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雨夜荒村

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刚从祠堂冲出来,转瞬间,二人便被浇透了。

可他们都顾不上。

摸了把糊在脸上的雨水,紧紧的盯着雨夜里,那道撑伞徐行的背影。

孟姚脚下加速,想要追赶上对方。

她有些好奇,这位半夜敲门的雨中女郎,究竟是谁呢?会是她所猜想的那人嘛?

然,奇怪的是,窈窕的女郎,撑着伞,明明走得不快,可他们就是追不上。

全力狂奔,就差给膝盖处,贴上八百里神行符了。

微微喘息着,突然,孟姚刹停下来。

密密匝匝的雨点,扑湿了她的发丝、眼睫,雨珠顺着下颔不断滴落。

陆九曜跟着止住,他稍显不解的回望着她,眼神询问,怎么不追了?

孟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前方看。

苍茫茫的雨夜,撑着伞的女郎,依旧只能望见其背影,窥不清面容。

不知名姓的女郎,亦停下了她的脚步,转过伞,微微侧身,似乎,在等着他们?

猛然,孟姚抬脚,疾驰而奔,瞬间,便缩短了一截距离。

眼看着,撑伞女郎于视野中,愈显清晰,甚至,都能看清对方的侧脸轮廓了。

可就在此时,风吹起,对方撑着伞,似烟般,轻飘远去。

距离便又拉开了。

孟姚渐渐停下。

陆九曜赶了上来。

经过此回试探,这下子,孟姚也知道,想要窥得女郎伞下真容,怕是不大可能了,明显,对方在钓着他们,引着他们,去往某处地方。

……

那道身影,时远时近。

二人便也撑开伞,不紧不慢的跟着,好歹遮遮风雨。

因而,注意到了,但凡女郎撑伞走过的地方,时间的流速,似乎格外的快。

只见路边的屋栋,仿佛经过了岁月的蚕食般,木质在变得腐朽,砖墙在变得老旧,石阶上渐攀青苔……

对方停了下来。

雨中的背影,低举着伞,站在溪岸边,风吹起了女郎的裙裾。

孟姚他们赶了上来。

恰逢,闪电撕裂夜空,四野变得白灿,也就是一瞬间,可再转眼,那处溪岸边,哪里还有女郎的踪影呢?

孟姚初时微顿,继而加速,全力奔了过去。

撑伞的女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变活人般,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满绣着繁花的油纸伞,撑开着,安安静静的,搁在了溪岸边。

任凭那风吹雨打,兀自不动如山。

陆九曜环顾四周。

这里,不就是他梦中曾到过的地方吗?

孟姚走近,谨慎的,审视着那柄伞。

团花锦簇,鲜活妍丽,盯着看了两三息后,只觉眼前一晃,她仿佛见证了一段暄和春日里的争奇斗艳。

以楮树皮纸伞面为土壤般,长出了纤细的茎杆,再是娇嫩的花苞,从初绽、到盛放,不过短短刹那间。

庞杂的根系牢牢缠绕在竹骨批上,大朵瑰丽的繁花,或高昂头颅、或臻臻低首,在雨夜中舒展着枝叶,妖冶,花枝乱颤。

孟姚眨眨眼。

那些幻象,便从她眼中消散了,再观伞面,反倒是看到了,掩映在那些繁复花纹下,正在冲着她张牙舞爪的浓浓阴怨之气。

驱邪镇祟,一张黄符拍下,这柄伞,暂时安静了。

孟姚眼尾扫向别处。

最可疑的,就是这条看似寻常的溪河了。

待到她的视线触及那溪流水面时,却立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雨中的溪流,本该是湍急、浑浊的。可此时,她的倒影,清晰的显现出来,甚至,她在水底看到了那位消失的女郎。

孟姚微微怔愣了下。

女郎的手脚被捆缚着绳索,浓密的发丝随水飘散,覆住了女郎大半边的面庞,只见她闭着眼,似乎在安然沉睡般。

可这绝不是沉睡,而是谋杀!绳索的另端,坠着沉重的巨大石块,在拖着女郎不断向溪底沉去,下坠、一直在下坠,仿佛要坠落到那无尽的深渊般……

“师姐!”

陆九曜抓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孟姚的再一步前进。

孟姚被师弟的喊声惊醒,顿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她走到了溪岸最边缘,一只脚踏出,空悬在溪面上,再有一步,就要跌落入水了……

陆九曜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条不对劲的溪流,这才问道:“方才是怎么了?师姐看着,似乎被蛊惑了般,怔神的往前走,我喊了几声,你都没听到。”

“嗯,叠加的鬼遮眼。”孟姚略一思忱,便晓得她是中了何招了,看来,这溪流底藏着的东西,着实是些小狡黠的,还挺会钻人心漏洞的。

但也正是如此,让她窥见了些许的往事片段。

孟姚扬了扬眉,对着陆九曜正色道:“我想,或许,我们找到怨念的源头了。”

只是,还需要做最后的确认。

雨,从未停过。

属于这场雨夜的时间转轴,在被谁拨动着,快速往前走。

“师弟,你的发丝,不对,你的脸……”

孟姚赫然发现,说话的瞬间,师弟发丝就夹了白,面容间添上了细纹,只那双眼,看着她时,依旧清澈如故。

不止是师弟,她也如此,他们在悄然的变老、衰败。

这很危险!

丝丝缕缕的生命之气,在被谁大量掠夺着,快速的从他们体内溢散出去。

啧啧,不怕撑死嘛?!

陆九曜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外界怕是出了变故。”

孟姚点点头:“嗯,是时候,该醒来了。”

只见二人,动作一致的,抬手掐诀、念咒。

凶梦禳解,神思归位。

……

余氏宗祠,烛光曳曳。

只听到小纸人在骂骂咧咧:“嘻!嘻嘻!”

数只小纸人,正在酣战。

谁让主人不靠谱,说着说着话,竟然就睡过去了。

……

眼见着拿剑指着他的两位天师,不知何因,双双陷入昏睡,村正这厮,顿时就动了小心思。他想要逃跑,哦不,怕两位是使诈,他还刻意等了十数息,没敢动作。

祠堂内,鸦雀无声,被绑成粽子般,连串着的余家村的村众,皆是眼巴巴的看着村正,显然,他们也在观望中。

村正抬眼,看向了漏钟时刻。

漏声滴滴,无限的,接近着子夜正刻。

他转眼,看向祭台上,端正摆放着的那座神龛,不知是不是他内心的渴盼,此时再看,只觉龛盒表面有了变化,漆红若鲜血,似乎,在缓缓流动着?

村正抬手,覆上脖颈间,那处细微的伤痕,微微刺疼着。

再将视线,投注在莫名昏睡的二位天师身上,突然,他就沉沉笑了一下,为何要逃呢?反正,献祭就快开始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将二人拖向祭台。不料,数只小纸人,从那位天师的腰间囊袋中冲出,冲锋陷阵般,对着村正喊打喊杀起来。

只见小纸人们,齐心协力,七手八脚的,分工极为明确,有那负责遮眼的,让村正目不能视,有那负责捂鼻的,让村正呼吸不畅,有那负责干扰的,小纸片滋溜一下,就滑进了村正的衣内……

总之,搞得村正很是狼狈。

寸步难行,手忙脚乱的,只觉浑身都是破绽,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救自己?

眼见着,这些小纸人,如此彪悍,其余的村众,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便又被强行按捺下了,哪里还敢乱动呢?

就在这场混战进行时,那座神龛,悄无声息地,在发生着变化。

高台上,火苗蹿了下,屋顶的大破洞,似乎被无形的修复了,无论是外头的雨,还是外头的风,都被神龛所辐射出的能量罩给隔绝在外。

垂帘之内,有甚么,正在苏醒。

“神、神显灵了!”

有那乡民,两股颤颤,突然大声喊道。

乡众齐齐抬头,朝着神龛望去,便见垂帘中,不再是漆黑混沌一团,就是,神明的出场,似乎,略有些与众不同?

只见两条长长的触腕,灵活的扭动着,顺着祭台,往下伸去……

每条腕上,皆附着着吸盘,吸盘四周,武装着锐利的牙齿,一圈圈的,直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少乡众,见此利齿,忍不住的浑身战栗。

这,真的是神明吗?

孟姚睁眼时,便觉颈部微麻,她的血液、她的生机,都在被不断的汲取着,蠕动的口器,贴着她的颈间肌肤,贪婪的大口吞咽。

她提起剑,看都不用看,反手就是一斩,然后利落的翻身坐起。那条粗长的触腕,受伤吃疼,半断半粘连的,立时往回缩退。

那边,陆九曜出剑更为锐意,一剑下去,对方的触腕,瞬间断为两截,顿时,大片蓝绿的液体,顺着断腕处,滴洒而下。

被斩断的触手,匆匆忙,往神龛内退,余下的小半截,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依旧牢牢地吸附在他颈间。

他抬手,将其揪下,一把掷在地,哪怕只剩半截,活性依旧未失,细密的利齿微张着,咂嘴,似乎意犹未尽,甚至,如活蛇般,在地面扭曲弹跳着。

孟姚提着剑匣,同师弟汇合,见到这幕,也是不觉凝眉。

见状,陆九曜抬脚,一脚踩住,尔后,一碾,便爆出蓝绿的浆液,这下子,半截触腕,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祭台之上的那座神龛,则似乎快被气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叭,撑伞的女郎,依旧是入梦哈哈~

要不然,这掌控时间的能力,也忒强了,简直开挂。

惟有梦,才如此,诡丽而奇幻。感谢在2022-03-02 23:35:45~2022-03-07 20: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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