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路则根本是“古板”两个字的反义词的教科书诠释。
就像是很多人青春里都会有的这样一个人。
上房揭瓦逃课打架,以一己之力搅得整个一中初中部风云动荡,知名度仅次于校长,和当年的乔晟然完全是两路人。
乔晟然是教科书一样的好学生,成绩优秀,长相干净清爽,连作为兴趣爱好培养的钢琴代表学校参赛的时候,也拿过S市钢琴比赛的一等奖。
从头到脚都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的样子。
两个人最大交集莫过于,作为班长的乔晟然,每天整理各科缺交名单的时候得写上很多遍的路则。
路则大概是她这辈子除了“乔晟然”三个字以外写过最多遍的名字了。
实验楼后面有一条小长廊,这几年刚养了金银花,爬藤还没有爬满架子。到了晚上月光会从还没爬满花的架子间隙里漏下来。
实验楼本来就没什么人来,这个小长廊一边是实验楼,一边就是围墙,以至于这条小巷子更是人迹罕至。存在感低到连学校的老师划分卫生区的时候,都没有想起这个地方。
乔晟然也是偶然一次做实验的时候,从窗户看下来才发现的这个神仙地方。
像极了玛丽·伦罗克斯打开那道木栅栏时候的感觉。
她是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长,就借着学生会检查卫生的名义在晚自习的时候去那里看书看星星。
初中的课业并不算太重,至少能够允许她在规则范围内放纵。
她坐在长廊过道两边的木长椅上,头上是仅存为数不多的路灯之一。
这里建造的时候大概也是花了心思的,两边的路灯灯盏是仿木纹的,和顶上的爬藤相得益彰,可惜年久失修坏了两盏,剩下的亮度也不统一,也就这个灯的亮度还勉强能够看书。
“砰!”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乔晟然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就见着一道背着光的漆黑人影径直向她走了过来。
她捏紧了手上的书,站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说得好听是静谧幽雅,说得难听是月黑风高。短短几秒钟里她已经脑补完一百种杀人抛尸的方法。
直到人影出了声:“哇,你们学霸也会逃课的吗?”
是路则。
乔晟然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才放了下来,没好气:“你不也是?”
“那不一样,我逃课情理之中,你逃课铁树开花。”
“噗,”乔晟然弯了弯眉眼,“我出来检查卫生,我逃课师出有名,你逃课就……”
路则双手合十:“小乔妹妹,我错了,保密一下,好人一生平安。”
乔晟然莫名就被一声“小乔妹妹”叫得愣了一下,慌神间路则已经跑远了。
一直到晚自习第一节的下课铃敲下去,她才默默合上还没翻两页书,慢慢踱回班里。
走进班里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路则,结果刚好对上路则看向自己的视线,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像是撒了星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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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晟然的病情无疑备受关注,尤其是法拉利赛车俱乐部宣布她将缺席接下去的巴库站,而且具体归期无法确定之后。
因为法拉利每年都状况百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与冠军“失之千里”,法拉利的粉丝甚至有个称号叫“铁佛寺”,意为当法拉利的粉丝需要铁一般的意志,又要有佛系的心态,才能坚持的下去。
但今年无疑是这几年法拉利离冠军最近的一次。
上海站之前,乔晟然的积分还是第一名。
上海站之后,一下子掉到了第二。
掉到第二并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但要是继续缺席下面几场比赛,那么局面无疑将变得无法挽回。
网上一片怨声载道,乔晟然倒是睡得安稳。
F1赛车虽然不像电竞圈足球圈之类的那么腥风血雨,但跟竞技体育沾点边,总归不可能是什么乌托邦,连弗拉维奥这种不世出的天才都能被诟病。乔晟然开了那么多年的赛车,早就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的眉眼清楚柔和。
路则巡了一圈房,去而复返。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路则定定地看着乔晟然的腿出神。她已经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吊起来的腿上的石膏横七竖八签着许多名字,像极了另类的花臂。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还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人事。哪怕一场不落的看F1,能见到的也不过只是她一部分的人生罢了。
因为停赛,乔晟然的经纪人需要替她运作许多事情,并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在医院里守着。
更不说温理理,作为法拉利第一赛车手的小组的动力单元工程师,哪怕这次比赛据乔晟然自己说是个意外,他们这些设计检修组的工作人员也讨不了好。
乔晟然病情还没恢复到可以做复健的程度,整日整日躺在床上,每天除了逗一逗来检查情况的护士小姐姐,没有其它娱乐项目。
在一次年轻的医生模样的人来巡房的时候,乔晟然撑着身子,上半身探向人:“我的腿现在能坐轮椅到处走走吗?”
她有一张相当好看的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像是天然带了三分笑意。
对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美貌,查房的那个医生连着眼睛都不敢直视连句话都说不好,磕磕巴巴:“可……可以吧。”
“那你知道路则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吗?”
“路医生?”
查房的医生回过神,迟疑了一下:“路医生下午差不多五点左右下班,如果没有手术的话。”
“谢谢。”
查房的医生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路医生这个人,下班基本上就不太和病人或者家属沟通,如果有事找他的话最好上班时间去。”
相当委婉的暗示。
说不太沟通是美化太多了,这些年明里暗里向他献殷勤的医生护士家属病人不知道多少,不少人连不痛不痒的擦破皮都挂他的专家号,司马昭之心无人不知。环肥燕瘦赶得上选妃的架势,却无不铩羽而归。
乔晟然虽然已经很多年不在国内,但这点暗示还是听得懂的,就笑眯眯应了下来。
“好的,谢谢医生。”
查房的医生才松了口气。
……然后五点的时候,就在门诊看到了这位病人。
虽然医院里坐着轮椅的人很多,加上乔晟然已经把衣服换了,没再穿那件病号服,但是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还是相当打眼。
甚至她看见自己的时候,还笑眯眯打了招呼。
他有点想扶额。
也不知道算不算巧合,路则穿着白大褂走出来的时候,刚好追出来一个穿着雾霾紫的连衣裙的女生:“路医生这次太谢谢你了,等下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请赏个光?”
路则面不改色:“医院有规定,不能私下收受贿赂。”
那人也气笑了:“吃个饭怎么算收受贿赂。”
路则客客气气:“勿以恶小而为之。”
到底是女生,面子也薄,人家都这么说了加上边上有人,只好不再强求转身走开。
那个值班的医生本来松了口气,都见着这一幕了,不该有的念头也该打消了吧。
……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大美人吃瘪。
就听见边上的人开口道:“路医生等下有空吗?”
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腔调。
嗓音清透轻脆,像是淙淙山间清泉击石的声音。
路则循声看过来噎了下:“……”
“一起去逛逛,给你买个车。”
刚走没多远的人踉跄了一下,现在同行都这阵势了?
不过路医生这种油盐不进的主……
然后就听见路则依然是平静的语调:“行。”
仿佛刚刚说着“不能私下收受贿赂”的是哪个同名同姓同声同貌的人。
边上的值班医生帮她说了心里的疑问:“勿以恶小而为之?”
路则睹了人一眼,老神在在,轻笑:“要干就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