事儿不足挂齿。而且诸位郎君犯的宵禁也不严重,带回去好好教育几句,下次不要再犯,也就是了。”
“多谢。”崔岑在此谢过,牢卒打开牢门。
崔岑便道:“还不出来?”
孟簪缨立刻钻出来,死死抱住崔岑,大喊着:“恩公!你可不知道牢狱里是什么滋味儿,又冷又湿!还……还有老鼠!吓死我了!”
崔岑没好气的道:“别丢人了,随我回去洗漱。”
孟簪缨委屈的瘪着嘴巴,老老实实的点头:“哦——”
“什么?”刘觞一阵吃惊,道:“孟簪缨被小郭将军抓住了?”
窦悦使劲点头,道:“好像是哦,今儿个一大早上,我听中书门下的人说的。”
刘觞尴尬的哈哈一笑:“这……这怎么好呢,我以为他跑了呢,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到关键时刻,就这么笨呢!要不然……我叫阿爹去找小郭将军说说吧。”
小郭将军虽然不徇私情,但有个人是意外,便是枢密使刘光了,刘觞觉得,让阿爹出马,一定能说服小郭将军放人的。
窦悦摇头道:“不必不必,今儿个一大早,崔御医便去了牢狱,关押的牢头识得崔御医,崔御医对他家里有恩,打典打典,便放出来了。”
“呼——”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刘觞一早来找窦悦,其实并不是为了八卦孟簪缨的事情,经过昨日盘问,刘觞有了一些眉目。
这露华台表面看起来是个歌舞楼子,其实内地里还做高利贷的生意,还会给来这里的官员记档子,抓住一些不为人知的把柄,然后要挟利用他们,幕后有一个大掌柜,还有一个大郎君,而这个露华台,十有八*九,和王岁平有关系。
刘觞道:“窦悦,那天你阿爹不是从露华台出来?他对露华台了解不了解?”
“我阿爹……”窦悦道:“他是去那里谈生意,不过……好像以前也没去过。”
窦悦说着,很严肃的强调:“我阿爹可是很正派的人,很少……很少逛楼子的。”
“嗤……”刘觞被他逗笑了,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是真的!”窦悦还在强调。
刘觞使劲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窦郎君如此正派之人,绝对事出有因才会逛楼子的!”
他说着,言归正传道:“你帮我请窦郎君多多留意一些,没准能从商路查一查这个露华台。”
窦悦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刘觞得知孟簪缨昨日一晚上在牢狱度过,因着春日天气还有些凉,别看孟簪缨生得高挑,但其实身子骨很差,这么一晚上愣是病了!据说是害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发热的。
刘觞心里头过意不去,毕竟孟簪缨也是为了他的事儿,才去蹲了一晚上局子,便打算去看望看望孟簪缨。
李谌也要凑热闹:“朕也一同去。”
“陛下也去?”
自从李谌亲政以来,没有了太皇太后的管束,自由了许多,总是天天想着往外跑。
刘觞道:“不好吧?”
“这有何不好?”李谌振振有词:“再者说了,孟簪缨抱恙,说到底是为了调查朝廷社稷的蛀虫,也是为了与朕分忧,如今他病了,朕于心不忍,自然要去看望。”
刘觞:“……”小奶狗的嘴,这是抹了蜜吗?
刘觞也拦不住他,只好答应下来,让李谌去换了常服,坐着自己的金辂车掩护,二人便出了宫,往孟簪缨的府邸而去。
金辂车刚到东市附近,隔着车帘子都能听到外面的调笑之声。
刘觞好奇的打起帘子看了一眼,就见到街市之上,几个壮汉一般的男子,围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娘子,那娘子垂着头,不敢让别人看到她的样貌,几个壮汉越发起劲儿的调戏于她。
“哎呦!小娘子,你撞了我,就这样走了?”
“是啊,你撞了我们大哥,就想这么走了?”
“怎么也要赔偿一番罢?是不是啊,小娘子!”
几个壮汉说着,还故意用肩膀去撞那娘子,甚至故意往娘子的胸口去撞,分明是调戏人,占人便宜。
大街上许多行人,纷纷往这边侧目,但没有人停下来,毕竟几个壮汉实在高大,其他人也不敢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娘子几次想要逃跑,都被壮汉圈在中间,只好瑟瑟发抖的道:“是……是他撞我的,我没有撞他。”
“哎呦喂!”那壮汉调笑:“是么?那小娘子你也撞回来啊,你撞你撞,我让你撞,往我心口撞!这这儿!”
李谌眯着眼睛,冷声道:“这市井之中,竟然有这样的无赖!还有王法没有了?”
他说着,便要下车去主持公道,刘觞拦住他,道:“陛下,别冲动。”
“朕如何能不冲动?”李谌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儿,朕无法坐视不理。”
刘觞有些无奈,小奶狗就是小奶狗,还是太年轻了,这般容易冲动,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血气方刚啊。
刘觞道:“陛下稍安勿躁,您不能抛头露面,但是小臣可以。”
他说着,对李谌眨了眨眼睛,便跳下车子,直接走到那几个壮汉面前。
几个壮汉还在调戏娘子,突然看到有人站出来,还是个身材纤细的年轻男子,均是不以为意,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刘觞笑了笑,道:“不想干什么,我活了这般大,从未听过这么过分无理的要求,竟然有人想要被撞?”
嘭!
不由分说,刘觞一脚踹过去,直接将那大汉踹倒在地上。
“哎呦——”大汉没有防备,仿佛翻个的王八,四仰八叉。
“大哥大哥!”
“你敢撞我们大哥!?”
几个壮汉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过去,李谌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就刘觞那细胳膊细腿儿,根本无法与那些壮汉执拗,若是他们胆敢,朕便出手,狠狠教训他们。
但是刘觞压根儿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刘觞早有准备,上前一步,一脚蹋下去,直接踩在那翻个壮汉的裆部。
“啊——!!”壮汉头子还没能爬起来,已经一声惨叫,脸色惨白仰在地上,大喊着:“松脚!松脚!要……要踩坏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哎呀,是嘛?我还以为你犯贱,就是喜欢呢!”
“你这小子,你胆敢!?”几个壮汉冲过来,还没近前,那壮汉头子又是“嗷——”一声惨叫,眼泪差点流出来。
刘觞道:“你们一吓唬我,我可没有分寸,你们大哥很可能进宫当太监呢!不过啊……这宫里头也是挑人的,可并非是个人就可以当太监的!”
刘觞说罢,冷冷的一笑:“还不快滚?”
壮汉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挺,其他几个人赶紧跑过来,搀扶着他们大哥,对刘觞指指点点:“猘儿,你等着!有种别走!”
壮汉落慌而逃,刘觞“且”了一声,道:“本使就是没种,先走一步了。”
“恩公,恩公请等一等!”
刘觞刚要施施然蹬车,那被解救的娘子立刻追上来几步,娇声道:“恩公,请留步!”
刘觞回头一看,正巧一阵春风吹来,直接将娘子的面纱吹开一条缝隙,那娘子娇声啊呀了一声,露出了真面目。
刘觞瞪眼一看,震惊的道:“似水娘子?”
被救的娘子也认出了刘觞,惊讶的道:“您是那晚,跟在少郎君身边之人?”
刘觞:“……”真是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