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针,夹着风,扑面盖来。
颇觉冰凉。
荆钗布裙的妇人,跌跌撞撞的,抱着孩童,冲出门,朝着村正家的方向而去。
因着路面湿滑,妇人不慎往前扑了下,狠狠地摔了一跤,原色麻布衣裙瞬间被脏污水渍沾湿大片,显得颇为狼狈。
当娘的紧着孩子,顾不得关节各处传来的钝痛,妇人忙不迭地望向怀中之人。
扎着两鬏鬏的男娃,面露苦痛,两眼直翻白,这可吓坏了妇人。
“小石头,坚持住,不要吓唬阿娘啊!”妇人着急忙慌地就要站起来,不妨脚踝吃疼,一个踉跄,又跌坐回地。
密密织就的春雨细丝,仿佛无处不在,她只得尽量躬着身,不让雨水沾着男娃。
雨水顺着泪水,滴滴落下,倏然,头顶上方,撑过来一把伞。
却是孟姚二人找来了。
道路沿边,分明就是数栋屋宅,妇人带着孩子,摔在地上,淋着雨,偏偏不见半个人影,走出来关切一二。
如此邻里关系,该说是疏远冷漠,还是说另有隐情?
陆九曜往旁扫了眼。
那种隐隐被窥探着的感觉,表明着屋内是有人的。
孟姚俯身,伸出手,正要扶起人。
谁知这妇人,仿似害怕般,竟缩瑟地躲了一下。
略略尬了一瞬,孟姚当即扬起笑容,极为和善地道:“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说着,她再度朝着妇人伸出手去。
犹疑了下,妇人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石头,咬了咬牙,终归是搭上了孟姚的手掌,触感柔软而温暖,这让妇人稍稍安心了些,随即,妇人借着力道站了起来。
孟姚顺势问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妇人闻言,搂紧了孩子,闷声道:“没甚么,他不舒服,我带他去村正家看看。”
“村正家?”孟姚仿似未看到她眼底的戒备,只是带着几分关切,稍显热心地道:“我瞧着娘子这脚扭伤得厉害,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索性便送了你过去吧!”
“小孩子既然生病了,更是淋雨不得,这伞给你。”
也是见着妇人形容狼狈,加之,怜惜小孩儿,出于一片好心,才将伞让了出去。
谁知这妇人,视其为烫手山芋般,说甚么都不肯接。
隐隐地,妇人抱着孩子,还往后退了几步,瞧着,宁愿淋雨,也不要躲在伞下。
见状,孟姚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难不成,雨中撑伞,也是贵地的禁忌之一?”
昨夜老媪给了她讲了雨中怪客的传闻,捎带还提了一嘴,村中的些许旧俗与禁忌,诸如,下雨天不留外客,夜里莫要随意应门,溪流里的鱼不准捞……
没想到连雨中撑伞都不可以?!着实是荒唐,或者说,这里头藏有内情?
只是这会儿,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小孩病情要紧,问清了村正家所在,孟姚搀扶着妇人,朝着村中段进发。
见妇人抱着孩子走得吃力,她还曾关怀过:“可要我师弟接过孩子?”
妇人婉言谢绝了二人的好意,似乎多有顾及,她不撒手,那他们也不好勉强。除开有些过度紧张孩子外,妇人本身其实挺善谈的。
言谈间,得知,妇人姓余,夫婿早亡,年轻寡妇带着孩子,属实不易,为着母子生计,平日里多有忙碌,索性小石头长得皮实,活泼淘气,不用她多操心。
今晨正用着朝食,小石头埋头喝粟粥,忽然间,他放下碗,嘴里嚷嚷了两声疼,紧接着,便两眼翻白,抽搐着栽倒在地了。
此时,余娘子将小石头遮得严实,孟姚都瞧不到他面色,也就无从判断真假了,只是听其叙述,小孩像是发了急症。
想了想,她决定引出话题:“据我所知,督察盗贼、课植农桑、催驱赋役,皆为村正职责所在,没想到,贵地的村正,如此心善能干,还负责给村民看诊治病?”
余娘子眼里有几分闪躲,顿了顿,才点头道:“村正知晓几分药理,平日里,大伙有个头昏脑热的,都找他看。”
她似乎不大喜欢这个话题,略微解释了两句,便不再吭声。
孟姚微微笑了下,附和着:“如此,倒也能理解了。”
看来这位村正,颇具威权,余娘子谈及他时,甚为谨慎。
陆九曜背着剑匣,不疾不徐地,随行在师姐后头。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罗盘,罗盘指针,安然静悬,显示着一切正常。
走在前头的孟姚,短短时间内,已然另起了话题,只听她不动声色地打听着:“不知余娘子可熟识住在桥对面的孙阿婆?说来昨夜多亏她老人家愿意借宿。”
“孙阿婆?”余娘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这是谁,好半晌,才翻出角落的记忆般,只见她恍然点头:“哦哦,是她啊,她素来热心肠。”
说着,她侧转向孟姚,眼露些许歉意:“昨夜便是你二人在借宿啊,真是抱歉,那会儿我也听到敲门声了,只是当时顾忌着村中禁忌,太害怕,不敢开门。”
“余娘子不必为此介怀,夜里有些警惕心,总归是好的。”孟姚笑了笑,表示不甚在意,她指了下前方,“那座青砖瓦屋,可是村正家?”
“嗯,对。”余娘子见着,将怀中孩子往上搂了搂,连带着脚步都快了几分。
……
村正家,面阔三间,铺着齐整的青石板。
瞧着就是体面人家,只是两扇结实的大木门,照旧是紧闭着的。
余娘子上前,急急地喊了门:“叔,是我,余四娘,您快给开开门,我家的小石头病了,情况不大好。”
很快地,里头传来响应,“来了,来了。”
拉开了条门缝,对方只露出双眼睛,往外瞟了眼,见着屋外焦急候着的余娘子,这才彻底拿开门闩,放了人进来。
眼见着后头跟随而来的孟姚与陆九曜,对方肃着眉头问道:“这二位是……”
余娘子回头看了眼,赶忙介绍道:“这二位,俱是好心人,我途中扭伤了脚踝,他们帮着送了我前来。”
孟姚点点头:“对,路上偶遇,见着余娘子无助,顺手帮了把,不值一提。”
她默默打量着对方,犀利的眼神,标准的国字脸,不苟言笑,显得颇为威严。
陆九曜抖干净伞面的水,这才跟着踏进屋,他扫了眼余娘子与村正,神色冷清,犹带寒锋:“都堵在此处为何?不是要给小孩儿瞧病吗?”
余娘子回过神,央求着:“叔,您先帮我看看小石头,其他的事儿,稍后再说。”
村正缓缓地收回视线,他让开了些,转身,朝着东间走去:“跟我来。”
……
小石头被平放在小榻上。
只见他唇角微微抽搐着,眼白往上直翻,端得是吓人。
孟姚可算是瞧清小孩儿的模样了。
她微微凝眉,瞧着,印堂发黑,双眼翻白,这看起来,分明是中邪之兆。
此时,望闻问切,村正亦发现了异常。
只见他摸着小石头的胳膊,旋即,皱起眉头,将其衣袖往上翻卷。
余娘子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但见小石头裸露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鱼鳞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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