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樱不是可怜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是自愿为爱改变。
她没有资格去可怜郭络罗氏一片痴心错付,比起郭络罗,她这个活的时候是魔导师,死后还要被拉来填坑的人明显更可怜。
她之所以感叹那么一句是为了提醒自己,一会儿挑拨离间的时候嘴皮子不要太利索。佟佳氏就是郭络罗氏的亲额娘,没有亲娘认不出闺女的。
张幼樱高估了自己。
宅女连日常交际都没有,还嘴皮子利索,她呜咽了两声就被赫舍里氏给怼了:
“还弄鬼!你当我是舅妈吗!嘴里没一句真话!我刚是怎么问你的,你是怎么答的?他对你好,你就说好,他对你不好,你就说不好,哪有再看看的?不许糊弄人!”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开始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岳乐前后娶了三个嫡福晋,加上一堆侧福晋、庶福晋和侍妾格格支流,女儿儿媳妇把屋子塞得满满的。
足足四桌的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张幼樱头昏眼花。
佟佳氏直接动起了手,染着红指甲的手直接就去拧张幼樱的耳朵:“死丫头,要不是你外婆说出来,真就被你糊弄过去了!快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吴喇汉哲尔门氏紧张的看着张幼樱,坐立不安到了极点。
“呜呜呜……”张幼樱亲妈死后再没有享受过这等拧耳朵的待遇,她一边觉得疼,一边又觉得怀念,脑子就转得慢了一点,“没有欺负我……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但是你们问我他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
“你这个嘴笨的!”佟佳氏恨铁不成钢,戳着张幼樱的额头,一叠声问,“我问你,他屋里的人来给请安了吗?他的乳母和保母有没有来拜见你?他有没有把钱匣子给你……”
张幼樱连连点头。
众人一起松了口气。
“这就行了。”
“不算坏了,这是知道规矩。”
“来年再添个小阿哥,你就他对你到底好不好了。”
几个舅妈和姨妈脸上都露出了笑。
夫妻情投意合,浓情蜜意固然是最好的,但相敬如宾也不坏。
这些个女人各个都是上了玉碟的正室,在她们看来被丈夫尊重,手里有权,就是过的好日子。
佟佳氏脸上也有了笑意,她松开了拧着张幼樱耳朵的手:“你这个死丫头,差点把你舅妈吓死。他这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我还当他对你只是面上光,才让你有苦说不出。”
赫舍里氏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她对坐在另一桌的吴喇汉哲尔门氏:“这下放心了?”
吴喇汉哲尔门氏之前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张幼樱,这会儿听赫舍里氏问,连忙站起来,低声念了声佛:“放心了,全是菩萨保佑。”
气氛欢快了起来。
不少人开始取笑张幼樱:
“外甥女,被咱们女婿抱进来的时候,你羞不羞?”
“哈哈哈,哎呦,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一茬!”
“头一回见到这样体贴的!咱们外甥女天生命好!”
“哈哈哈,你怎么不说你外甥女婿人好!”
“什么外甥女婿人好,我看是孝懿皇后教的好!”
佟佳氏插嘴笑道:“这是哪个,这么会说话,快让我赏你一杯酒吃。”
“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张幼樱眼见着气氛和乐了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真是笨!我不是想好了要挑拨她们和胤禩之间的关系的吗!怎么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我竟然连挑拨离间都不会!还让所有人都夸起了他!
不能怪我,不能熟练掌握挑拨离间技能只能说我人品好。
张幼樱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心里还是苦。
她完全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开始夸胤禩了。
张幼樱连忙伸手去拉佟佳氏的手:“舅妈,你们快别说了。我真的绝对有哪里不对……他对我也太好了……抱我进门这样的事情就是普通人家都不常见更何况是皇家?我怕他是不是对我家有所求……我还怕他心里藏奸。”
张幼樱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
女眷们都听见了,纷纷说她杞人忧天,又劝她敞开来受用,来日有什么变故那也是来日的事情,不能因噎废食。
“我的儿,你这样的品貌,他中意你难道不是应该的?”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佟佳氏就不觉得张幼樱有哪里不好,她拿着帕子去擦她哭花的脸,“快和舅妈进去更衣。”
张幼樱不动。
不能这样下去了。
必须要给她们说点厉害的了!
“你们都不要说了!他不是好人!他管着广善库却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张幼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
“皇父看重他才让他管着广善库的,结果他到好,他给人走后门,不管是谁,只要给他分成,他就借钱给人家!”
空气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
所有人都有疑惑的眼神看着张幼樱。
本来理直气壮的张幼樱被看的有些心虚:“怎……怎么了?我……我哪里说错了?”
“哈哈哈——”
哄堂大笑。
“我的儿啊,怪我!全怪我!”佟佳氏一把将张幼樱拉进自己的怀里,“怪我没有教你这些事情。”
“什么?”
张幼樱真的懵逼了。
这发展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赫舍里氏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她笑眯眯的对佟佳氏说:
“你拉她下去更衣,顺便和她好好说到说到这里头的门道。”
佟佳氏笑着应了下来,扯着张幼樱就往里头走。
张幼樱脚上穿着花盆底,被她这么一拉,人就开始晃,好在肌肉记忆还在,很快就稳住了。
两人相携离开宴客的明间,刚走到里头,还没有坐好呢,张幼樱就开口了:
“舅妈,你们为什么都取笑?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佟佳氏是伸手戳张幼樱的额头:“你呀你!你这个傻东西!你当皇帝为什么让裕亲王和八贝勒一起管公库和广善库?不就是想着给自己的皇兄和儿子一点好处么?”
“什么!”张幼樱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康熙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圣祖吗?他绝对干不出放任亲信借公家差事捞钱的事情的!那都是一些贪官污吏才干的事情!大清是康熙的大清,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肯定是安王府里的人想错了。
没错,就是她们揣摩错了圣意。
不然岳乐这个原主的亲外公,老安亲王也不会在死后被康熙找了个掌宗人府时不当□□的罪名取消谥号和降亲王为郡王了。①
佟佳氏看出了张幼樱的不以为然,笑着解释:
“怎么就不可能?我的儿,这些事情我以前从未和你说过,如今到是要好好教一教你了。咱们这个皇爷是个精明人,收入丰腴的肥缺职位他可不会赏人,都是用来赏赐给亲近之人的。”
张幼樱眨了眨眼睛,佟佳氏见她没明白,就叹气着给她举例子:“你别不信。曹家,奉圣夫人的夫家一直管着织造,你当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他们曹家知道的花样子多,送上来的花样子讨好了宫里的娘娘们?”
“难道不是曹家忠心吗?”
“难道除了他们曹家别家就不忠心了?”佟佳氏不以为意,“内务府包衣是皇帝的私人奴仆,他们是忠心。和咱们大清与国同休的世袭佐领们难道就不忠心?一样忠心的情况下,皇帝更偏着内务府的那群包衣!他在关照自己人。”
“不是的……”曹家是康熙放在江南的探子啊!张幼樱扶额,差一点就把这个后世史学家研究出来的结果说出来了。
“怎么不是?”佟佳氏嗔张幼樱,“你想想公库如今是谁管着?是裕亲王。皇帝和裕亲王兄弟情深天下皆知,他也关照裕亲王呢。”
“舅妈我和你说不清!”
张幼樱跺脚。
“有什么说不清的?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不知道粤海关、盐政以及江浙三织造官,以及内务府的专缺,授予的那些人都是什么出身。舅妈来告诉你,八成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崇文门监督、委员、帮办委员等等,九成都是咱们旗人。户部三库的司官、库使,广善库咱们八贝勒在管,公库是裕亲王在管,其他也都是咱们满人。至于工部四司的司官,满汉人数五一开。关监督这个税官,官缺数较多,是一年一换的,却只把京官中所有司级官员都作为候选人。②”
张幼樱在事实面前败退了。
佟佳氏的例子很详实,一看就不是编出来糊弄她的。
她的三观直接裂了。
康熙的帝皇心术就是肥缺要让自家人利益均沾?
那胤禩之前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佟佳氏都知道的,胤禩不可能不知道啊!
“我……我还是不明白。咱们八贝勒到底做了什么,值得皇父这样赏赐他?”张幼樱看向佟佳氏。
“直郡王和诚郡王跟着打了两回噶尔丹,回来就封了郡王;八贝勒和四、五、七三位贝勒跟着皇帝只打了一回噶尔丹,就只封贝勒;但咱们贝勒可是实打实跟着裕亲王上了前线的,和其他三位贝勒不同,皇帝自然要给旁的赏赐。”佟佳氏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张幼樱听,“我的儿啊,你懂了吗?”
“舅妈……”张幼樱看着佟佳氏一副胤禩是个好人,胤禩没做错的模样,头就疼。
既然中饱私囊什么的,对安王府女眷来说不是什么大事,那就上真正的大事。
张幼樱开口:“舅妈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成亲第二日,贝勒爷就把给人走后门收的钱的账本交给了我,不然我也不能知道这件事。我……我当时不知道这里有还有隐情,一看那账本就吓坏了。我和贝勒爷吵了起来,不许他再做这样的事情。他答应了。”
“舅妈……我一直都以为错的是他,现在才错的变成我了。”张幼樱哭丧着脸,“贝勒爷肯定讨厌我了……舅妈,你不知道,他今日把我从马车抱出来的时候偷偷掐了我一下。”
佟佳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很快平复,她戳张幼樱额头:“他就掐你一下你还不知足!我之前只当外头传八贝勒爷脾气好的话不进其实,如今却真信了。皇帝给我们家找了个好女婿啊!他对你是真不坏!听舅妈的,以后爷们外头的事情你都不许再管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都说他掐我了,你怎么好觉得他好啊!
“舅妈!”张幼樱无比的挫败,“他掐我!你怎么还说他脾气好!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以后肯定不能和我好了。”
她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丫鬟给她舅舅请安的声音:
“给王爷请安。”
玛尔浑哈哈笑着推门进来:“我的儿,皇帝这是给我们家弄了个好女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