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偏关回京城,这一路将近花费了三个月时间,霍慎并未让人加快进度,而是按照正常速度行驶,倒是京城那边的人急得不行,三番几次的写下书信催促霍慎,在他们离京城差不多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时,霍慎两天内收到五封信。
苏清清好奇想拿起来看看,可霍慎的眼眸骤然冷凝地撇了她一眼,并未发言却无端地让人觉得犹如大军压境般喘不过气,苏清清登时就被这般漠然的眼神吓到,瞬间收回想触碰的手,她低声同霍慎道歉解释,“我只是想瞧瞧,这封好似也不是出自宫中的信件。”
来自宫里与朝中的信件,苏清清一律都不会擅自动弹,那些信里难免会有涉及要事,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苏清清是难得看见一封不是出自宫里,也不是出自朝堂的信件,微微起了想着能不能拿来看看的心思,谁知道霍慎会这般紧张她看到里面内容。
但苏清清自知自己未经他同意,擅自动他的东西不对,也不敢说别的话,想到他那凌厉如剑的眼神就连撒娇都不敢了。
而让她失望的是霍慎对此并无任何解释,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让她看那封信,也没有解释那封信为何跟宫里信件不同。
自从因为那封信的事,苏清清感觉到自己和霍慎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丝丝变化,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他们之间好像冷淡了不少,这样的冷淡有点像回到霍慎还未恢复昭王之位前。
苏清清面对这种情况有种无所适从之感,仍旧与霍慎坐在同一马车内,更是让她觉得连动一下都怕惹他生气。
这样消沉静默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三日,他们成婚三年至今,从不曾闹过矛盾,不对,应该说没有什么可闹矛盾的地方,苏清清头回撞见这种情况,所以这三日内她份外难捱,随着时间增加她心里压力也在增加。
终于在到了最近的客栈,抬头匾额上笔走龙蛇写着祥惠客栈,霍慎开口就在此休整一晚的时候,苏清清忍不住扯住他袖子,低头同霍慎说起软话:“二爷别生气,我知道自己错了,咱们不较劲了好吗?”说着,她眼眶蓦然湿润,脑袋几乎耸拉在胸口,她不喜这样的横折波澜,这会让她局促拘谨,心生不安。
霍慎垂眸望着正伤心的苏清清,眼底多了几分复杂,不知为何见她落泪,自己心里似堵得慌般的不舒服。
他疑惑问道:“我几时跟你较劲了?”
怎么就没有较劲?不仅较劲,而且生了很大的气。
“二爷一路上都不曾跟我搭话。”明明刚出偏关那会儿还挺好,都怪她伸手碰了那封信,那封信里定然有重要的内容,要是她没手欠想去看就好了。苏清清不由得为此懊恼后悔,面上带上自责之色。
“我不说话是因为不想说话,就像我不想解释所以从不解释,仅此而已。”霍慎不喜与人多费口舌,他自来行事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下面的人同样令行禁止,言出法随,无需同谁解释半句,渐渐的就养成不开口多说的习惯,这回还是看在苏清清慌张得掉泪上,他才跟她说了几句。
苏清清张了张唇,在嘴边即将脱口而出那他是不是不生气了,可最后愣是没能问出口,只说出一句:“知道了。”
话音落下,她迟疑地松开攥住霍慎青色绣云川图案衣袖的手,转而不由分说地将其塞到他手心里。
以往都是他主动伸手牵她,苏清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霍慎拒绝,她紧张得后背僵硬,连呼吸都不禁放缓,最坏的结果不外乎被人甩开。
霍慎猛然掌心被塞了娇嫩无骨的柔荑,他下意识地握紧,这触感真实而细腻,心尖倏忽紧缩了下。
苏清清感觉到霍慎收紧的大掌,连忙赶紧将其抓住,她心想:就算他想甩开只怕眼下也甩不掉。
不过霍慎并没有将苏清清甩开,他神色自岿然不动,丝毫无不适应的感觉,还能若无其事地让高江上前听令,吩咐他留心后面邬司宁的状态何如,随后他牵着她大方走入驿站内。
好似众目睽睽之下牵手也不怎么样。
邬司宁坐在后面那架马车内,他正被生衣搀扶着下马车,等着生衣和车夫将他轮椅搬下来,他有些脱力地坐回轮椅上时,正好看见高江朝自己走来,同时越过他肩头看到霍慎牵着苏清清走入客栈。
高江顺着邬司宁视线,余光下意识撇向驿站门口,不过他的动作做得很隐晦,他目不斜视地问道:“邬先生身体可还能承受?”
“无碍。”邬司宁收回望向苏清清的视线,面容上淡淡宛如轻云般的笑意,温声出言:“只是得麻烦高护卫和白衣将我抬上台阶。”好像他刚刚并没有看苏清清,而是在看高江身后驿站台阶似的。
“这不是问题,殿下特地叫我过来搭把手的。”高江痛快地应下,推着邬司宁到台阶前,指挥着他一起抬起轮椅。
轮椅比一般座椅厚重,可是高江觉得即便上面坐着人重量也没有加多少,实在是邬司宁太过清瘦削弱,他心中无不为邬司宁惋惜。
当年的邬司宁是京城惊艳绝伦的世家公子,灿如明月、皎若玉树般耀眼夺目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的场合,所有人都不自觉将目光落于他身上,其他世家公子的光芒都会被他遮掩,在京城乃至大启都有君子奇才的美名。
他与殿下是自小长大的情谊,也正因此在殿下被贬偏关的时候,他也受到牵连一同被罚。
原本殿下已经料到去偏关路途遥远,路上总会发生些始料未及的事,所以借着曾经的交情拜托几位好友在途中打点一二,但是谁能想到偏关一行还是出现意外。
邬先生为救殿下滚出山崖被巨石压中双腿,哪怕被救上来后修养一段时间,人脱离生命危险,但自此以后双腿用不上力气,尤其右腿损伤严重,筋骨损伤厉害,此生都无法复原。
偏这样的人没有因为这些而一蹶不振,自怨自艾堕落深渊,反而相比之几年前,气质与情绪越发内敛沉稳,像一坛经年累月的美酒,越酿越香醇浓厚。
霍慎与苏清清刚刚踏入客栈,客栈老板立马上前迎接,两日前官府驿站收到消息,需得给途经此处昭王殿下安排住处,可是不巧得驿站突然走水,正好他这里离驿站只有一条街,便索性安排在他这里,他自收到消息就不敢松懈,愣是一直收到现在等着霍慎过来。
客栈老板恭敬地同霍慎行礼,目光不免扫过他身边的苏清清,瞧见昭王身边跟着的年轻女子梳的是妇人才梳的堕马髻,穿着一身款式颜色简朴,但是用材上等的衣裳裙钗,再看向两人毫不避讳相握的双手,驿站老板暗暗诧异又有些了然,亲自为贵客带路往客栈后面去,路过马厩到了一处独立小院。
来传消息让他备房间的人,叮嘱他必须将房间安排在一楼,但是这一楼来往人员不断,还有可供用饭的大厅,所有房间都实在太过嘈杂,只能将人带到小院里,“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这院子也足够住下霍慎一行人。
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徐河走上前,他是一直在霍慎身边的另一护卫,冷着脸抬手将银子给了驿站老板,后面高河知道他不会再开尊口,帮忙补充道:“麻烦掌柜着人备上热水和饭菜,之后不要让人再来这边打扰就行。”
客栈老板忙不迭点头应着,走出去前还不忘帮忙将门拢上。
邬司宁扫了眼在场所有人,两个车夫、高江徐河,还有自己、苏清清和霍慎,总共七个都是霍慎能信得过的人,所以他说话也没藏着,直接道:“殿下还是太过冒险。”
他们离开偏关时无故遭人算计,追杀他们的人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背后指使的人就是为了让他们死在前往偏关的路上,只可惜最后死的是那群刺客,霍慎让那群刺客有来无回,后面他们又陆陆续续面临有几回刺杀,皆被他们一一化解,见到刺客损失不小且无功而返,背后的人才歇了心思。
这回他们得以重回京城,那背后人指不定会重新对他们动手,霍慎还让徐河率先他们一步到驿站,提前两日安排好住处,这中间无异于留足了给背后之人传递消息的时间,他们还没有进城驿站那边就遭火,为此只能留宿这家客栈,他们这是将他们这行人往人笼子里面送。
霍慎笑了笑,“开胃小菜而已,这点险算什么?”回到风起云涌的京城才是真正凶险万分。
苏清清听到两人对话惊讶得眼睛微张,一只手被霍慎握在掌心,她另一只手不自主地搭上霍慎肩膀,看了看邬司宁后,又看了看霍慎,似乎在询问他们是不是有危险,他们这一路上都很安宁,怎么突然说形势严峻就严峻起来。
霍慎与邬司宁同时望向苏清清,邬司宁欲跟苏清清说清楚,不过他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点了点,安抚好情绪后按捺住想细说的心。
霍慎的性格如今偏执且执拗,在偏关可以容忍苏清清照料自己几分,但不代表他能看着自己跟她走得太近,所以邬司宁很克制地没有开口。
临近子时,小院外面死寂一片,连鸟儿和风刮过的声音都没有,忽然,院外轻盈而肃杀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阵金扣相击的声音响起。
霍慎以及高江徐河矗立在院中,苏清清、邬司宁和生衣三人被留屋内静静等着,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因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苏清清心里着急得上火,她恨不能趴在门上透过缝隙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