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说。”
“一个人不能因为他是乞丐、不能因为他贫穷、不能因为她丑陋,而继续爱着她的话。”
“那这份爱就是有条件的爱。”
“为什么人类总是以有条件的爱引以为傲呢?”
“那是因为有人蛊惑了你。”男子提高了音调,“绝对、绝对是他!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蛊惑了你!”
“迪克·格雷森,或许我应该叫他夜翼。——布鲁德海文的英雄,堂堂义警。呵……他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但是,总会有比他更聪明的人能猜出他的身份。”
“他的确很隐蔽,但他的身份依旧暴露在了我的面前……呵呵……艾妮,你看。”
“你爱的人也不过如此,你亲爱的小男友,背地里在做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吧?”
艾妮觉得自己的大脑遭受了一击重锤。
她被“夜翼”两个字砸得发懵,脑袋里全是星星。混合着今天的月光掉了下来,“夜翼……”
布鲁德海文的义警,与哥谭的蝙蝠侠一样,是义警。和其他的许许多多的城市一样,是英雄、是义警。
……
艾妮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可他白天还在当巡警。”
“……嗤。”男子几乎是立刻抱持着嘲笑的态度,“这证明他经历充沛……哦,等等。”
他突然醒悟过来,“哈……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艾妮,你并不知道迪克·格雷森是义警。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哄骗了神,欺骗了你,他是该下地狱的!”
砰!
□□的碰撞声,椅子挪动的声音,撞击的声音混成一团。
“你不许说他!”艾妮尖叫着,她不能站起来,就用自己的头装向男人的胸膛。
男人被撞得后退了一步,而后跌倒在地。
他双目充血,眼睛里全是因为愤怒而被刺激出来的红血丝,“艾妮!”
他变得更加狂躁、行事更加难以捉摸,他一把抓起了艾妮,艾妮只觉得自己被绳索勒住的手生疼,他怨恨的眼睛几乎要穿过艾妮,刺进她的皮肉里。
男子咳嗽了好几下,旋即笑了,他抓住艾妮的脑袋。
艾妮只听见砰!的一声,而后额头传来剧痛。
“你还是安静一些更好……哦……”渗出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他咳嗽吐出来的血和艾妮的血让整个房间充斥着铁锈味,“我就知道是他,肯定是他……”
“一定是迪克·格雷森,你居然如此为他动情!你伤了我的心,伤了我们的心!”
“你个傻逼!我—你—,”艾妮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你个疯子,脑子坏掉的!”
艾妮的话还没说完,她觉得脑袋和耳朵都嗡嗡作响,而她过分敏锐的听觉加剧了这一症状。
她要昏过去了,几乎要昏迷过去了。
“艾妮,艾妮。”男子还在喋喋不休,说,“你放开他,我一定比他更加爱你。”
那是恶心的话语和恶心的欺骗。
每一个字都会引起反胃。
他根本不在意艾妮。
——他根本不在意我!
艾妮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她哭泣、抽噎着,“你们这群疯子……”
不是全部都只喜欢她的画吗?
一群疯子,一群狂信徒!
粘稠的血从艾妮的额头流出。
强烈的晕眩感与疼痛占据身心,但她唯一的想法只有——
她要杀了他。
她不需要这种爱,更不需要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献身,不需要他们为了自己做到此等地步。
全部。
都应该去死。
迪克·格雷森不是第一次和蝙蝠侠一起夜巡了。
在他还在当神奇小子——在他还是罗宾的时候,他就与蝙蝠侠一同参与过无数次夜晚的行动。
而他来到布鲁德海文的第一年,蝙蝠侠也曾来看过他。
即便蝙蝠侠沉默寡言,要从他的嘴巴里听见一句关心简直是难如登天,但迪克明白他当初的想法。
他那时还太青涩,在蝙蝠侠面前想拼命证明自己。
而那天已过,他已经向他的前辈、他过去的“上司”表明了,自己不是一个跟班,自己有能力打理好这个城镇,布鲁德海文的犯罪率也在逐年下降。
……为什么在这时候,会出现艾妮这样的状况呢?
是因为他的成长还不够?是因为他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
他慌乱、张惶、恐惧。
夜翼与蝙蝠侠行走在黑暗之中,两人交换了彼此的情报。
迪克不知道自己在说出,“我弄丢了艾妮”的时候自己的心情,但他却看见蝙蝠侠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艾妮?”他问。
迪克回答:“和她只是同名同姓。”
——让迪克与布鲁斯同时产生无措的心情的、同一名的一人。
迪克向来很健谈,他的心里总有很多话,于是他说了多余的话语,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她和她不一样,而且,经过这几年,她也不该是这副模样,除非她返老还童。”
艾妮·库珀与艾妮·基恩,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蝙蝠侠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但他把重点转移到了“调查”之上,“注意你的老朋友。”
迪克立刻想起——布鲁德海文的经济落差极大,大部分的资源都被掌握在精英阶层中,贫富差距大得吓人。
而百人精英男性正好附和瑞德·斯宾塞的侧写师分析。
夜翼在屋檐飞跃的步伐加快。
那灵活矫健如同燕子般的声音竟超过了蝙蝠侠。
焦躁、不安、急功求进。
迪克·格雷森失去了在自由搏击中最好的品质:冷静。像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青涩小伙。
调查、分析、思考、捣毁坏蛋们的计划。
他本应该是更加理智的侦探。
艾妮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因为梦境和现实都迷迷糊糊,所以她把世界的边界线模糊了。
她在颠簸的路程中感觉到自己被带着走,代往某个地方。
真是糟糕。
她想:我该不会是要被灭口了吧?
她被拦腰抱起来,阶梯一步一步的走。
她额头上系着绷带,渗出的血早就被处理好,变成了浓重的药味。
她不知道上了多少层的台阶,只知道这里的空气更加燥热。
是高层楼吗?
那人蒙住了他的眼,但艾妮能够听见,在一路走来的时候,她听见了不属于他的呼吸,听见了人们低低的呼声。
声音并非一浪高过一浪,而像是某种仪式,又像是电视剧里令人忍俊不禁的豪门情节——仆人们列队欢迎少爷回归庄园。
艾妮听见了木板咯吱的声音,她又被按在了椅子上。
蒙着她眼睛的布条被解开,她身处高空。
像是跳水台的跳板,一条板子纵向置放于半空,如同一条没有任何防护的高空栈道。
就连任何的安全措施都没有。
能作为支撑物的仅仅只有她的椅子,她椅子之下的木板,还有……
她越过木板向下看,看见的是零零散散的人。
零星的人群如同夜晚的星空,仿似朝圣一般注视着她,仰起头,仰望神明。
虔诚的、疯狂的信徒面带微笑。
祈求着能够得到幸福。
艾妮觉得全身发冷,一颗一颗的疙瘩从她的小臂突起,她恐高。她害怕高处。
那在俯瞰之下已经变得很小的人们如同一只又一只的昆虫,艾妮收回视线,看见了自己眼前的画架、颜料、笔。
空白的画布等待他人为它泼墨作画,颜料全部都是最高级的颜料。
普通人光看价目就会觉得瞠目结舌、学美术的学生会认为过于奢侈的颜料。
恶心。
厌倦。
讨厌。
种种心情之下,艾妮几乎要呕吐出来,她的胃部开始翻滚。
她抬头能看见天花板处的横梁,而在那横梁之下,垂下了一条蜘蛛丝。
又细又薄的蜘蛛丝。
艾妮两眼发晕,她感觉有人用双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那熟悉的声音对她说,“来吧,艾妮。”
“来……你现在就可以画画了。”
“再次,让我们看见你的画作,看见你的作品……”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
艾妮觉得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并不是双手,而是一座山。山峰要把她的肩膀压垮,要把她的腰压折,她的骨髓和□□都要被山峦压成细细的一张纸,由血与肉变成的一张纸。
画画。
绘画。
她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根蜘蛛丝变得粗壮、变得坚韧,变成了一条绳索套在她的脖子上。
那是上吊的绳索。
人们双手合十的姿态是要把她亲手送上断头台,要把她的脑袋塞进绳索里面,要勒断她的脖子。
但她还是拿起了画笔。
她熟练的用着颜料调色,用水洗去画笔上的颜色,沾了白色、蓝色的颜料。
注视着这一切的人欣喜若狂,“……!”
他从喉咙里面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因为过于喜悦,甚至没办法做到发声。
天啊。
他想:终于,终于。
他终于能够看见艾妮、再看见艾妮的作品了。
艾妮。
你要做什么?
艾妮听见了从自己脑袋里面传来的声音。
她在画画。
她努力的让自己动起来,让颜料重新出现在空白的画布上,让画布变得色彩缤纷。
可是……
她应该有更好的想法……
她应该干什么?
应该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不在像是自己。
于是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你在做什么?”男子愤怒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艾妮·基恩!”
“你为什么要临摹他人的作品?!”
“我要看的,是你的画作!”
艾妮惊恐的看着画架。
那不是她想画的东西。
那不是属于她脑海中的任何一个东西。
她沾了黄色的颜料绘制月光,沾了蓝色的颜料绘制星空,流淌的星河在夜幕旋转。
她临摹的是梵高的星空。
她在临摹别人的画作。
“我……”艾妮本能地发声,“我……”
我的作品……
我的……作品……
她转过头,看见愤怒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的保镖。
……
她的画笔掉到了地上。
男子即将愤怒的扑过来,但在那之前,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将他踹到在地。
黑蓝两色的紧身衣,流线型的姣好身材以及灵活的动作——仿佛杂技表演那样绚烂又华丽的技巧。
她认识他。
在布鲁德海文,没人能够不认识他。
因为他是夜翼。
是……迪克·格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