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蕊苑一进去是一道画廊,里面的大部分设计是周卿庐找了苏家园林的设计师,又结合了西方的设计元素综合而成,你能看到中方的一步一景,也能看到西方的小洋楼,算是比较成功的中西结合的案例。
周含蕴的闺所就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一层是待客用的,二层一整层全是她的房间,仅仅只是衣帽间就有四五间,这还是有一些不怎么穿的都封在箱子里放到三楼的仓库里,不然二楼都放不下她的衣服。
二层是不会让人随便上去的,即便是她的哥哥也不会轻易上楼,只能待在一楼陪她说说话。一楼也有许多客房,还有仆人的房间。房间的格局不像现在这样一百来平要塞下客厅,卧室,然后还有分厨房洗手间这些,塞得满满当当。
它仅仅只是正厅,也就是会客厅面积就有上百平,供人开个舞会没有问题,后面则是"U"字形的走廊,走廊连接的房间,再是厨房,仆人房间,公共卫生间这些。
而客人的房间,休息室,则连接前厅,前厅连着入户厅,总之你算算,这面积加起来有多大。关是在走廊之间穿梭都能够把你累死。
周含蕴一口气能从室内走向室外,也不怪她讶异自己竟然体力增加了。
她抱着我不信邪的态度,就这么闷头往外走。说实话,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这么完整的逛蕴蕊苑了。在小洋楼下的小花园明显是常年没有人搭理,杂草丛生,许多名贵的树种都干枯死掉,透着一股荒败的景象。
但是从小花园走出去,就会发现外面的路是整洁干净,路道两旁的篱笆都有好好修剪过,整齐的像正方形的方块。
地面的石板换成了干净漂亮的大理石瓷砖,上面的花纹引起周含蕴的注意,她深吸一口气,踩在那漂亮的瓷砖地面上。虽然一切变得陌生,但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她记得蕴蕊苑一共修建了七座桥,每一座桥的名字都有典故,周纯君都给她细细讲解过,还让她选了名字。
比如她最喜欢的一座桥叫做连心桥,喻意着人和人心意相通,心连着心。连心桥边上还修建了亭子,叫望秋亭,风景很好。她上次来过,这一次循着方向,果然再次看到那座熟悉的亭子。
亭子被人刷了新漆,旁边还立了一个牌子,告诉别人这个亭子叫什么名字。只是字不是她熟悉的繁体,反而缺胳膊缺腿,她辨认了许久,才辨认出这是什么意思。
周含蕴笑了下,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一样,这里的一切,陌生中透露着熟悉。她好奇的想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周含蕴吗?她会是什么样子?她还在这里吗?还是去到了她的世界里去吗?
她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
她难得的勾起了逛园子的性质,往年她走一会儿就得累得喘不上气,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累。这种健康的状态太难得,让她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心情,哪怕到目前为止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她也心情不错。
她从这头走到那头,一直把蕴蕊苑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她在蕴蕊苑门口熟悉的廊亭上发现蕴蕊苑变了个名字,它现在叫做——华北花园。
这名字真普通。她皱了皱鼻子,随后又在门廊附近找到了一根棍子插着不同方向的箭头指示牌。她又被它的造型逗笑了,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只要是个人按照它的指示走,都不会走错方向。
这样的指示牌并不只有它一个,每往前走一百米就能看到一个,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很清楚,即便是周家这样的财力,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细致周到在这样的细节上。
这处处显微,反倒透露给她一件事——这里还是华人的国家吗?莫不是被日本人占据了?周含蕴生在最风雨飘渺的时期,虽然她对政治不感兴趣,却或多或少也知道民国政府有多糟糕,谁都知道这个政府撑不了多久,但是大家都在冷漠着注视着它,等待它彻底垮台的一天。
1919年巴黎合约签订,让华国所有人都对政府的无能失望透顶,五四运动激起了所有有志青年的热血,即便如此,也扭转不了急转而下的局势。
不止国内的人,国外的人都看到这个国家的懦弱和可欺。
当时周含蕴十四岁,她对哥哥周纯芦说:“我们国家完了。”周纯芦这样离经叛道的性格,听到周含蕴的话,脸色也猛地一变。
他找了杯水递到周含蕴嘴边:“我的姑奶奶,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我得哪天去你们学校问问,可不能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脸严肃的说:“你身体这么差,那些游行的,都不要命了,你可不能参与这件事。”
周含蕴“哦”了一声,她这样愤世嫉俗的性格,此时却难得的没有生气,巴黎合约签订的消息传来,即便是情绪最稳定的大哥都骂了一句“册那”,周纯芦去外面喝了一夜的花酒,不叫人陪,干喝酒,吐得稀里哗啦,被人抗回来。要以往,大哥必定是要教训他的,但是那天他只说了一句:“随他吧。”
周含蕴却很淡定,她只说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在饭桌上说:“这就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他们那些人也就只能在女人床上逞威风。”
周纯星正喝汤,听到这话,一口汤直接从鼻子里喷出来。
周倾庐很淡定的那餐布抹了把嘴,扭头骂周纯芦:“看看你,整天没有正行,把你妹妹都带坏了。”
周纯芦躺着也中枪,指了指自己:“这也能怪我?”
周纯君看了周含蕴半天,有心想要说一句责怪的话,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少跟你二哥待一起。”
周含蕴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翻了个白眼:“你就说我说没说错吧?”
周纯君实在没忍住,露出个笑,一口恶气算是借周含蕴的嘴给勉强出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这种话,咱们家里说说,不要在外面说。”他的眼睛冷了冷:“那些人……你也知道,他们只能在女人面前逞威风。”
周倾庐在旁边叹了口气,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幸亏你娘回娘家见嫂子去了。”
……
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含蕴很难对未来乐观。
原本开心的心情也落寞了下去,她想自己想的也许还是太简单了,以为有了一座花园,就有了安身之处,可是却没想过,当大浪打过来的时候,即便是哥哥们,也很难保全自己,更何况她呢?
她走在这座已经面目全非,且不再属于自己的花园路上,既害怕遇上生人,又期待遇上生人。
她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下走走停停,有时候看到了路边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轮椅,跟她以前见过的轮椅不太一样,更结实更漂亮,有许多复杂的零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她以为自己会遇上人,却发现轮椅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不知道轮椅的主人哪里去了。
——
特事局的一行人已经到达了华北医院。
在华北医院门口停了很多辆警车,这些警察在看到特事局的车辆过后,其中一个刑侦大队的队长就走过来跟张晚霞打了声招呼:“你们特事局的贵人可真是姗姗来迟,等你们老半天了。”
他朝张晚霞身后望了一圈:“浩宇那小子怎么没跟过来,那可是我们刑警大队的明日之星,要不是他突然觉醒,也不会进你们特事局。谁不知道你们特事局也就是听起来威风,可升迁之路基本上是没了,又忙事又多,这还算了,死亡率还高得吓人,我可是把浩宇当自己接班人培养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他丢犄角旮旯里去——”
旁边他手下的队员看不下去了:“梁队,少说两句吧!”浩宇现在可就在人家手上混,本来也许人家没打算给人小鞋穿的,你这一整,高低得给浩宇几双小鞋。
梁队意识到自己没忍住又犯了唠叨的老毛病了,又不好意思跟张晚霞道歉,再者他心里本来就憋了不满,只能含糊过去:“……所以浩宇呢?”
张晚霞没当一回事,她要事事计较,也很难在这位置上做下去,作为一个普通人担任特事局局长,接收的风言风语哪里少了。
她微微颔首:“浩宇跟副局临时出任务去了,马上就过来。”
话语刚落,又有几辆车停靠过来,戴着墨镜一副走T台形象从车门里迈出来的正是特事局副局长卢长卿,他自己出来不算,手上还拷了个手铐,手铐另一边连着正是臭着脸,仿佛谁都欠他钱的周新宇。
梁队眼睛亮了一下,朝那边招手:“浩宇!”
应声的是一个长相颇为阳光健气的男孩,他长得,谁见了都觉得他是个好人。顶着一张标准的电影里的正义面孔,可以直接演里面任何正面的角色。
他笑得也很爽朗,像小狗叼骨头似的朝你扑腾过来:“梁队!你怎么来了?”
梁队刚咧开嘴要应,接着又低落了下来:“……别叫梁队了,我现在不是你的梁队了。”语气颇为酸楚。
浩宇也不应,就摸着后脑勺傻笑。接着被走过来的卢长卿敲了下脑壳:“跑那么快做什么!你忘记你是哪里人了。”
说完,他侧身朝张晚霞打了个招呼:“局长,这是我抓到的老鼠。”一边说,一边拉扯手铐,周新宇被歪歪扭扭的扯过来,不满道:“你干什么!”
张晚霞看了周新宇一眼,扭头对卢长卿道:“什么时候抓老鼠不行,非要这个关键的时候去抓?我不相信你会是这么无聊的人,你一定有你的道理,跟我讲讲吧。”
卢长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这样不喜欢被规则束缚,自由散漫的人,其实是很不讨体制内的人喜欢的,但难得的,他跟张晚霞关系处得不错。
张晚霞不像别的领导,喜欢管东管西,她善于抓大放小,并不在乎卢长卿是怎么完成任务,只要他完成了就行。
“局长,你猜得不错。只是一只贪离确实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但是如果他还是周家的后人呢?”卢长卿笑嘻嘻的道:“周家人看起来配合,实际上可不老实,比如他们就隐瞒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那就是有人在几年前就进过这个场域。”
张晚霞这次在周新宇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点:“看来这就是你为自己的找到的‘生机’。”
“你们生欲觉醒者真的让人惊讶。刚刚还有一名生离向我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她提到了周含蕴的母亲。”
“生离吗?”卢长卿摸了摸下巴:“如果是生离提出来的,那确实是比较重要的线索。毕竟我们生欲觉醒者最擅长寻找‘生机’了,不是吗?”
张晚霞:“一会儿,你就带着这名贪离一起进入场域,具体的情报内容,我已经跟别的队员讲了一遍,我知道你向来不耐烦听这些,遇到不懂的你可以问他们。有件事你必须要注意一下,华北花园已经让人封存起来,但是还是有一些人被卷入了这个场域。”
“万幸事发在夜晚,在华北花园的人并不多,目前确认共有三名病人,两名护士被卷入场域之中,具体资料我发你账号,你记得看,能带出来就把他们带出来。”
“知道啦。”卢长卿拖着不情不愿的周新宇,朝着张晚霞扬了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