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空旷而昏黑,穿梭在其中的风带过来藓类植被特有的腥湿气息,阴恻恻的发冷,放哨的面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凡岐盘腿坐在冰凉的地上,正在吃付涧命令手下给她新带来的食物——冰冻小番茄和土豆饼。
在南方基地待了不过短短几天,她的胃口就被养刁了,尤其是这样一对比,更想念基地的新鲜饭菜。
小番茄有点老不是很新鲜,土豆饼凉了没有热着好吃,但相较于卷心菜含量高达百分之三十的脱水蔬菜包,能吃到这些她已经很满足了。
付涧坐在刚刚搬进来的高脚椅上,脚边立了一个银白色的箱子,她翘着二郎腿,单手支额看凡岐进食,有些好奇,“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到最后还不是要排出来。”
凡岐:……
她咬完最后一口冻番茄,因为这话不免有些食不下咽,反驳道:“食欲也是欲/望的一种,都是人之常情。”
“哦。”付涧满脸不在乎,意有所指,“真不愧是十九区里出来的,这种时候还想着这些。你倒是吃得下饭,不想知道你的同伴怎么样了吗?”
闻言,凡岐抹了把嘴角,眼神平静地看过去,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点问题。
自她开始心无旁骛地享用食物后,付涧就像是不博取到关注就誓不罢休的小孩,比小仿生人安安还要难缠。
安安好歹懂得审时度势,相比之下,付涧更像是休眠状态中的活火山,你不知道她会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导火线就突然爆发。
见凡岐不说话,仿佛对她提起的话题毫不感兴趣,付涧冷不丁说:“跟你们一起的医护员,是叫留乐对吧,她是我们的人。”
凡岐眼睫微动,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
她抬起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付涧笑了笑:“就你我两个人在这里,就不必再伪装了吧。”
她凑近过去,似乎是因为在这场博弈中扳回一局而有些得意,“是不是以为你装得天衣无缝,可惜,我看到你偷偷睁眼了,你早就清醒了吧。”
“哦,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受到精神催眠的影响,从一开始你就是装的。”
“我说的对吗?凡岐。”付涧微微笑着。
凡岐:……
“你说得很对。
凡岐语气平静无波,但她此时此刻是真的有些生气,早知道自己的伪装行为从一开始就被发现,她何必为了做戏而委曲求全地被人重重扔到木板床上。
“你就不想知道留乐的目的是什么?”
凡岐冷冷看着她,“关我什么事。”
“既然你都问了,那我就勉强讲一讲。”付涧压根不在意凡岐的冷硬态度,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自顾自说了起来。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现在已经被你们的人救了,留乐要杀的人,就在这次来的救援队里。”
不等凡岐追问,通讯器的响声在此刻突然打断她们的对话。
付涧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脸上的鳞片竟亢奋地越长越密集,直到覆盖住整张脸,完全看不出作为人的样子。
也不管凡岐搭理不搭理,她突然神经质地自言自语起来:“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么?”
凡岐眼神微动。
付涧:“薛潮来了,就在地面。”
闻言,凡岐停下吃土豆饼的动作,却见付涧弯腰打开了脚边的银白色手提箱,里面是一支新的注射器和几个不知道装了什么液体的玻璃瓶。
“我们做个交易,你配合我一下,我请你看一出好戏,怎么样?作为交换,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信息。”
“我保证,除了那个人,留乐不会伤害其他任何人。”付涧耸了耸肩,“她就是那样的人。”
凡岐思索片刻,答应了。
她清楚她是在和喜怒无常的毒蛇做交易,机会很难得,即便这很冒险。
但有些僵局必须要有人去打破,否则她永远都只能浑浑噩噩,触碰不到风暴中心。
即便已经得知薛潮带着游骑军抵临十九区,她仍是不慌不忙地戴上一次性灭菌手套,从手提箱内取出注射器。
玻璃瓶里的透明液体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黏质的胶感,很容易就让人联系到污染物身体代谢出的某种液体。
“这是污染基因提取液。”付涧用注射器从玻璃瓶中吸取液体,因为抽得太满,尖锐的长针头还溢出一丁点液体。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能变成蛇身,答案就在这一管药剂里。”付涧走到钢门前,蹲下来和凡岐平视,“这可是很珍贵的东西,杀几百只高阶污染物都不一定能得到一毫升。”
凡岐没说话,也丝毫没有抵触抗拒的念头,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才给她注射。
趁她“昏迷”的时候注射不是更好,或者在薛潮赶到之前,还能以此要挟,不知为何,凡岐总觉得和她口中所谓的好戏有关。
戴面具的女人上前开锁,笨重的锁链哗啦啦落了满地,似乎是怕凡岐趁此机会逃脱,她手里的枪始终直直指向凡岐的脑袋。
“不要动。”
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的规律声响越来越近,凡岐从余光瞥到付涧走到了她身侧。
就在此时,迅疾繁乱的脚步声逼近这里,荷枪实弹的薛潮远远看见那支逼近凡岐颈侧的注射器,眼瞳骤缩,几乎是想都不想便瞄准。
在针尖刺进前,薛潮开枪打掉了注射器,与此同时,付涧彻底异变为蟒蛇,密密麻麻的坚硬鳞片挡开了无数冲她而来的子弹。
巨蟒形态下的身躯过于庞大,即便盘旋着都快要挤满整个通道,头顶的灰色岩石被她长尾上的鳞片硬生生刮出一道道深而重的划痕。
薛潮眼睁睁看着凡岐被蛇尾卷起,半吊在空中,正好对准了她黑洞洞的枪口。
她朝后面做了个紧急置停的手势,游骑军的人便齐刷刷放下枪,队伍里突然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喊叫,“薛潮,你犹豫什么!还不开枪是想等死?”
开口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光头男人,凡岐没见过他,衣服上也并无可以彰显他身份的标志,但从男人颐指气使的口气也能猜出来,这是个习惯于发出命令的上位者。
由于位置优势,凡岐很轻易就发现了位于队伍尾端的留乐和姜姜,留乐已经摘掉了手套,坦坦荡荡把机械手露了出来。
她正缓慢地顺着队伍往前走去,眼周的人造皮剥离而露出底下的钢制骨,像是注意到了凡岐的注视,她抬头看了过来,两人有短暂的目光交流。
凡岐什么都没说。
“孟司长,她手里有游骑军的人。”薛潮强忍着不耐同光头男人解释。
“那又怎么样,能够为基地而死是她的荣耀!你、你现在就下命令,让他们用燃爆/弹。”
孟司长急得脸涨成猪肝色,若不是他打不过薛潮,他都想自己动手解决这个蛇形的高阶污染物。
“看到了吗?那个孟司长。”
付涧贴近凡岐的耳畔,蛇信嘶嘶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鱼腥气铺面而来,她屏气躲了躲,眉毛皱起。
但在别人看来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见状,薛潮额间青筋直跳,握枪指向孟司长,厉声吼道:“闭嘴——”
“你、你……”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秃毛鸡,他脸色变了又变,“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敢再出声,生怕真惹怒了她,被一枪毙了。
薛潮仰头,正视巨蟒尖细的瞳仁,“你想怎么样?”
付涧:“把武器扔了。”
薛潮犹豫片刻,把枪/支搁在地上,朝后做了个手势,稍时,游骑军便都齐齐卸下了身上的武器。
“该看好戏了。”付涧轻声说。
“都已经放……”
薛潮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轻飘飘掠至她身后,臂膀紧紧锁住了孟司长的脖子。
“留乐——”姜姜看清桎梏孟司长的人,不由得失声。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光头男人剧烈挣扎起来,恐惧不已的发现自己居然挣不脱,而锐利的针头已经扎进了他脖子里。
“你真不记得了?”留乐勉强提了提唇角,逼他看向对面盘旋着的巨蟒,“你再好好想想她是谁。”
闻言,付涧动了动尾巴,花纹繁杂鳞片划过地面发出簌簌声响,浅金色的兽类眼瞳直勾勾盯着他,宛若威严的古神。
孟司长嘴里还六神无主地念叨着不知道,眼前景象突然和碎片般的记忆重合,他嘴唇颤抖起来,嘶声喊起来:“不、不是我,实验跟我没关系,是军长,是军长!”
什么实验?凡岐皱起眉。
众人骇然。
孟司长慌不择言攀扯出的军长,正是现在南方基地的正军长孟拓。
“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怎么样?”留乐眼底有微弱的笑意。
薛潮是反应最快的那个,握住留乐紧紧抓住注射器的手往外掰,“留乐,你疯了!”
然而留乐此刻的力气大得可怕,像是暴起状态下的兽类,她身上还有伤,薛潮不敢使大劲,一时半会竟然拉不开她。
游骑军后知后觉地扣住她脖子往后方拖去,眼见着液体都已经注射了进去,留乐狠狠咬了一口拖她的人,眼底因为亢奋而变得血红。
她一抽出注射器,孟司长便浑身抽搐着瘫软在地,在被彻底拉开前,留乐重新高高举起注射器,针尖狠狠砸进他的脖颈。
孟司长眼白直直翻出,像是一尾濒死的鱼抽搐挣扎,侧颈被捅得血肉模糊。
“医护员、医护员呢。”
“不用找了。”被扭住双臂的留乐歪头笑了笑,“我就是医护员,我想杀人,怎么可能让他有活命的机会。”
“薛队!”
“那是什么东西?”
薛潮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看去,只见孟司长的身体像是涨大的气球,惨白表皮下有什么东西来回翻涌,想要破体而出。
“都让开!”
薛潮举枪对着孟司长鼓胀的肚子,毫不犹豫地连开几枪,地上淌出一滩乌黑黏稠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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