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禾是谁?”
“小禾啊,无父无母的,那就是个野丫头,村里人都说,她命硬,刑克亲友,近之不祥。”
就在余娘子给孟姚解释时,小石头突然气鼓鼓地打断了她:“不准阿娘你这么说我的朋友。”
余娘子顿了下。
小孩儿从未这般大声凶过她的。
小石头认真地盯着她道:“我也没有阿耶,只是幸运的,比小禾多了阿娘。”
村里小孩儿欺负他,骂他是个没有阿耶的野仔时,只有孙小禾敢站出来,拿起石头,砸向坏孩子,并尖牙利嘴的反骂回去。他与小禾既是朋友,他也当维护朋友。
被小孩儿这么盯着,余娘子愣了下,尤其听到小孩儿说出的话后,余娘子忍不住的,眼眶微红,无论是当寡妇,还是当寡妇的孩子,这日子总归是过得不够快活的。
村里头都是惯爱道人长短的,孙小禾被传为不详,多少顾及着这层,她才不让俩小孩来往的。她家小石头本就没了耶耶的撑腰,若是再跟小禾玩得好,定是闲话一箩筐的往她家搬。
这么些年来,她一个年轻寡妇,带着孩子过活,之所以能平静度日,无非就是,不招事,不惹事,谨小慎微地随着大流。纵使如此,也免不了被无形地欺压一二。
她总是想着,若小石头能与村中大小孩子交好,往后长大了,便是天然情谊,遇事了,总归多个帮衬的,却忘了,大人言行,难免被孩子模仿。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石头便被欺负了,只是小孩儿自来体贴她的为难,从不回家说与她听罢了。
余娘子揉了揉小孩儿的发顶,眼神里满是温柔。
她语带歉意:“是阿娘不好,阿娘不该这么说你的朋友。”
安抚好小孩儿,余娘子继续对着孟姚说道:“小禾,她爷娘都是外姓,约莫着,十年前来到的余家村,在此安了家,孙家娘子生小禾时,产后大出血,人没了。”
“孙父悲伤过度,勉强拉扯着小禾,待她两三岁时,便也去了。小禾成了孤儿,乡里乡邻的,纵有道她克亲的人家,可也有那可怜她的人家。”
“若说要白养个没血缘的孩子,谁家都不乐意,可轮流着,三五不时照看一下,东家给口饭吃,西家给件旧衣,那还是没问题的。小禾便靠着邻里接济长大了。”
“再后来,遇到个心善的娘子,不在意这些,正式接纳收养了她。可没过多久,这位娘子也没了,小禾自此愈发孤僻,村里寻常总是看不见她身影。”
孟姚便问:“那小禾现住哪里呢?”
余娘子摇了摇头,“不知,自打她收养人出事了,她便总是躲着乡邻们,也不知是否当真相信了那村中流言。”
“便有乡邻见着她,略想关照一二,她也总是拒绝。偶有善意馈赠,她也会悄悄给退了回,不与接受。估摸着,当真是不想再跟乡邻们扯上任何关系了。”
不知内情者,这般听着,便误以为是小禾信了那些传她刑克六亲的流言,因着不想拖累乡邻,便不再往来。
小石头很是积极踊跃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小禾在哪里。”
孙小禾是个很有主见的小娘子,小石头喜欢同她玩在一起,可前些时日,这对好朋友因着一些事,吵了嘴,闹了绝交。
小石头闷在家里,气过头后,便开始忐忑,到底没能忍住,在前日傍晚偷溜了出去,他找到了小禾,率先道了歉。小禾臭着脸,并不想搭理他,全靠他腆着脸,跟在小禾身后,磨得小禾快不耐烦了,这才勉强接受了他的求和。可她很快赶了他回家,言道是村里不甚安生,让他趁着天黑前回去,莫要让家里人担忧。
因而,他很想去见见小禾,她总是孤单的流浪着,他也很担心这位唯一的朋友。听见要找小禾,他眼珠子转了转,立马便自荐了。
孟姚微微蹲身,平视着他,商量着道:“那小石头可以带我们去找一下小禾吗?”
小石头高兴地点点头,可答应下来后,他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又道:“不过,小禾要是不想见你们,你们做大人的,不可以勉强她哦。”
……
随着小石头的指引,四人来到一处废宅。
然而孟姚的注意力,并未落在此地,反倒是被不远处,那座曾遭遇大火的焦黑荒宅所吸引了。
余娘子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以为她是在好奇那栋荒宅,稍顿了顿,然后说道:“那处便是我曾说过的那位伞匠的家了。”
“遭了火灾后,便废弃了,连带着,周围的几栋屋宅,觉着那火烧得古怪,因着害怕,也都从这块搬走了,倒是留下了小片废宅,小禾偶尔会来此处栖身落脚。”
陆九曜环顾四周,但凡挨着焦黑荒宅的人家,基本都给搬空了。
着实比别处更显荒凉些。
三位大人遵循小石头的意愿,说是还不知小禾乐不乐意见他们,怕打扰到小禾,便让他们暂等候在外,且待他去问问。
闻此言,颇感啼笑皆非,孟姚与陆九曜自然无可无不可,倒是余娘子轻拧了下他耳朵,松开后,冲他挥挥手,赶道:“小禾的小狗腿子,快去吧!”
他才不是狗腿子,小石头皱了皱鼻头,决定不和阿娘一般见识。
三人便见他走进去,屋舍本就不大,转上一圈,也就十来息的功夫。
只见小石头独身走出,他对着大人们道:“奇怪,前日来,我还在这里看到小禾了。她可能出去找东西了,没那么快回来。”
当然,也有可能,另换了栖身的地方。
孟姚倒也不疑心他撒谎,她侧耳听了听,屋里头,空荡无声。
稍停了会儿,始终不见人来……
空等于此,终归耗时,想了想,孟姚便对小石头道:“看来是不赶巧,既然小禾不在,我们便另换个时间再来吧!”
继而又对余娘子交待:“余娘子,你带着小石头先回吧,他身体还是有些弱的,若可以,最好静养,莫要四处走动了。”
……
至于孟姚与陆九曜,倒是没回余娘子家,她向余娘子探知了王氏住址,二人在村落中,七拐八绕的,找去了王氏家。
瞧着倒比余娘子家要阔气些。
只是大门半敞着,堂屋桌椅乱倒,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许是在他们来前不久,这里曾爆发过大争端。
很明显,王氏与余老二都不在家,只留了二老,老爹耳背着,老娘眼瞎着,二老大气不敢喘一个,只管守着昏睡的小孙孙,待到王氏离去,才默默地收拾了残局。
眼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问及王氏去处,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孟姚也是无奈极了,她只得去寻了周围邻里。
邻里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半边眉扬着,言道是王氏夫妻,到家后,便关门,听得一声河东狮吼,然后就是摔摔砸砸的声响,再然后,便见王氏满面怒容,直接摔门而出,余老二跟屁虫似的,诺诺跟了上去……
至于这对夫妻往哪去了,何时能回,邻里一概不知。
周边问了圈,皆无结果。
此行只得无功而返。
仿若在捉迷藏似的,要找的人,犹被谁藏起般,总是让他们找不到的。
带着斗笠,迎着细雨,走在村落中,只觉光线愈发阴沉,起风了,再抬眼一看,但见天幕,黑云催压而来。
沉厚的铅块云,层叠变幻,如大军压阵般,齐齐涌来。
暴雨将至的预兆。
陆九曜便道:“要下大雨了,师姐,我们先回吧!”
孟姚叹了声:“走吧!”
……
抵达余娘子家。
噼里啪啦的雨点,恰似铜豌豆,从云层中倒落砸下。
堂屋中,点着油灯。
余娘子靠着光源,旁边放着针线篓,她正低头,细细密密地,缝补着小孩儿的衣裳。听得推门声,抬头一看,便见二人正站在门前,解着斗笠蓑衣。
仔细别好缝衣针后,余娘子忙起身,取了干帕子,递给二人,擦擦沾上的雨渍,稍后,便听她细声细气地说道:“二位大人上哪儿转去了?”
“可算回来了,小石头都等睡着了,灶间给你们热着饭菜呢,我这就端上来。”
说罢,她就转身,往那屋后灶间走去,不多时,用木盘托着盛了饭菜的碗碟,将其放置在了食案上。
陆九曜鼻尖嗅了嗅。
甚么味道?隐约地,闻见了一股臭鱼味儿。
孟姚凑过去一看。
但见食案间,摆着一道丰盛鱼肉,两碗粟饭,并几样时蔬。
似臭非臭的特殊味道,便是从这盘鱼身上散发出来的。
鱼鳃鲜红,鱼身铜绿,瞧着甚为肥美,区区的盘碟都快装不下它的身躯了。
若她没记错,余家村中,不是禁止食鱼的吗?
这些旧俗与禁忌,还是那日雨夜,围炉烤火时,孙媪闲说与她听的。
虽说孙媪目前正处于查无此人的消失状态,其言语可信度,或许将打个对折。
孟姚不动声色地问了句:“这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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