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雨夜荒村

似乎预料到她有此问,余娘子抿嘴笑了下,“这鱼呀,乃是本地特产,名叫腌鲜鳜,是我专门托了人从山溪石缝里捉来的,您瞧,是否比一般江河鳜鱼要长些?”

陆九曜皱着鼻,闻言当真扫了眼,那鱼尾都快要拖出盘了。

余娘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闻着是有些臭,吃起来可香了,我保证,绝非鱼放坏了。也是我想着家中清贫,无甚佳肴可招待,怕怠慢了二位,便做了这道鱼。”

孟姚便笑了笑:“怎会呢,我们借宿在此,本就承了余娘子的情,怎还好贪嘴?”

臭鳜鱼她是知晓的,有些地方,会将鳜鱼活杀,腌在浓香肉卤中,待到发酵过后,再予以烹调,可谓是臭得刻骨铭心。

余娘子听她那般说,便也放心了,她继续介绍着:“每年桃花盛开,雨水连绵,溪水上涨时,这鱼便会跃出水面,此时最是肥嫩。”

“我将其抹上盐,细细地腌制了五六天,再经热油煎、细火烹,这道菜便成了,您且尝一口,保准鲜香无比,吃着不臭的。”

“多谢余娘子盛情款待。”

“那我二人,便不客气了。”

刚坐下,端起碗,木筷伸向那道腌鲜鳜,但见鱼皮一戳就破,露出内里雪白紧实的肉质,那股子臭味儿,闻久了,竟也不觉臭了。

可孟姚还是稍顿了下。

余娘子见状,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不习惯闻这味儿?”

孟姚抬眼,朝她望去,笑了下,颇为客气地请求着:“突然想起来,往回赶时,没走赢,不慎淋了些雨,想着洗漱下,不知家中可有热水?”

余娘子端着笑,忙道:“那你二位先吃着,我这就去烧些热水。待到吃完,稍作歇息,便可用上热浴了。”

说着,她还殷情周到的,递了碟浓稠的酱汁过去,道:“当地吃法,夹筷鱼肉,带点蒜瓣,再蘸点这个酱汁,最是美味。”

孟姚扬起了笑容:“是嘛,那我定当试试。”

余娘子转身离去时,余光恰瞥见,这位年轻的天师大人,正夹了筷鱼肉,往那酱碟蘸去,尔后,放入嘴中,咀嚼。

……

三下五除二,升好灶火,架起热锅,从水缸中不断舀水过去,待到她再回堂屋,便见食案间,摆着的那道鳜鱼,基本只剩鱼骨架了。

几样时蔬,并粟饭,也都用光了,二人正放下碗筷。

余娘子不由愣了下,“二位这就用饱了嘛?”

怎么吃得这般快,风卷残云,不过如此了吧?!

孟姚站起身,连连夸赞:“鱼肉紧实弹牙,入口即觉鲜香无比,余娘子厨艺,着实非凡!”

说着,她还朝陆九曜抛了个眼色:“师弟,对吧?”

被迫营业的陆九曜:“……”

他露出个笑容,附和地点了点头:“嗯,美味!余娘子手艺也不错。”

听得二人连番夸她,余娘子看似有些腼腆地低头笑了笑。

……

灶间烧着的热水,咕噜噜冒着泡,显然是烧开了。

畅畅快快地,淋洗一番。

待到收拾妥善,天色即将擦黑,外头的雨,滴滴答答,叫嚣个不停。

黑夜再度来临。

余娘子如同昨日般,闩上大门后,便藏进了她的那间屋子。

早早歇下了。

此时,屋内只余二人。

孟姚说话随意了些,便听她促狭地道:“师弟的功力愈发见涨了。”

陆九曜铺褥子的动作顿了下。

他颇为无奈地转身,挑了挑眉:“那师姐可还满意?”

孟姚杏眼微弯:“满意满意。”

执剑客的那双手,剔起鱼肉来,稳且快,简直大材小用了哈。

二人打哑语似的说笑着,便是隔墙有耳,怕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随后,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阵无关紧要的话,孟姚钻进被窝,却是和衣而眠。

……

深沉的雨夜里。

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村落屋巷中,陆陆续续地,走出几个高壮的身影。

不多时,余娘子家门外,便传来了颇有节奏的敲门声。

但见为首者,斗笠遮脸,抬手,三长两短的叩着门。

屋内静可闻针,大半夜的敲门声,如此突兀,按理来说,作为天师的二人,本该有所反应,若再警醒些,或许还会来到堂屋,查探一二。

可此时,惟有余娘子,穿戴齐整,执着灯烛,缓缓而出……

微弱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映射在墙面、地面。

折叠的影子,扭曲而怪诞。

乍一看,形似妖魔鬼怪。

不同于晨间的死硬执拗,余娘子二话不说,便给开了门。

嘎吱——

半扇木门被打开,四位壮实似墩的村民,瞬间挤了进来,连带着,屋外的风雨,也趁势跟着钻进了屋,吹得灯烛摇晃不已。

有那高壮者,吹了个口哨:“余四,这回挺快的嘛。”

嗓音粗旷,听着,竟是余老二。

余娘子斜睨了他一眼,并不屑答话。

直到为首者,沉声问道:“交待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余娘子这才开口。

只见她垂着眼,细声回道:“嗯,那道鱼,我看着二人吃了的。”

闻言,为首者,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

直奔二位天师住所而去。

推开门房,便见本该轮守的陆九曜,怀里搂着七星剑,斜斜地靠坐在炕沿,阖着眼,看似是在昏睡,再观孟姚,面色红润,唇角微翘,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睡在炕上。

为首者略略观察了下,见二位年轻天师,的确是昏迷不醒的,便放下心来,他扬了扬手,发号施令:“带走。”

余娘子沉默着,站在房门口,便见为首者话落后,余老二顺势掏出两只麻布袋,摊开,另两位高壮村民,立时走至炕前……

装袋结束后,两两一组,扛起麻布袋,抬脚就要走人。

走了两步,只听其中一位高壮者轻“咦”了声,为首者与他一组,便问:“何事?”

他便讨好地道:“余老大,这娘们儿好轻,我一人抗着便够了,你歇歇。”

被称作余老大的为首者,其实也发现了,这位女天师,看着高挑,实则轻飘飘,犹似纸做的人儿般,完全没点份量感。

但他没同意,只是扫了眼屋内,对着讨好他的高壮者道:“不必,我扛着就行,你去把炕上那两只长匣子拿上。”

所谓的长匣子,就是二人不离身的剑匣,由百年桃木而打造,刻着朴素的纹样,高壮者还好奇地想打开一探,谁知,此匣装着机关锁扣,并不是谁都能打开的。

他只得两手各拎一只剑匣,嘿,还怪沉的。

……

经过堂屋时,眼看着二人就要被掳走。

余娘子面露挣扎之色,许是内心深处,尚存的一分良知,让她站了出来。

只听她犹疑地阻道:“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二位天师大人,毕竟救了不少乡邻啊,他们还是小石头的恩人。”

明知是螳臂挡车,可那一刻,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上前拦了下。

余老二伸手,一把推开她,直推得余娘子一个踉跄,只听他粗声粗气地道:“滚,余四,少在这儿丧着脸碍事儿!”

为首者余老大停了下,他站定在余娘子面前,高大的身躯,将光亮完全遮挡住,他冷笑了下:“余四,你莫要忘了,你姓甚?”

“生,你是余家村的人,死,你是余家村的鬼,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若敢坏了村正的布局,小心饶你不得。”

余娘子咬紧牙关,不说话。

余老大轻瞥了她一眼,是提醒,也是警告:“记住,立场摇摆不定的人,可是从没好下场的。”

余老二路过她时,稍显不满地哼了声:“余四,少在这里扮可怜、装善人了。”

有那同行者补刀嚷嚷道:“就是,余寡妇,那盘鱼,可是你亲手端上的。”

顿时,余娘子面色一片煞白。

她扶着桌,往后退了退,最终,选择了沉默,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被抗走。

四人扛着两麻布袋,走向了暗夜里,没多久,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

门开着,风雨吹进,打湿了一片地板。

……

仿佛天漏了般,哗哗地雨水,往下倾泻。

村落里的小道,路况愈显泥泞。

“走快点。”

“村正还在等着我们呢!”

高壮的身影,步履匆匆,一只大脚,踩进泥水坑,拔出,骂骂咧咧地继续往前。

留下了一串串沾泥的脚印。

约莫四五息后,稍显浑浊的水坑表面,倒映出一道高挑的身影。

对方撑着伞,走在寂寥雨夜里。

穿着天青袍衫,发髻高挽,背后背着一柄剑,用那白布条裹着剑身,再看腰间,悬着一支焦黑竹笛,细细编织的穗子,随着她的行走,一荡一荡的。

明明相距不远,可走在前头的四人,愣是不知他们被人给尾随了。

此人又是谁呢?

杏眼,鹅蛋脸,五官标致,妥妥的美人胚子。

细细一瞧,不是孟姚还是哪个?

但见她贴着隐身符咒,不远不近地,跟辍在了四位村壮的后头。

隐身之效,依着她的功力,约莫可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继续行了一段路,孟姚突然顿住,脚步完全停滞下来。

那四位村壮莫名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下雪了~

昨晚十一点多,码完字,往外头看了眼,惊呆了。

扑扑簌簌地雪落下。

雪压竹枝,大地素白一片。

好几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感谢在2022-02-22 20:58:27~2022-02-23 17:3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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