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箱本来就不算宽敞,塞进三个成年人更是勉强,她们的四肢都被麻绳捆绑了好几圈,身上的所有武器都被卸下,包括凡岐随身携带的骨锯,根本动弹不得。
凡岐不得不蜷曲起来身体,以免车身颠簸时自己会不受控地压到其他人。
她回想起当时坐在副驾驶无意间看到的一双眼睛,浅金色竖瞳,体型庞大,似乎是某种已经灭绝的蟒类。
和它的眼睛对视上的人都会陷入不同程度的昏迷,凡岐也是发现车内的人除了她都被影响到,才不动声色地也装作昏迷。
起初凡岐误以为那是一种精神控制类的污染物,然而却亲眼目睹巨蟒慢慢往皮肉里收敛进所有鳞片,变成了从外貌来看和普通人毫无差别的“人类”。
那人甚至还从报废的车里硬生生把她拖了出来,脑袋在碎玻璃碴里滚了一遭,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为了不被发现自己还清醒着,她强忍着疼痛和不爽继续装了下去。
而和她相处了极短时间的留乐和那个人明显关系熟识,通过留乐的只言片语,她大概理清了其中的一部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
凡岐重新合上眼装晕。
后备箱车门弹开,刺目的光线顷刻间涌入,凡岐被人粗鲁地抗到肩上,胃部被顶得有些不舒服。
“先把人关起来吧。”是留乐的声音。
“是。”扛着她的女人应了声,语气很恭敬。
即便闭着眼睛,凡岐也能明显感受到外界光线的变化,她猜测自己应该是进入了一个比较昏暗的封闭空间。
人说话时都有回声。
由于她刻意地放松下来身体,任由四肢软绵绵无力地耷拉着随人走动来回晃悠,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周遭的环境很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有散乱的头发遮掩面目,凡岐悄悄睁开了点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四周石壁缝隙里随处可见的深绿色藓类植物。
地上像是有些潮湿打滑,人的短靴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里应该是一处空旷的地下通道,冷寂的风声穿梭在其中。
电光火石间,凡岐脑海里闪过去一道念头,这里似乎有点熟悉。
这人扛着她穿过黑洞洞的通道,一把拉开焊着手臂粗笨重锁链的钢门,凡岐则被毫不留情地扔到角落的木板床上。
纯木板,一点东西都没铺那种。
凡岐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等耳边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凡岐才警觉地把眼睁开一点,注意到头顶悬着的黑色眼球状监控时复又不动声色地合上眼。
现在还不是苏醒的好时候。
因为忌惮头顶的监控器,她干脆趁此机会闭目养神。
在车上她就想睡会觉,奈何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个能在蟒身和人型自由切换的女人,还和留乐关系匪浅。
凡岐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像从十九区的陷落开始,一直有双手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操控搅弄着幽暗漩涡,朝着某个既定的结果急袭而去。
那种触碰不到风暴中心的不安和失控感又来了,她憎恶这种感觉。
因为难以脱身,不能脱身。
被潮湿苔藓覆盖的石壁不断凝结出清透干净的水珠,渗透出来,顺墙身滑落缓缓滴在凡岐脸颊。
她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闷哼一声翻过身,动作迟缓地抹去脸上的水痕,突然猛地坐起身。
监控里,凡岐立马从一个刚醒来时松弛茫然的状态里出来,半蹲着警惕地环顾四周,又起身走到被笨重锁链重重缠绕的钢门前。
锁链很结实,在没有辅助工具的情况下,无法撼动其分毫。
监控室里,女人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物,长长的头发因为刚洗过还透着潮湿的水汽,皮肤苍白,正是那个能在蟒蛇和人身之间自由切换的人。
她坐在皮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合目小憩。
身体形态的转换消耗了她很多精力,现在和冬眠状态的蛇类差不多,只想随便窝到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方睡觉。
看到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留乐忍不住蹙眉问:“你这样子能撑到天亮吗?不然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看着就行。”
“还行,撑得住。”
女人打了个呵欠,干脆翘起二郎腿往后靠在沙发背。
“留乐,你说这个凡岐有什么特别的,警觉性也一般,领主指名道姓要她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领主的吩咐我们照做就是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女人突然嗤笑一声:“明明是南方基地信任的研究员,却主动选择背叛和我们合作,两边都是养不熟的狗,真不明白领主为什么信任你。”
“付涧。”留乐淡淡看向她,薄薄的眼皮撩起,神色并无不悦,只是语气隐隐透出警告。
“合作的前提是有共同的敌人和双赢的利益,我不是什么基地的守护者,也没有义务对谁忠心。”
她勾起唇角,看向人时的目光澄净,还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只是眼底涌过森冷的狠意,开口也不是往日里的体贴温和,“我不是你们,我只关注自己,不是滥杀的宗教疯子。”
“你!”
“好了。”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来者身形异常高大,银发高束,左眼被黑色眼罩盖住,另一边是冰蓝色的机械义眼。
她身后,是穿轻便格斗服的近卫,脸上罩了面具,从身形便能看出,清一色是女性。
“领主。”
“领主您来了。”
“整天都只会吵架,留乐,你这次做得很好,那边的人一定要处理干净,薛潮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不能让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眼监控里的景象,除了凡岐,其他两个人还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按照原计划进行,别出岔子。”领主随意吩咐了句,便大步离开。
门口黑压压一片戴着面具的近卫一言不发地跟上她,靴子踩在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黑夜里游荡的游魂。
而另一边的凡岐已经可以确定,她现在所待的位置是十九区的地下避难所,也就是那个对外宣称已经沦陷的安全区。
被人扛在肩膀上偷偷瞥的那几眼已经让她有所怀疑,因为十九区的地理环境很特殊,地面虽然都是沙地,但经常有辐射雨。
再加上基地的排水系统不够先进,低缓的地势很容易积水,而十九区没有多余的钱去加固地下避难所。
每逢雨季,地下通道经常是湿漉漉的,石壁也会渗透出看起来干净实际上辐射物质超标的水滴。
鼻腔里湿漉漉的熟悉霉味,潮湿石壁上长满了深绿色苔藓植物,再加上熟悉的通道构造,无一不提醒着凡岐,这里就是对外宣称已经沦陷的十九区。
从她们被袭击到现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个小时,再对照北方基地的临时驻外营地到十九区的大概距离,是刚好对得上的。
一路上凡岐并没有看到任何污染物,甚至连污染物存在过的证明都没有,好像那个雨夜里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污染物和人类对峙的场面压根就是一场诡异的梦境。
那些污染物突然出现,现在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根本没有袭击过十九区。
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围攻于它们而言没有丝毫威胁和利益的十九区?
红姐的死是意外还是必然,所作所为毫无头绪的留乐又在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如果那场浩劫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她又要怎么做?
凡岐沉默着看向黑沉沉的钢门外,她等着她们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而“答案”本人已经到了关凡岐的地方,付涧蹲下/身从钢筋纵横的大门里看见了盘腿坐在床上的凡岐。
她和少女清亮淡然的眼睛对上,一瞬间来了棋逢对手的感觉,不禁有些兴奋,“怎么样,床睡着还舒服吗?”
“有些硬。”凡岐如实回答。
没想到她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付涧噗嗤笑出声,从仅供递东西的缝隙塞进去一包什么东西。
包装花花绿绿的,凡岐拿起来看了眼,是脱水蔬菜,产品表里显示百分之三十都是她最讨厌的卷心菜。
她还不是很饿,便把包装袋放在一边。
付涧:“怎么?怕我下毒。”
凡岐奇怪地看她一眼,觉得她有点像书里形象扁平的反派,恨不得看见凡岐恐惧提防她这个人的模样。
“不是,我不喜欢卷心菜。”一旦尝试过较高品质的生活,猛地回归到最初的起点,说没有落差感是假的。
没有新鲜的食品,又被这样对待,她耐心快被耗尽了。
付涧:……?不喜欢卷心菜是什么理由。
“你想要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凡岐直截了当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付涧面如菜色地站直,居高临下地盯着比她矮将近一头的凡岐,“真不知道领主看中你什么。”
领主?凡岐微挑起眉,没有吭声。
如果没有人主动挑起话题,她永远是最沉默的那个人,也最能沉得住气。
付涧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人问她任何问题,甚至还隔着钢门有些困顿地捂住嘴打呵欠,她面容扭曲地凑近。
苍白的面孔一瞬间变得青紫,不断有鳞片从皮肉里长出,血液染红了锋利尖锐的蛇鳞。
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凡岐眼睛一亮,从床上跳下,走近观察着脸上半是鳞片半是人皮的女人。
她脖子上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紫色线痕,远远看去像是蟒蛇身上的繁复花纹。
达到了引起凡岐兴趣的目的,付涧并没有很开心,正相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观赏的珍稀动物,有种被愚弄逗戏的愤怒和耻意。
“凡岐,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她语气阴沉,她想,如果凡岐是个虚伪的骗子,她就一把扭断女孩的脖子。
反正她是个毫无忌惮的疯子。
凡岐正认真观察着女人脸上花纹繁复的鳞片,冷不丁被打扰,还问了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耐心耗尽,本来就因为肚子有些饿而心情不好,现在和这个满嘴话都云里雾里的女人交谈让她彻底失去了耐心。
“对,我很高兴。”凡岐盯着她,面无表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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