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清鼻尖被冻得通红,却依旧坚持将霍慎送到苏家大门处。
霍慎侧身看向只到自己胸口处的女人,深邃的目光微动,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指腹微微缓慢地摩挲,最终他还是指尖轻轻在她鼻头摸了摸。温热指尖与冰凉凉的触感相撞,让霍慎挑了挑眉头,甚至动手捏了捏苏清清红彤彤的鼻尖。
可是苏清清的滋味不怎么好受。
她不抗拒霍慎的靠近,但突如其来地触碰让她不自觉皱眉,痒痒的感觉让她不断皱鼻,脑袋前后摇晃着差点儿当着霍慎的面打喷嚏,好在她蹦哒着张了张小嘴,把那股痒意压回去。
再抬首时,苏清清恰好撞上霍慎还未来得及收回笑意的眼眸,即便那笑意浅淡如轻风,一时间也还是让苏清清看愣了。
霍慎扯了扯她斗篷领子,边用篷帽遮住苏清清小脸,边催促道:“别傻愣愣站着,赶紧回屋去。”苏清清猝不及防的视线遮了大半,大红牡丹团花斗篷压嵌的雪白狐狸毛不停在她眼前晃荡,她费力地想把自己的脑袋从篷帽里拯救出来。
霍慎给苏清清拉兜帽的手还没收回,正压在她头顶上,低头撇了眼还在挣扎的苏清清,就知道她想看着他上马车,他干脆将苏清清肩膀正对着苏家大门的方向拨弄,“外面冷,冻坏了该让人心疼,快些回屋烤火。”
苏清清稀里糊涂的往前走,她回过神时已经跨进苏家大门,缓缓转头往后看去,挺拔身姿的男人见到她回首,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直到看不见苏清清身影,霍慎才在苏家门房的目光中登上马车离开。
坐到马车里后,似乎还有苏清清身上淡淡青竹叶的香味,他扫了眼她原先坐过的地方,半阖眼眸懒散地倚靠在车壁上,那双春色潋滟的凤目此刻冷漠深黑,犹如幽幽古潭深处卷着不见底的漩涡。
苏清清去送霍慎,苏母也没有在屋里闲着。
她带着陈妈妈和小丫头玉竹一块在厨房,准备苏清清点名要吃桂花栗子糕。
苏家人身边有两人帮忙做杂事,但是没那么多主仆讲究,不是事事都非得要人伺候才行,不仅苏母日常下厨房洒扫,包括苏长荣他们得空的时候也得做劈柴挑水的活。
等到苏清清走回正院,得知苏母跟陈妈她们在厨房,也想跟着进去搭把手。
谁料,她才把脑袋探进厨房瞧瞧情况,就让苏母给推出来,“你到厨房里来捣乱做甚。”
“我会做的,不是捣乱。”小户出生的姑娘学的不是琴棋书画,而是烹煮煎炸,虽说她的手艺不算顶尖,可怎么都算不上捣乱的地步吧。
可是苏母就是不让她进厨房,她舍不得女儿回家还要做这些活,那双白白嫩嫩的手上不应该留下痕迹。
苏清清跟苏母拉扯的这段时间,陈妈妈在缠腰布上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顺手将厨房门一关。
门关的瞬间发出声响,苏清清跟苏母不约而同望向厨房的方向。
苏母推了推门,没能推开。
陈妈已经将厨房门闩栓上了,她站在窗台透过窗口看这对母女,“就让我给姑娘做吧,姑娘就好我做的这口吃的。”语气里还有炫耀的味道,大有不让苏母插手的意思。
苏母故作恼羞的接话,“那今儿午饭也让陈妈做。”
“行啊,姑娘好久没尝过我手艺了。”陈妈立马朗声应着。
话音刚落,厨房里就传出噼里啪啦一连串洗菜切菜的声音,五十多岁的陈妈领着十岁出头的玉竹在里面已经忙的热火朝天。
苏母看了眼厨房,她无奈地摇头:“那咱们就先回房。”陈妈抢着做活是知道清清要离开偏关,想让她跟清清好好说些体己话,正好她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陈妈跟玉竹一直待在厨房,她准备中午做道蒸腊肉,这也是苏清清惯爱吃的,取了腊肉正准备提着回厨房呢。
路过院门口的时候,她察觉到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似听到外头有熟悉的女声传来。
陈妈脚步稍微有所停顿,好奇地往院外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她提着腊肉赶紧往苏母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急促地敲门声打断苏母的话,“夫人不好了,二太太与八姑娘从老宅那边过来,人已经快到咱们院子了。”
王氏过来能有什么好事。
“八成是听说你回来,过来打探情况。”苏母一脸不乐意。
自从搬出苏家老宅,她压根不想再跟那边的人打交道。这三年以来,她只年节陪着苏长荣回去做做样子,其他时候那边不过来给消息让她回去,她绝不登门,就是苏长荣开口让她回去她也懒得搭理。
不过眼下既然人都已经到门口了,苏母还是理了理自己衣角,这两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得好整以暇才能应对王氏跟苏绾儿母女俩。
正如陈妈所言,不多时就听见王氏声音,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三弟妹还不快出来接客,我与绾绾给三弟妹道喜来了。”
她家最近哪有什么喜事?
铁定是指霍慎成了亲王这事,但这事霍慎自己都没有说过,现在全是外面在谈论,苏家哪能拿出来当众说道。
苏长荣跟自己再三警告自家人谨言慎行,只恨不得家里低调再低调,最好所有人都忘记苏家一大家子,这王氏现在唱这一出反调,简直是不安好心。
苏母心里把王氏骂的狗血淋头,起身一把挑开暖帘,毫不客气地朝走来的妇人回击道:“呦,是给我道喜,还是给我报喜,难不成绾绾要说人家了?”苏绾儿要今年六月举办及笄礼,二房吃过一回仓促定亲的亏,苏母料定二房这次没那么轻易定下苏绾儿的婚事,才这么说的。
王氏被苏母呛声,一时间没接住话,干笑着进了屋子。
互相见礼之后,她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嘟囔着:“外面干风刮着可真冷,我得赶紧烤烤火。”顺势把这茬话揭过去。
苏绾儿坐在苏清清旁边,借着苏母跟王氏客套寒暄的掩护,视线不停打量着苏清清,先从她发髻到身上穿着的衣物,再到她手腕上戴的玉镯,就连脚上踩着的鞋子都不放过。
直到苏绾儿看见苏清清秧色裙摆下,那双纯色羊绒毛弓鞋,自裙摆露出的一角雪白的羊绒细腻柔和,干净得一尘不染。
苏绾儿蓦然收紧拧着帕子的手,她就知道苏清清这人惯会拿捏作态,看着她头上不簪一物,身上穿的衣裳也是质朴无华,打眼望过去最值钱就她皓腕上那只玉镯,但她的脚上穿的弓鞋不论是做工还是精细程度都是顶尖的,至少在偏关她从未见过此等款式的鞋,这样的天气虽说无雨,但这雪色踩到地上极易弄脏,羊毛料子又不好清洗,可她偏偏就这么毫不怜惜的穿出门。
越想这些,苏绾儿心里越不甘,她凑到苏清清近前出声问道:“六姐姐可能不知晓,现在大家都羡慕六姐姐好运道呢。”还未及笄的少女今儿上身穿绣春水赭色短袄,下身是一袭藕荷色长裙,装扮得倒是率性乖巧,她说话的语气透着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可爱,像是她双丫髻间戴的粉色桃花。
如果苏绾儿不是自小就爱针对自己,或许她说的话在她这里还有几分可信度。
“八妹妹真爱说笑,我的日子还不是跟以往那般过,倒是不知自己有何惹人羡慕的。”
苏清清觉得自己临到要走,没必要跟人撕破脸皮,所有回答不咸不淡。但苏绾儿打量的目光过于肆无忌惮,苏清清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头,她不自觉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下。
“自然是因为六姐姐如今是亲王王妃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落到六姐姐怀里。”苏绾儿似乎察觉不到她让人不舒服,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想谁都会羡慕飞上枝头的金凤凰吧。”
平民家出王妃不王妃的难说得很,苏家人在这事上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苏父苏母从不让家里人在苏清清面前提她是王妃,苏绾儿成了这苏家第一人,偏偏她说话阴阳怪气,连带着金凤凰这三字也是刺耳极了。
苏母眼皮跳了跳,脸色倏忽间冷淡。
王氏见到苏母脸色不善,忙瞪了眼苏绾儿,开口打圆场,道:“你这孩子快别乱说话,亲王王妃这事京城那边没有下旨,咱们私底下认清清是王妃就行。”
这话还不如不说,真真是上门恶心人来了。
气得苏母想起身反驳王氏,苏清清一下子按住苏母手臂,她们两人谁都不开口,就看王氏母女还能说出哪些话。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姐姐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谁还能不承认姐姐王妃的地位。可惜我就没有六姐姐好命,六姐姐往后可不要忘记我。”苏绾儿在旁边说得起兴了,一句赶着一句的挤兑,生怕提醒不了苏清清她在皇家排不上名号,句句话都在刺挠苏清清,她被苏老夫人偏袒惯了,总觉得自己能随意打压苏清清。
“做堂姐的不会忘记妹妹。”苏清清不恼不怒地望向苏绾儿,她杏眸弯弯挤出几丝笑意,张口吐出清脆嗓音道:“当年四姐姐嫁人之后也没忘记我,送我的新婚大礼我至今留着,大家的好桩桩件件我都铭记于心,岂是随便就能忘记的。”
苏清清将这事一说出口,屋里其他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变。
四姐姐送的大礼?
呵,故意恶心人的礼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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