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大早上功夫,府邸中上上下下的人都跑过去围观。

自张行简和沈青梧达成短暂和解,张行简不再避讳她,他身边的人便来来往往,不断出现在沈青梧面前。到现在,在这新的陌生城镇所租住的院落中,尽是张行简的人。

侍从们与临时租用的侍女们听到动静,纷纷去看热闹:

府中清隽得如仙人般的年轻郎君与那位不修边幅的娘子在打斗。

他们第一次见郎君拿起武器,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沈青梧穿女儿装去动刀枪。

院中空地上,沈青梧穿着青色束腰长裙,一襟到底,乌发垂挽于腰,又以精致的扇状流苏修饰。这一番打扮,衬得她腰窄身长,琳琅如玉,举手抬足间,袖扬衣飞,风流潇洒。

她偶尔侧过脸,眉目清丽唇红面白,眼波流若星子,何其神采飞扬。

众人皆惊: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灰扑扑的沈青梧?

美丽的沈青梧正抱着胸,扬下巴准许张行简挑武器:“你随意,我奉陪。”

张行简谦虚浅笑:“在下便不在沈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了。”

他随意从武器架上挑了一柄短剑。

他用指弹了弹剑身,忽而向她看来。他眼中还带着三分轻柔的笑,剑已凛然出鞘,向沈青梧门面刺来。

沈青梧目不转睛,纹丝不动。

凭良心说,张行简这样的家世,他习武也必是有杰出老师来教他,他总是表现得很不擅长武功,不过是沈青梧的实战经验与他不同,沈青梧的天赋足够出类拔萃。

若是他这出手一剑放到寻常人中,郎君风雅,剑招流利,眉目清朗如星,那是何其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剑锋到面前,沈青梧才去躲,闪身到他身后。

她被飞扬的衣袖缠得慢了一步,但不打紧,她赤手从后击向张行简腰际。他身形一拧,袍袖如云飞展,寒光再次追来。

二人一时间竟打得有来有回。

沈青梧看张行简虽目中噙笑,但他剑招并不见偷懒,他每番动作都十分迅疾而狠厉,丝毫不担心会伤到人。

剑光掠起沈青梧颊畔的发丝。

博容说过,剑亦如人。一个人擅长什么样的打斗方式,便可窥见此人性情。如此一来,张行简这剑招,也可窥见他——

其人清雅,其心多狠。对敌对我皆如此,不见他退缩,亦不见他露怯。

沈青梧双目明亮。

她很喜欢这样的人,喜欢这种不心慈手软的人。

张行简整个人,其实方方面面都投了她的好。他的绝情有多让她不甘,他的容貌有多让她不能忘,他耍个剑,也能让沈青梧满意无比。

张行简自然看出沈青梧眼中燃起的兴味。

他自然知道他越不留后手,沈青梧越会兴奋。他若是相让于她,她反而觉得无趣。

如何让沈青梧徘徊在有趣与无趣之间,对他想放手又舍不得放手,这真是张行简最近时时研究的一道难题。

不提那斗武场上的男女有来有往看得人何其眼花缭乱,围观的仆从们深深为之惊艳,窃窃私语声不断:

“郎君真是好看……平时总是坐着写字,娘子又总说郎君文弱不堪,我还以为郎君当真多弱。”

“那确实是娘子打得更厉害些。就是,呃,姿势有些不好看,像青蛙……”

姿势自然不太好看。

沈青梧要熟悉她这身不太方便的女儿衣,还时时顾忌漂亮的衣裙不被张行简的剑划到。她手忙脚乱之际,不被剑近身。那些仆从不懂她的高难度动作,还说她打得不漂亮。

沈青梧心中忿忿。

但她本就是旁人越不看好,她越要我行我素。

这场喂招持续了一盏茶时间,最终以沈青梧的袖子被剑划伤一道而告终。

沈青梧长袖如云水一样甩开,她立时知道衣袖被划破。她目中一寒,直接近身,去夺张行简手中的剑。不再顾忌衣物后,沈青梧的招式便凌厉许多,二人交战数招,张行简手便被她一手向后剪去。

她抬膝就要向他踹去,要将他放倒。

张行简:“梧桐,我痛。”

沈青梧心无旁骛中,猛地听到他极轻的这么一句,倏地醒过神,漆黑眼睛看到了他在面前放大的苍白面孔。

她手登时放开,不去扭断他手臂,停下了这场打斗。

无论旁人如何看张行简,无论沈青梧如何觉得张行简心机深沉,但在某一方面,沈青梧一直是将张行简当做不能碰不能玩的瓷器看待的。

碰一下就会受伤,磕一下就会碎。她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瓷器,在她不知轻重地伤了他许多次后,她渐渐开始收敛力度,不去磕坏了他。

周遭侍从们没有听到张行简那极轻的一声,就见场中原本稳操胜算的沈娘子停了下来,还一下子抱住了郎君。

仆从们:“……”

他们看到沈青梧去握张行简的手腕,去拉开他的袖子要检查什么。沈青梧:“你哪里有受伤?”

张行简目中笑意连连。

他道:“没有受伤,多亏娘子停下得及时。”

沈青梧低头仍在看他手腕,她见他手腕瓷白无比,不见昔日又红又肿的痕迹,心中微微松口气。

张行简微笑:“娘子,你不喜欢看我受伤,对不对?”

沈青梧猛地抬头看他:“不是。我最喜欢看你受伤,看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哪里,除了呻、吟,哪里都去不了。”

张行简:“……”

张行简叹口气,转转手腕,示意自己无事。

他手中剑轻轻转一下,抬目看她,笑问:“我剑用得如何?”

沈青梧很诚实:“不错。”

张行简:“梧桐抬举我,我心中知道。我平日太忙,要做的事太多,没太多的时间练武。但我老师教我习武时,也说过我天赋还可以,若是肯花功夫,也未必没有成为一代大师的水准。”

沈青梧心想什么狗屁老师,张行简被骗了吧。

她拿自己的天赋去比身边人,自然觉得谁也不太好。

只是见张行简说得高兴,沈青梧本就不爱说话,便一直听他说下去,没有反驳。这在张行简看来,她像是认可他。

张行简弯起眼睛,他琉璃一样的眸子反射着璀璨的光,每每看得沈青梧目眩神迷,为之出神。

这一次也一样。

待沈青梧回过神,张行简已经拉着她的手向阴凉处走去,回头冲她半真半假地笑:“梧桐日日需要练功,我最近养身子,也应该跟着梧桐多学一学。这段时间,就由我陪着你练功,帮你喂招,好不好?”

他诱惑她:“我这里有很多好看的衣裳,我可以日日帮你梳发。”

沈青梧不吭气。

他愿意练武就练,跟她有什么关系。

张行简便更开心些。

若非周围人太多,他都要拥住她说私密话了。张行简拉着她行走,步履快了些。

他仍在试探:“你觉得我练剑合适吗?会比其他武器好吗?”

沈青梧:“练剑挺好的。你很适合。”

主要是好看。

张行简:“可我都没有一把趁手的剑。”

张行简唏嘘,感慨半天,与她念叨他身边没趁手工具,没见过好用的剑。他对武学一窍不通,身边只有沈青梧这个大师……

长林这边刚收到几则消息,刚挥退看热闹的仆从,快步来找郎君,就听郎君说他没有好剑。

长林:“……”

张家百年望族,还能缺了郎君一把剑?什么莫邪干将,很珍贵吗?

而张行简那边说了半天,见沈青梧丝毫反应也没有,甚至因为弄不懂他的意思,她开始走神……

张行简不得不停下脚步,直白向她表达自己的真正意图:“梧桐,我想要你送我宝剑。”

沈青梧茫然。

沈青梧说:“我又不是铸剑师,我不会铸剑,我怎么送你宝剑?”

张行简提醒她:“你昔日……不是给……那谁,送过剑吗?那也不是你自己铸的啊。”

他浅笑着帮她回忆往事:“我记得你当年与铸剑师表现得很热络,他对你要取的剑非常熟悉,还说一切按照你的要求铸的。你当时必然花费了不少精力吧?”

沈青梧恍然。

有一年她去东京述职,替博容带了份礼物。

沈青梧睨张行简一眼:那谁?你就是这么称呼你兄长的?

张行简直白:“梧桐,我也要。”

天边突然传来几声响箭声,沈青梧抬头去看。白日响箭,火光微弱,砰砰声响了许多下。

是益州军的信号。

沈青梧心已经飞远,她眼角余光看到了长林,说:“你让长林给你铸剑好了。”

张行简沉默。

沈青梧快速甩开他的手,急匆匆:“我有事出门一趟。”

张行简没拉住她,眼看她快步跳上稍矮些的回廊檐顶,要继续向上攀爬。

张行简向外追两步,手扶在扶拦上:“梧桐!”

站在檐顶的沈青梧回头看他。

张行简换了语气,问:“回来时,来找我。”

沈青梧眼眸清亮,认真点头。

她道:“你乖乖的,别乱跑。你要是跑了……哼。”

放完狠话,她人便消失了。

张行简则微微笑,扶着扶拦,坐了下去。

他翩然清雅之姿,也让长林等了一会儿,才过去见他。

长林见张行简靠着栏木仰望天幕,不禁奇怪:“沈青梧去哪里了?”

跟在长林身后的几个死士都伸长耳朵——最近,他们对三郎的私人感情,非常关注。

张行简淡淡道:“没看到那几只响箭吗?大约是益州军的传讯工具吧。你说,博容有什么事急召沈青梧?不是有半年假期么,难道沈青梧要提前离开?”

他手撑着下巴,眸子幽静。

若博容当真要跟他对着干,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张行简不禁想,如果博容要从他身边带走沈青梧,他该如何是好……

张行简空闲的那只手,抵在栏杆上,不自禁地轻叩。他眸中神情些许清淡,虽是含着笑,笑意不答眼,长林半晌没敢吭气。

倒是一个刚跟来的死士不是很了解张行简的脾性,只记得郎君平时温柔良善的模样。这死士大胆道:“三少夫人也许只是出去买个东西,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三少夫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三少夫人……

长林扭头,震惊看这个多嘴的死士:哪来的三少夫人?

张行简古怪的目光落到死士身上,他喃喃:“三少夫人……”

长林干笑:“郎君,他是刚召来没多久的。你大人大量……”

他暗暗腹诽:若不是你总是用“娘子”来逗沈青梧,又岂会让人误会你已成婚?

张行简温和道:“三少夫人这个称呼不错,但是——嘘,以后不要称呼,小心被我们梧桐听到。她若是对你动手,你说我是该拦还是不该拦?”

长林见这个三郎心情已经好了起来。

张三郎还摊手装无辜:“我又打不过她。”

--

益州军有讯,莫不是战事吃紧,急召她回去?

张行简担心的时候,沈青梧也在担心这件事。

她通往此地军营去拿消息的路上,越是走,脚步越沉重。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玩野了。

或者说她给自己放松的时间有半年,如今时间未到,她的心还不愿意回去。可是军令难改,博容如果下召,她只要还是益州军一员,岂能不归?

若是她走了,张行简怎么办?

沈青梧此时略有后悔。

她想张行简真的落入泥沼、没有翻身机会就好了,她想若自己当时狠心一些,不让长林他们跟来,就好了……那她即使去军营,也可以继续绑着张行简一道去。

她可以将他关起来。

只有她一人知道的地方,只有他无助地等她的每一次到来。

可她竟被张行简的笑容与容貌迷惑,她整日被他灌迷魂汤,竟觉得不受伤的他、健康的他是最好的。她放任长林在他身边,不去阻止他处理公务……

她给了张行简自由,只是因为她希望他更好地服务自己。

可是……遇到这样的时候,沈青梧就开始踟蹰,开始想月亮若是永远走不出泥沼,就好了。

她说过他是她的。

但她知道他其实不属于她。

只有落入深渊的月亮,沈青梧可以短暂拥有;重新悬于天际的月亮,只属于别人,不是她的。

到了军营,心情沉重的沈青梧,捏着满手汗,只是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博容的慰问,一封来自杨肃的慰问。

没有一封信提及让她提前归队。

沈青梧靠着墙,出了一身冷汗,又心中放松下来。

但她有些厌恶自己这样的庆幸。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痛恨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要么杀了张行简,要么带走张行简,要么抛弃张行简,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

沈青梧拿到两封信后,并没有很快回去。

她在街上徘徊一整日,在熙攘人流中反反复复地来回走。

到了深夜,沈青梧下定决心,才慢吞吞地回去找张行简。

月上中天,张行简屋中燃着一盏灯,长林在旁汇报最新情报。

张行简将新的写好的折子交给他,开始忙碌他自己的私事。

长林见披衣静坐的郎君在翻看他那一匣子美玉,从中挑出一块郎君最满意的。张行简握着一把匕首,在玉石上比划。长林看许久,怀疑郎君在雕玉……

长林替主分忧:“郎君是想雕什么,属下代劳!”

张行简侧过肩,躲过长林的手。

张行简态度温和:“我自己来,不劳费心。”

长林茫然许久,等不到郎君的解释。他挠头正要告退,听到窗子“笃笃”响了两声,然后他见到郎君放下手中玉石,眼中流光潋滟:

“梧桐?进来。”

沈青梧果然钻窗而入。

长林也终于明白郎君这么晚不睡,是在等谁。他之前还以为郎君是有什么新任务要交给自己……

沈青梧走过来,见到长林,意外一下,眼神很明显: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林麻木:他当然知道自己此时很多余。

但是——

长林殷勤地给沈青梧端茶递水,打听:“你去了一整日,是益州军找你回去吗?”

张行简敛目垂首,安若美玉。长林就是他的嘴。

沈青梧趴在桌上,灌了一壶水。

她心中郁郁不知如何排解。

她说:“一言难尽。”

张行简一动不动。

长林:“你还会说‘一言难尽’?!跟我说说,你们益州军给你什么难题了不成?我们帮你想想法子。”

沈青梧看到案上摆着几块绿光潋滟的玉石。她才看细看,张行简就伸手收起。

她迷惘看他一眼,想起自己的难题,便不再计较他又在背着她捣什么鬼。

沈青梧懒懒道:“没有难题,也没有召我归队。博容就是嘱咐我天冷加衣之类的话,杨肃也给我写了一封信,哎。”

长林舒口气。

他看向张行简:郎君,我替你打听出你关心的话了。

张行简终于动了。

他拿起案头上托盘中一块芙蓉糕,低头喂给沈青梧吃。那沈青梧也趴在那里不动,任由他喂。

长林听到郎君柔声:“人家关心你,你有什么不满的?何必作出这副表情?”

沈青梧冷冷撩目,看他一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仁慈!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忍了多久,才没对他下手,将他打晕带走的!

沈青梧眷恋他的温情,竟要为此忍耐戾气。

沈青梧一把抢过他指间糕点,自己独食。她喜甜食,吃了一会儿却也觉得腻,咬了半口的糕点被她抬手,喂给张行简吃。

长林:“我们郎君不……”

张行简张口,咬住了那块喂到口边的糕点。

沈青梧莫名看长林一眼,还很得意:“张月鹿喜甜食,你们都不知道吧?我知道!”

长林:……他想说的原本是,郎君爱洁,绝不会和一个邋遢的人吃这种喂来喂去的食物。但是……算了。

长林:“郎君,我先退下了。”

张行简颔首。

他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不让下属寒心,但是他只对长林客气笑了一下,目光就仍落回到沈青梧身上。

长林听到张行简问沈青梧:“嗯,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让你这般纠结?”

去默默推门的长林听到沈青梧说:“博容的信还好,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我都不明白他好端端为什么给我写信,他以前可不多这种事……就是杨肃吧,嗯……”

张行简:“杨肃如何?”

沈青梧:“他旧话重提,又说娶我的事。”

站在门口的长林伸长耳朵,有些舍不得走了。

张行简拿帕子为沈青梧擦唇角的渣滓,闻言他手指顿了顿,仍若无其事地笑:“你必是拒绝了。”

曾有一次,张行简让杨肃冒自己的名,让沈青梧误以为救她出雪山的人是杨肃。那般好的机会在杨肃面前,杨肃也没有俘获得了沈青梧。

这一次必然也一样。

然而沈青梧沉默了,她蹙眉,神色几分纠结。

张行简垂下眼观察她,轻声:“怎么了?舍不得拒绝?你既对他无心,何必惹人伤情?”

沈青梧抬头反问:“可我怎知我就对他无心呢?说不得这是一段好姻缘——杨肃跟我分析了半天,我觉得有些道理。”

何况——沈青梧在心中补充,她离开张行简后,也许确实需要一段婚姻。

张行简平静无比:“有些什么道理呢?与我说一说。”

站在门口的长林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郎君的冷静,在这种时候都能和沈青梧对话下去。

而沈青梧压根将张行简当做了纯良无害的同伴,要与他一同分析自己的状况。

沈青梧坐起来,盘腿到张行简身边,与他认真分析:“你看,你很快就要回东京去了,我也会回益州。我心中有些别扭……”

张行简:“有些别扭?”

沈青梧望着他的眼睛:“我思考了很久,应该是舍不得和你的床上关系。你亲起来、睡起来,都十分爽。”

张行简保持微笑。

他只道:“长林,你还不出去吗?”

长林偷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沈青梧这么有趣,难怪能降服郎君。可惜郎君已经发话,他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遗憾放弃偷听的内容。

太可惜了。

长林真想知道沈青梧还能如何语不惊人死不休。

屋内,张行简仍在诱导沈青梧:“然后呢?”

沈青梧:“我想和其他人也试一试。杨肃既然对我有这种意思,我不妨一试。这样的话,你也能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很困扰吧。”

张行简不提那些。

他只微笑道:“可你若是发现杨郎君睡起来,不如我呢?”

沈青梧蹙眉。

张行简靠近她,浓长的睫毛下那双漂亮眼睛,再次迷惑沈青梧神智。

张行简轻声:“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梧桐,你虽与常人不同,可你也不能骗婚,毁人一生。”

沈青梧唇动一动。

张行简搂住她肩,说:“不如我给你一个建议。”

沈青梧:“什么?”

张行简:“你与我去东京。”

沈青梧想也不想:“不可能。”

张行简不动声色:“你先听我如何说。”

沈青梧便听着。

张行简:“你我的关系,想来梧桐私下也琢磨过不少次,却依然理不清。但是梧桐舍不得我……的身体,正如我被欲缠身,也一时半刻不想与梧桐分开。

“我十分理解梧桐的顾忌。你我这般不是长久之计,你需要一段稳定关系——东京的大好儿郎,比杨郎君强的,为数不少。”

他温声细语地游说她:“而在你寻找你的大好姻缘之时,张园依然为你展开大门。你可以夜夜来找我,我不介意。”

沈青梧:“……”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他的意思。

张行简下一句就说:“你没有弄错,我就是那个意思。我不介意你白日做什么,不介意你如何选你的夫君,我是不会向你闭门的。你依然可以来找我夜夜作乐。

“夜半来,天明去,谁又知道呢?我不会说出去,也愿意做你背后那个不为人知的郎君。”

沈青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月鹿,你这个意思,简直是、简直是……是外室的意思。”

张行简微笑。

他看到沈青梧明明口上斥责,眼睛却明亮无比,便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她。她离经叛道,也必然喜欢离经叛道的关系……

沈青梧果然扑过来抱住他,搂住他脸端详,对他爱不释手:“张月鹿,你真是……和我想的,比我想的……更、更……”

张行简:“嗯?”

沈青梧:“更讨我喜欢!”

她搂着他脖颈,在他耳边:“你让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