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第38章

红霞铺天,万云竞逐。

打斗流畅而盛大,即使是张行简早有预料,即使是张行简这样冷静自持到极致的人,他也要为此动容——

沈青梧从后护来,握着他的竹杖,带他迎战这批敌人。竹杖在张行简手中只是探路工具,在沈青梧这里,飞乱凌厉的招式,纷纷击飞四方敌人。

一个武功很强的人,即使带着一个梧武功很普通的人,也足以大战四方。

张行简能想到很多先提条件:例如说这些山匪武功很普通,例如沈青梧受过博容的指点与教导,例如沈青梧在她少年时就已靠着出色的天赋鹤立鸡群……

他给她想了无数理由,都不能阻止他在此时心中生起的怔忡与惊艳。

寒风猎猎,云袍纵扬,敌人的声音时远时近,沈青梧平稳的气息始终浮在张行简耳边。

他侧过脸时,也许因为距离过近,也许因为视力好了很多,他有一瞬,真的看清了她的面容,看清了她的眼睛——

明亮而淡漠的眼神,红色霞雾笼罩,乌黑发丝拂过唇角。

张行简被她握着的手倏地发麻,心跳声剧烈得他难以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普通打斗。

他确实因这女子的英秀好胜,而短短折服一瞬。

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太多时间。

沈青梧杀人不眨眼,她不打算隐瞒自己身份后,也没有再面对敌人作出惊吓状。她甚至有意让张行简看清她的本质:

她就是这么能打,就是这么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就是挥手间便有杀人的力量。

血腥味在空气中浓郁起来,黄昏的光落下天帷,张行简的竹杖被松开了。

他不受控地转身,与自己身后的高挑娘子四目相对。

他确确实实在这一瞬,看清了她的脸。

张行简喉结动了动,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僵硬着手臂,拼尽全力控制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被吸引。

黄昏下,清隽风雅的年轻郎君低头,拱手向她说客套话:“沈将军……”

沈青梧没有等他把套话说完。

她刚杀完敌,身上的血性尚未退散。她锐利的目光向张行简刺来,那看猎物的眼神、过亮的眸光,让张行简周身发麻,半晌怔忡。

沈青梧抬手,劈晕了他。

--

张行简再次醒来,眼前只看到一片漆黑。他试图动手脚,手脚上本就未摘下的锁链哐哐作响,他稍微一动,身子便被控住。

张行简伸手去摸,察觉手腕上的铐链被布条绑着。他起身不得,但估摸脚上也如此。

张行简睡在一张床上,胸前的伤隐隐作痛,手脚皆有伤,眼睛被布条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一种消磨人、足以逼疯人的方式。

张行简意识到,他应该被沈青梧“囚禁”了。

他吃惊了一下,便淡然接受这种现状:沈青梧的性情,他本就有些了解。她做出这种事不奇怪,他要忙自己的事,要沈青梧不影响自己,他必须得和这个娘子过招。

躲是躲不掉的。

博容既然召不回沈青梧,张行简只能自己来。

张行简在黑暗中安静地待了许久,他听到了一声笑。

属于沈青梧。

沈青梧声音慢慢响起:“不愧是你,张行简。”

沈青梧从未离开这个屋子。

俊美的郎君被绑在床上行动不得,她便坐在屋子的幽静角落里欣赏他醒来那一瞬会有的神态。

她总是想看到月亮被污,看到月亮不再像个月亮的样子。

但是张行简发现他所处处境后,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不恼不气。可是沈青梧断定,他绝不会甘于这种现状,他必然一直在思考。

果真,听到她声音,床上那被绑的青年缓缓侧过脸,朝向她。

濛濛日光从外照入,落在他如玉面容、眼上白纱。

他声音温静安然:“沈将军想对在下做什么?”

沈青梧冷漠:“照顾你。”

张行简微微笑:“如此照顾吗?”

沈青梧回以笑容:“给你治眼睛,大夫说见不得强光,所以蒙眼;

“你是朝廷钦犯,在流放途中逃跑,罪大恶极,满天下都是通缉你的指令,给你手脚绑住,是为了让你不离开这个安全的地方;

“你劳碌数日,身上的伤久未处理,恐怕落下病根。于是要给你吃药,治病。”

沈青梧慢悠悠:“我哪里做得不对?”

张行简:“在下感激沈将军救命之恩。只是将军需要什么可以明说,何必如此折辱在下?”

沈青梧道:“我救你三次,我要你以身相许。”

张行简静了一会儿。

他说:“先前的阿无……”

沈青梧:“是我。”

她嘲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如今又装什么。

床榻上的青年如一缕月光般幽静,听着她隐含暴戾焦躁的话,他手腕轻轻动了下。

张行简平静地说:“不可。”

沈青梧瞬间听懂他的话题转移到了哪里:“若我偏要呢?”

张行简:“将军该懂不强人所难的道理。你我各有所求,何必互相折磨?”

沈青梧:“不折磨。”

她在他看不到的那片黑暗中站起来,目中光幽幽亮。

她说:“那我们就试一试。”

张行简温声:“你会失败。”

张行简:“沈将军,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沈青梧瞬间靠近,俯下身掐住他下巴,手劲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压出红痕。

沈青梧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得不到你,我才要后悔。”

他越是如此温和到近乎无情地说出这样话,其实越吸引沈青梧。她被张行简困住,本就是因他的难以折服,因他的既随便、又不随便。

谁不是庸人呢?

沈青梧那漫长的假期,本就是为了平心中执念而来。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想得到他的心,先要得到他的身。

--

沈青梧便开始精读那从市面上买回来的才子佳人的话本。

她对腻腻歪歪的过程全不感兴趣,话本中柔弱的女主人公也不适合她。她想当然地代入男子的视觉,想当然地要模仿那话本中霸道任性的郎君,学着他们如何折服那些娇生惯养、柔弱不堪的仙子一样的美人。

沈青梧并非完全哄骗张行简。

朝廷的通缉令不假。

沈青梧利用自己将军的职务,轻松租下了一个新的院落。

她每日出门买菜买药,这街上的邻居,很快知道她有一位羸弱的“病美人”夫君。没人见过那位郎君的真容,但是被沈青梧请来给郎君看病的大夫,出门后跟所有人保证——

“沈娘子的夫君,俊得跟天上仙人似的。”

但上天如此公平。

拥有那般相貌的郎君,却总是病恹恹的,看病过程中一直浅咳。沈娘子站在那郎君身后,那郎君每有动作,都会被沈娘子捕捉。

沈青梧贴着张行简的耳,轻声问:“夫君,你要什么?我为你去取。”

大夫看不到沈青梧手搭在张行简肩上,看似亲昵,实则随时可出杀招。大夫也看不出张行简的安然微笑乃是出于何等强大的心性,顶着沈青梧的威胁,张行简仍能和颜悦色,感谢大夫来看病。

张行简何止胸口有伤,他手腕脚踝都在狱中被弄出了很多伤。沈青梧这次有大把的时间,帮他解决掉他身上这些隐疾。

然而沈青梧依然不肯让张行简好全。

沈青梧打算用攻身术,来攻他的心。

那话本中的年轻娘子往往与郎君们睡过几次,不管先前多么抗拒,总是在之后被郎君的身体折服,被郎君的一心呵护折服。那话本中的郎君能做到的事,如此简单,沈青梧自认自己也可以。

她的假期整整半年,她有很长时间来试探方式。

--

张行简不怎么与沈青梧说话。

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每日被迫躺在床上,不言不语。

沈青梧长久观察他,见他好像从不因黑暗而困扰,不因无人与他说话而焦虑寂寞。她津津有味看他何时会屈服,但她越来越不耐烦。

她在送膳食时,试图与他说话,他也不语。

油盐不进的张行简,彻底磨掉了沈青梧本就不多的耐心。

尤其是某一日,沈青梧在街上买菜,百无聊赖中,听到有人提起“骨酥”,言辞猥琐,嘿笑声透着“你懂的”的隐晦味道。

人间烟火繁闹,三两盏灯笼徐徐挂起。

晦暗不明的灯笼光火下,沈青梧站在熙攘人流中,缓缓转过脸,看到一条小街的尽头,有个弓着腰的男人飞快地躲入一扇门后。

“骨酥”二字由他所说。

而在更早之前,沈青梧听过这味药——安德长帝姬曾试图用这味药,让张行简屈服。

那夜的张行简……

沈青梧心头一动。

她走向那条街,走向那扇门,走向那味能让张行简屈服于药性的灵丹妙药。

--

得不到张行简,沈青梧才会后悔。

她曾十分努力地去压制自己的不平,十分努力地不去和这个人见面。

命运的巧合,却将张行简一次次推向她。

沈青梧心中那跃跃欲试的不甘,早已被点燃,早已如野火般疯狂燃烧。

在天龙十九年她离开东京的时候,她未必有一定要得到张行简的想法;在天龙二十三年初的上元节上,她听着那“煎我青春”的小曲,看着面前的张行简,她心中煎熬,开始燃烧。

天龙二十三年末,张行简背着她,一步步走在雪山中,那轮月亮挂在她心尖,破水而出。

人的情绪不能永远压抑。

想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什么。

哪怕得到后弃如敝履,哪怕得到后觉得不过如此,首先,她要、要——

非要得到月亮不可。

--

故事便回到最开篇——

帷帐飞扬,眼上白纱沾上水雾与凌乱发丝。

二人的气息缠在一处,乱作一处。

亲吻却那般熟悉。

每一次与他相拥、与他气息交错,都十分吸引人。

沈青梧的大刀阔斧、横刀直入,让张行简呼吸艰难。他越是如此,面颊越红、唇瓣越艳,沈青梧只听着他的声音,便格外有触动。

她没有摘下发簪,发丝已经在他肩颈处与他自己的发丝挨着。她的发丝有些硬,他的却柔软润亮如绸。沈青梧唇角微勾,将他发丝绕在指尖:

这人连头发丝都打动她。

箭早已在弦,世间没有回头弓的道理。

沈青梧弯腰,张行简猛地伸手按在她腰上。他从未这样过,手上温度炽烈,喉结一直在颤,颈下绯红一片。

可他紧紧扣住她的腰,声音微厉:“阿无,不要发疯。”

沈青梧:“哪个是‘阿无’?我是沈将军。”

她颈间冰凉的玉佩搭在他时冷时热的肌肤上,那是一层冰冷的隔阂,让张行简从昏沉欲海中找到一丝神智。他的苦劝换来的是她更加的强硬,他已很难抵抗。

沈青梧贴着他的耳,戏谑:“我听说,男子从不拒绝主动的女子,女子主动便不值钱,很掉价。是这样吗,张月鹿?”

在这般时刻,二人其实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只是压抑的呼吸、亲昵的碰触。

张行简起初分明抗拒,可是他也是凡人,他也是男子。他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沉沦在这方浑浊天地间。这是未曾有过的体验,是他的理智从未抵达的空间。

情海沉浮,念生念灭,原是这种滋味。

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他按在她腰间的手,由起初的推拒,变成催促。

他听到她的低笑声,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湿润的睫毛轻轻划过他面颊,他知道她与自己一般。

张行简眼前的漆黑一团混沌,他忽然有一瞬,想放弃理智,想丢下那些算计,好好享受这一切。

沈青梧、沈青梧……

他空洞的眼睛中,浮现十六岁时那个生气得熠熠发光的沈青梧,十九岁时那个在上元节从高树上一跃而下、眼中冷漠什么也没有的沈青梧,以及去年冬,她睡在大雪纷飞中,头颅抵在他肩头。

她一遍遍地诉说:张行简,我想杀了你。

不懂情,不懂爱,用恨、恼、怪罪、生气来表达所有情绪。弄不明白自己,也搞不明白旁人,偏偏要走入这欲念人间,要沾这一身红尘。

沈青梧……

张行简搭在她腰上的手用力,沈青梧感受到他在一瞬的失神恍惚,他在一瞬的动情。

他轻微地痉挛,面上雪白上的红意,让她忍不住去靠近。

沈青梧在他耳边低笑:“你也很喜欢,对不对?”

张行简说不出话。

沈青梧问:“男子不会拒绝主动的女子,对不对?不管那女子是谁,多讨厌那女子,都不会拒绝到手的肉,对不对?”

她不指望他回答。

他在这整个过程中,除了起初试图说服她放弃,中途便只是喘息灼灼,不曾多说一个字。

但是这一次,张行简冷不丁开了口:“不对。”

不对什么?

他没有说。

他只是忽地抬手,一把掀开了自己已经松散的蒙眼布条。他半坐着,仰头看着垂目的沈青梧。他水润乌黑的眼睛,濛濛间,泠泠间,如星子般。

沈青梧怔忡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他眼睛是不是能够看到了。

因他只是抬手,抱住她。在她浑噩迷惘中,他侧过脸,气息拂在她耳际。沈青梧身子一僵,目中戾色起,她一把将他推倒。

沈青梧陷入自己曾做了无数次的那个梦境中——

雷电交映的夜,她持剑步步上前,劈开那电闪雷鸣的天宇,断开重叠翻滚的云层。她立在山巅,看到夜如霜月如昼,悬于面前,光华盛大。

月光如昼,徐徐沉入海底。

梧桐树临立山巅,长久地凝望这轮跌落的月光。

梧桐树叶摇落,巨大光华笼罩着明月。月光清洒下,行人过路匆匆,只有她流连回头。

这是世间顶好的事。

--

这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多次战伐,总是疲惫。

战意疲惫,便有懈怠。

枕榻兵法到最后,张行简手脚链条上所绑的布条早已被摘掉。不过沈青梧坚持没有给他卸掉锁链,虽然她知道以他如今身体的状态逃不远,可她不想给他任何机会。

再次睡醒,尚未睁眼,沈青梧便感觉到身畔多余一人的呼吸。

她蓦地翻身跃起,正要袭击那无声靠近的气息,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张行简的面孔,清黑的眼睛。

他正坐于床畔,俯身观察她。长发散于肩,白袍松垮,他手中抓着一块热气滚滚的巾帕,似乎要给她擦脸。

他便撞上她笔直的警惕的目光。

张行简眉头轻轻扬一下。

他放下巾帕时,手腕上的拷链,磕在床板上。沈青梧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能看到了?”

张行简微笑:“似乎能看到一些了。多亏沈将军相助,在下的眼疾,在一月之后,快要好了。”

沈青梧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在她睡着后,明明已经摆脱困境的他,为何不走?他不应该躲她躲得远远的吗,他坐在这里做什么?拿着一块巾帕做什么?

沈青梧目光落到他抓着巾帕的手上。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手指动了动。他仍坐着不动,微笑:“沈将军,我们谈一谈。”

沈青梧;“谈什么?”

他迟疑一下,面容微微红一下。

他问:“你……疼吗?”

沈青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睫毛颤一颤,垂下时如收翅蛾翼。他轻声:“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听说,女子初次都疼。你我确实……有些过分。”

沈青梧迷惘地看着他。

他抬目望来。

沈青梧半晌回答:“这点儿小伤,不疼。”

张行简说:“那便好。”

他问:“你可会怀孕?”

他早就知道她不易受孕,但是沈青梧并不知道他心知肚明。她只是奇怪这人突然的体贴,并因他醒来后絮絮关怀,而心头更加迷惘。

沈青梧从不奢望旁人的关怀。

即使是张行简。

沈青梧说:“不会怀孕,你大可放心。”

他便又絮絮问她为何不会怀孕,关心避子问题,说起世俗看法。沈青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沉默起来,对不喜欢的话题便不会参与。

张行简却仍说完了这些关心她的话。

他最终温和看着她,含笑:“在下真是让阿无受苦了。”

沈青梧等了许久,没等到更多的话。

她一点点抬头,看着他。

她说:“你没打算说别的?”

张行简:“嗯?我应该说什么?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

沈青梧:“我是不会放走你的。”

他叹笑:“在下知道。既来之,则安之。”

沈青梧:“我仍会继续强迫你做昨晚的事。”

他静一下。

他侧过脸,她目不转睛之下,看到他侧脸微红。

他踟蹰:“此事伤身,也不可频频操之。”

张行简回头对她笑:“在下想清楚了,在下打不过阿无,也逃不过阿无。阿无喜爱在下,在下为何不试着与阿无培养感情呢?

“阿无想要什么,在下会尽量满足的。”

沈青梧心头生起一种古怪的烦躁意。

她想到张行简会逃跑,想到张行简会斥责她,想到张行简会抗拒无比,她独独没想到他情绪这么平静,他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事。

沈青梧倏地靠近他。

他上身后仰,靠着床柱,眼中倒映着她冷厉的模样。

沈青梧:“我要金屋藏娇,把你关在这里。除了这里,你哪里都去不了。我不放过你,不让你出屋子,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你真的愿意?”

张行简垂眼笑:“阿无总不可能一直与在下待在一起,阿无总会抛弃在下的,不是吗?”

他说:“在下陪一陪阿无,也无妨。何况,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对阿无这样的穷追不舍而心动。”

他停顿一下,将她昨晚的问题换了一种说法来重复:“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女子。”

张行简又说:“只是,在下孤身于此等候阿无垂怜,阿无莫要让在下等得太久。”

沈青梧想:可你昨晚意识迷离时,说的明明是“不对”。

沈青梧心中登时觉得无趣。

她想得到的月亮,绝不是这样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月亮。

--

沈青梧系好革带,穿好武袍,张行简问她是否要准备膳食,她并未搭理。

因他的过分配合,沈青梧都没有了给他手脚链条重新绑起、怕他逃跑的兴趣。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喜理会。

沈青梧要出门时,心中索然无味地想到:不过如此。

和话本中说得差不多。

得到他的身,就能得到他的心。他果然会对第一个得到他身的人态度发生改变,第一次对雏儿来说,果然很重要啊……

沈青梧手放到门边,良久不动。

不对。

她缓缓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和话本中的故事发展一模一样——

她强取豪夺,他起初拒绝,被她得手一次,他便态度大变。

他开始关心她的事,对她嘘寒问暖,开始惆怅地希望她能多陪他,多待在他身边……

若是故事继续发展下去,便应该是他开始对她上心,开始追着她不放,开始对她魂牵梦绕、日日问她去了哪里。

与话本中故事一模一样的发展!

张、月、鹿!

沈青梧蓦地回头,森冷的目光看向那靠在床榻上望着她微笑的张行简。

他笑容恬静如月,可眸底漆黑幽邃。他从来就不是任由人拿捏的人。

沈青梧步步逼近他。

他挑高眉,问:“怎么?”

沈青梧俯下身:“张月鹿,你是不是在顺着某种发展,想驯服我?”

他眸中光晃了晃。

他微笑:“在下听不懂阿无的意思。”

可他面上的笑意那样疏离,真心本就不在他身上。

沈青梧:“你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你完全明白我对你的执念来自哪里。我得不到你,所以我对你紧追不放。可你有其他事,你不想被我缠着。所以你就要设计,让我得到你——

“身体而已,张月鹿岂会在意?随便给人便是。

“你要设计,作出驯服样,作出被我逼迫到爱上我的模样。你心机深沉,你太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越是得不到,我越是想要;一旦得到了,我就会索然无味。

“你利用这点,来让我对你生厌,让我主动放弃你。”

沈青梧低头,与张行简含笑的淡笑眼睛对上。

她叹气,轻声笑:“真是……难搞的月亮啊。”

张行简凝视她。

她没有过人的智慧,她靠本能莽撞行事。可偏偏误打误撞。

沈青梧:“你想我放过你?做梦。你与我勾心斗角,我便奉陪!”

她当即跪在床榻上,伸手去扯布条。她将他推倒,重新要将他捆绑在床榻间。她眸中明亮至极,耀目至极,她太为这样的人而心动。

张行简闭目,心中叹气。

张行简听她在耳边道:“你的心思被我看破,你无法得逞,好可怜啊,月亮。”

她的呼吸掠过他唇,张行简眸心微缩。

沈青梧仰下巴,亲昵又恶劣地亲吻他眼睛,问他:“你要怎么办呢,张月鹿?”

张行简目光看到的是她流畅的下颌骨,他袖中手握拳,面上平静微笑:“那在下只好拼尽全力,试着抵抗一下沈将军了。”

他的称呼,从“阿无”,变回了冰冷的“沈将军”。

而这恰恰让热爱战斗的沈青梧热血沸腾。

沈青梧:“你试试!”

张行简道:“且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