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城,姬玄嚣停下脚步,对身上还算干净的郭开说:“安抚一番城中百姓。”
她相信巧舌如簧的郭开一定能够有办法消减老百姓的不安。
司马昭在前方带路,带着她来到了城主府。
已经被敲打过的守卫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口,府内安安静静,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姬玄嚣问:“城主呢?”
司马昭拱手而道:“前任城主徐老三及其家人被压在大牢,听候主公发落。”
姬玄嚣很疑惑司马昭这次居然如此老实,没有先斩后奏,她还以为他会找借口杀了城主一家人。
【司马昭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了,要不然怎么一辈子都不敢篡位?】
姬玄嚣寻思有道理,她吩咐司马昭把城主徐老三提来。在他要走之前又问他:“城中百姓对徐老三态度如何?”
司马昭答非所问:“若主公见到他,便知晓了。”
姬玄嚣挥手让他去了。她不急着清理身上的血迹,而是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正厅。
她坐在主位,把滴血的长剑横在木桌上,等待司马昭将人带来。
期间家丁们很有眼见力地给她和朱重八个上了茶。
等见到上任城主徐老三,姬玄嚣才明白司马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他的眼珠子不安分地在眼眶里转动着。
在踏进正厅后,他猛地一扑,在朱重八厌恶的目光中,一把抱住朱重八的大腿,高声喊道:“大王饶命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侥幸当了官后,我与民秋毫无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朱重八面色铁青,他一脚踢开徐老三,冷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上面那位才是我们的王。”
徐老三的哭诉声戛然而止,来不及关注自己被踢疼的部分,他抬头,却见一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高坐在他费心打造的高级金丝楠木椅上。
他连忙告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王恕罪。”
姬玄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朗声问:“你说你与民秋毫无犯?”
徐老三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因为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愕然抬头,这位大王竟然是女子!
成何体统!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后脊一凉,顷刻间,他的头发纷纷扬扬落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削了他的头发简直是在侮辱他。
“仔细你的眼睛。”司马昭压抑着不满说道。看这狗贼的表情就知道这狗东西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女子不堪为王。
他冷哼一声,他这么想是他的事,但其他人不能这么想,否则他们又怎么看待身为臣子的他?
徐老□□.应过来,他敢怒不敢言,慌忙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没听到上头人发话,他又果断地赏了自己几个耳光。
姬玄嚣的神情微妙。平心而论,接受过平等教育的她是不愿意看别人下跪磕头的,可这已经不是她的时代。古代就要有古代的样子,她想要完成任务回家,就得暂时先适应这个时代。
堂下之人对她的身份颇为微词,她就必须第一时间打消他的想法,否则她的后续工作无法施展开来。
见差不多了,司马昭用剑敲了敲徐老三的肩膀,对他说:“回答大王的问题。”
徐老三想也不想地点头回答:“我做官以来,对百姓爱护有加。若百姓们对我有看法,那一定是朝廷的缘故。”
这人话里话外就是说自己没问题。
见司马昭有话要说,姬玄嚣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问徐老三:“为何说是朝廷的缘故?”
“禹城土地肥沃,因此每年征收的粮食税比其他地区高很多。”徐老三对此忿忿不平,就因为如此,他都不敢侵吞太多,“加之地处边境,青壮年都要入伍。土地只有老弱耕种,哪里有多余的上交呢?”
姬玄嚣若有所思,她暗自记下他说的话,看向司马昭。
“他说得可是真的?”
不爱钱财的司马昭在来的路上就被此人多加贿赂,但他压根没听进去,他的眼里只有权力。
“我从书房后发现了一条通道,徐城主猜猜看里面有什么?”司马昭提问,却不等面色灰暗的徐老三回答,继续说,“那么多钱财,怕是贪污了不少罢?”
朱重八皱眉,他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贪污受贿之徒。所以他在位的时候,就惩治了很多贪官污吏,轻则官位不保,重则满门抄斩。当时的官员私底下还送了他一个外号——“朱扒皮”。
于是他忍无可忍地对姬玄嚣说:“大王,必须对贪官处以极刑,否则屡禁不止。”
姬玄嚣还未说话,知道事情败露的徐老三就跪着往前爬,他再也不敢东想西想,只求饶说:“大王,那些钱我一文都没花,求大王明鉴。”
“中饱私囊却不花,留着给你的子孙?”司马昭笑了,“既如此,那便杀了你的后代,如何?”
徐老三没吭声。
朱重八见姬玄嚣不说话,以为她于心不忍,就不由得劝说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大王的怜悯不会换来贪官的收敛,焉知他不会再犯?”
他是亲身经历过的。起初他并未对贪官斩尽杀绝,而是心怀慈悲,放他们一条生路——即使他的父母曾经是被贪官所杀。
可那群贪官把他的隐忍当做软弱,被揭发后依旧我行我素,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于是他明白了:贪官永远是贪官,不杀就会一直为祸一方,闹得百姓苦不堪言。
姬玄嚣在思考。
她的那个时代,人民几乎都颇有资产,没有听说过有贫困户的存在。人们更多的是追求精神财富,对具体的货币倒是兴致缺缺。
她几乎没有见过贪官,如何处置这个问题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然后她想到了进城时遇到的百姓,他们衣不蔽体、眼神麻木,而这位城主却锦衣华服……
最后她对朱重八说:“把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整理出来,过几日在城门口当众行刑。”
这样可以稍微换百姓归心。
听到姬玄嚣的决定,司马昭直接让人堵住徐老三的嘴,后者求饶的声音就这么停留在喉中。
把徐老三绑起来后,司马昭又问:“徐府人如何安排?”
姬玄嚣沉吟道:“先让我见见他们。”
徐府的一大波人被家丁引到正厅,本该是主人的他们却像一个客人等待通报,然后向高坐在主位上的陌生人行礼。
“滴答——”
长剑上的鲜血滴落到地板上。
徐府人被吓了一跳,像鹌鹑般低眉顺眼,不敢不敬。
姬玄嚣没想到徐府的人那么多,她指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徐老三问:“你们都是他什么人?”
听到清亮的女声,徐府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目光触及到主位下的朱重八后,他们又飞快低下头。
最前方的一名贼眉鼠眼的男子鼓起勇气说:“我是他的长子徐大,这边都是我的弟弟。”
没有姐妹?姬玄嚣蹙眉,看向徐大身后的那群女子,问:“你们呢?”
一名在女眷中年纪偏大、但也不超过三十岁的女子代表众人说话:“贱妾乃是徐城……乃是此人之妻,余下诸位姐妹皆是此人之妾。”
妾?
姬玄嚣数了数,大概有十来人,且皆年轻貌美。
一股气愤之情充满胸腔,她原以为这些女子是他的女儿,没想到竟是他的妾室。
他居然如此糟践女子!
姬玄嚣立即拉下脸来,用冰冷的声音问:“司马子上,你会阉割吗?”
司马昭挑眉,在徐老三惊恐无比的眼神中,兴致高昂地点头。
他还没有做过这种事,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姬玄嚣想了想,还是提醒司马昭:“记住别让他死了。”
司马昭:“遵命。”
等司马昭把人拖走后,姬玄嚣看向面露恐惧的徐家子弟,一看就知晓他们平时在家作威作福。
“先把这些人关进牢里,等过几日修筑工事时再把他们拉出来。”
一听要被抓去修工事,徐府子弟想到了被累死的百姓,他们纷纷跪下,痛哭流涕地请求姬玄嚣收回成命。
不知道古代修工事费人的姬玄嚣不理解他们的激动,听得烦躁的她让人把他们带下去。
之后,她转向徐府女眷。比起先前的冷若冰霜,姬玄嚣的神色要缓和了很多,她温和地对徐府女眷道:“你们可以自行离开。”
没有人动,从小被打击长大的她们不太敢相信姬玄嚣真的会放她们走。
姬玄嚣撑着额头,无奈地笑着道:“我能留你们做什么?”
没办法,姬玄嚣只好让她们写下家庭住址,然后让朱重八派人把她们送回家。
送她们走前,她只有一句话可说:“记住,你们是自由的。”
还是有人没有离开。
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跪在地上,红着眼祈求道:“贱妾家人皆被那狗官所杀,如今妾孤身一人,不知去往如何,惟愿大王收下妾,为奴为婢,听从大王差遣。”
姬玄嚣把她扶起来,只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妾名郑欢。”
“你既有姓名,为何不以名字自称?”姬玄嚣不喜欢“妾”这个自称,尤其是前面还加一个“贱”字,听起来好卑微。
“我不需要婢女。”
听到她这话,郑欢急了,“妾,我可以改的。”
姬玄嚣笑着摇头,“我话还没说完,你可以留下来,但得按我的规矩办事,以后别随便跪下。”
郑欢唯唯诺诺地点头。
“你会认字么?”姬玄嚣在想怎么安排这位姑娘。
郑欢小声答:“会。”她本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因为被徐城主看上,才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你就给我当太史令罢。”姬玄嚣一拍手。恰好她之前听王莽说过这个官职:太史令即史官,是历朝历代都要设置的一个职位,负责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
她在后世若得知的关于远古时代的一切,正是得益于史书,因此史官和史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郑欢惊了,她是知道史官的。史官之名,高不可攀,她怎么配当史官呢?
不喜欢被质疑决策的姬玄嚣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
她让郑欢去随便选一个房间住下,先休息几日,过不了多久会有大事发生,需要郑欢如实记录。
处理好一切,姬玄嚣感到累了。
但打下地盘的前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来巩固。
首先就是收买人心。等朱重八把徐老三祸害百姓的证据收起来后,她就把徐老三提到城门口,把全城百姓集中起来,让朱重八宣读徐老三的罪状。
一贪污腐败,二强抢民女,三滥杀无辜。
原本对换城主不安的百姓听完罪状后,群情激愤,甚至有的还想冲上来手刃徐老三,不幸的是被司马昭阻止了。
“我既掌管这座城池,便容不下贪官。今日在此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姬玄嚣说完这句话,便向司马昭使了个眼色。
司马昭会意,手起刀落,徐老三人头落地。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杀得好!”“贪官就该死绝!”
同时,守在山上的王莽也带着人赶来了,他负责宣读姬玄嚣和他一开始制定的计划。
“一,全城老百姓之后可到我处领一块土地进行耕种,任何人不得进行买卖。”
王莽适时地停下,百姓果然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不太敢相信,王莽带来的人认真地向他们表示此事当真,他们的脸上才洋溢着兴奋。
“二,奴婢改称私属,与王田同样不得进行买卖。”
知道百姓可能不太懂,王莽解释说:“也就是说,今后将渐渐没有奴隶和婢女。”
百姓狂喜。城中的有钱人还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淳朴的劳动人民。大家都是人,谁愿意去当被任意打骂的奴仆呢?
“三,规定商品价格,不可随意上涨或下跌。”
这个也好,就不会担心有人低价买入、高价卖出。
“四,所有百姓皆要进行劳作,若有无业游民,则对其采取相应的惩处措施。”
本来老百姓都要种田,这个反倒是在约束有钱人。
“五,与民休息,赋税减半。”
此言一出,百姓沸腾。
王莽也很高兴,换个世界他也可以继续进行他的变法,这次他一定要改制成功!
见百姓对此接受良好,郭开上前,示意百姓安静下来。
“这些政令皆是由我们伟大的汉王决定并颁布的。”先说惠民政策是姬玄嚣搞的,让老百姓对她产生崇拜。
接着郭开继续说:“当今之世,群雄逐鹿,百姓陷入战乱之中。我们的汉王,大周宗亲,不忍生灵涂炭,于是毅然决然地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与人争夺天下。”
“这一切都是为了身为她的子民的我们啊!”
他痛心疾首地说:“我们怎能不感到动容?”
平心而论,郭开能靠口才进谗言是有他的本事的。
百姓被他感染,带着前所未有的尊崇看向姬玄嚣。
他们虽说是充国人,但祖辈皆属于周朝,他们对周朝有感情。如若不是当今周天子无能,任由诸侯扩大地盘,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从来没有一位统治者愿意考虑他们,而这位汉王,即使是女子,但她真真正正地把百姓放心上,不像充国那般压榨他们。
他们愿意尊她为王,为帝。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姬玄嚣从阶梯上走下来,跨过前任城主的头颅,站在了老百姓的面前。
“我,姬挚,在此昭告天下——”
“立国大汉,建元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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