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午时,太衍宗长板路倏现人影。
为首的白衣弟子面目温和,侃侃而谈,随着他的话语,身后的弟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见状,白衣弟子满意地点点头,正还要继续说什么,目光却在前面不远处一顿。
“小师姐?”
枯树下,少女闻声回头,双螺髻上系的绿色细带被风吹起,扑到了脸上,她不恼,只是眉头皱了皱,有些疑惑地拨开了细带。
“你在看什么吗?”白衣弟子朝她招招手,笑意晏晏。
少女眨眼,摇摇头,没开口,径直朝另一个地方走去。
被冷淡对待的白衣弟子脸上神色不改,没有半分不悦,他平静地收回视线,似是对此习以为常。
“那是谁啊?”
新入门的弟子有些好奇。
白衣弟子摸了摸下巴,笑道:“禾山剑尊亲传弟子,柳琢光,日后再见,你们得称她一声师姐。”
闻言,新入门的弟子瞪大了双眼,对那道浅绿色的背影极目眺望,脸上浮出错愕与惊喜。
“禾山剑尊!”
白衣弟子笑笑,对他这番反应并不意外。
太衍宗禾山剑尊,当代剑修之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以说,如今来太衍学剑的,无一不想拜在禾山剑尊门下。
只是可惜,剑尊甚少收徒,这五百年来,也就只收了两位弟子。
“可我好像怎么没听过这位师姐的名字啊?”
“我也没听说过。”
正想着,身后新来的弟子中,有人窃窃私语,修道者耳聪目明,白衣弟子自然也是听到了,他也不气,只是笑笑,朝几人解释。
“小师姐如今还未及笄,剑尊看得紧,平日连剑峰都很少下的,连我都甚少得见,若你知道,才是怪了。”
“原是如此。”见他如此温和解释,新来的弟子也放下了紧张的情绪,笑着与师兄道,“我自幼听着禾山剑尊的事迹,原以为禾山剑尊只收了一位弟子。”
白衣弟子笑笑,看出来这一圈人心思的活络。
众人所想莫不都指向同一处。
既然这百年有收弟子,就说明剑尊并非真的关门不再收徒,就说明自己尚能争取一番。
不过有些进取心也好。
说不定这群新来的,就真的有哪个能入了剑尊的眼,一朝执剑,登顶白玉京。
不过……如今想这些,确是有些过早了。
白衣弟子无奈地看着眼前这群新入门的弟子,对他们的情绪波动,一目了然,想了想不免得暗暗失笑。
·
今日主要是带着新入门的弟子熟悉太衍的大致环境,故而白衣弟子并未过多在某处停留,领着新弟子们熟悉过基本的方位后,从丹峰上下来时,相送的女弟子特意叫住了白衣弟子。
“左师兄。”
左取案脚步一顿,回眸看向女弟子,来自丹峰的女弟子周身自带一股药香,温婉柔美,一看便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师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左取案瞥了眼好奇张望的弟子,暗暗摇头,见状,女弟子抿唇,却没再多说什么,强撑着笑与左取案告别,凝望着女弟子离去的背影,左取案沉思不语。
忽地,一阵叫嚷声传来,将他的思绪拉回,借着地势,左取案能隐约看见些许,他眉头一皱,心底觉着有些奇怪。
“这是怎么了?”
已然有弟子好奇发问了,左取案摇摇头,瞥了眼发问的弟子,带了些许告诫之意地开口:“太衍之中若有寻衅滋事者,戒律堂严惩不贷。”
这番话夹杂着冷意,瞬间让这群新弟子态度郑重起来。
见状,左取案正要带他们离去,余光却是瞥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心下似是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急忙对身后新弟子道了句。
“你们在此稍等,稍后会有师姐带你们返回,我先走一步。”
还未等新弟子们说什么,左取案指尖灵光飞跃,脚下轻点,瞬息之间,人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不一会儿,方才离去的丹峰女弟子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神色温和。
“诸位,随我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朝女弟子恭敬行了一礼。
“多谢师姐。”
而另一边,左取案已然到了叫嚷声的来源附近。
一股极其淡薄微弱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令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将目光投向那道熟悉的苍蓝色人影。
居然见血了。
也难怪戒律堂会来。
只是不知这人是谁,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左取案努力向前挤着,几声抱歉后,才算是走到了中央的位置,他站定脚步,眺目看去,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眸中顿现错愕。
少女年岁看着不过十六七,面容尚且稚嫩,皮肤雪白,她似是若有所感,朝左取案的方向看过来。
夕阳的余蕴下,少女手持长剑,浅绿色的衣袂飘然而起,发带自然而然垂落脸颊两侧,仰头看过来的双眸干净澄澈,不染半分尘埃。
只是……
左取案喉头微动。
柳琢光脚下,女弟子紧闭双眸,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然死去,灵力探去,方感知到那弟子眉宇间竟有淡淡的魔息萦绕,若不仔细观察,恐难以察觉。
一滴血顺着长剑滑落,柳琢光回眸,左取案眼见着,她瞳孔有一瞬间慌乱,而后飞快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细心将其擦拭干净,方才松了口气。
而后,头戴白玉簪,身着苍蓝衣袍,面容温和如玉的男子在一群玄衣弟子簇拥下走到柳琢光身侧,低头柔声不知说了什么,柳琢光安静仰起头,看似认真地听他说完,点了点头,接着将剑一收,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全然不顾周围的议论声。
见柳琢光离去,左取案快步走到那苍蓝袍男子身前。
“戒律堂执法,速速离去!速速离去!”
随着一道道戒律堂弟子的声音响起,周围弟子逐渐离去,左取案抱臂胸前,看着一脸温和的苍蓝袍男子。
“你怎么让小师姐来了?”
苍蓝袍男子面容温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挑眉示意他:“让一下,你挡路了。”
“啧。”左取案一脸不悦,却还是让开了路,任由那群戒律堂弟子沉默着布置法阵,沉默着开启法阵,然后继续说,“别想岔开话题,我问你呢,你怎么让小师姐来了?”
男子无奈:“师姐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一辈子真就只待在剑峰上吧?剑尊闭关,纪师兄还未结束游历,剑峰上下就只有小师姐,我不叫小师姐,还能叫谁?在她们身上,可差点折了我太衍数个弟子啊。”
说着,他俯下身,将法阵中央弟子茫然而恐慌的魂魄使用法器捉住,温和的眸子微微眯起。
“太衍又不只有剑峰,你唤我也成啊。”
男子笑了笑,挑眉:“你?莫要玩笑,论实战你可是连我都比不过的,何况,此事必须得是剑峰弟子才能出手。”
柳琢光出手,也就意味着剑峰出手,意味着禾山剑尊出手。
想了想,他低声又道。
“师姐拔剑也只是为彰显剑峰的态度,此事浑得厉害,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魔族这些年动静不小,往各个门派安插了不少眼线,太衍上月揪出的眼线供认了不少同僚,其实不乏一些大宗弟子,涉及旁的门派,事情总是要复杂许多的。
有剑尊的态度在,处事总是方便些。
这也是他们敢让柳琢光当众拔剑处置这枚魔族棋子的原因。
来太衍宗交流学习的旁宗弟子不在少数,今日的事,想必过不了几个时辰,就能传到那些宗门的耳朵里。
“可……他们能信吗,小师姐平日足不出户的,就连太衍宗的弟子都没多少认得她的。”
男子意味深长:“今夜过后都会认得的。”
今夜过后,所有宗门都会知道,禾山剑尊弟子柳琢光,奉师尊之命,拔剑魔族奸细。
左取案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这是剑尊的意思吗?”
男子敛眸,没再开口。
左取案抿唇,虽有不悦,但也心知需要禾山剑尊的事,他的身份还参与不了,便知趣地没再多说,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道。
“纪师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男子收起法器,若有所思,“师姐的生辰要到了,他不会不回来的。”
左取案点点头,接着盯着苍蓝袍男子。
“怎了?”
“你给小师姐备了什么?”
苍蓝衣袍男子望着他,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一笑:“还没备?”
左取案心虚避开视线。
“师姐素来不在乎俗物,你是器修,挑几件上等的法器送过去便是。”
“拉倒吧。”左取案抚额,“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上次送法器,恰好碰上纪师兄回来,和他手里的一比,我简直是自取其辱。”
男子轻笑,没说话。
“认真地,你到底备了什么,让我参考参考。”
男子挑眉,带笑的面容闪过一丝促狭,而后径直转身离去:“这可不能告诉你。”
啧。
左取案按捺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他站在原地,看着戒律堂的人快速收拾好了现场,抬手摸上了下颔,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惆怅。
今年小师姐生辰,送什么好呢?
可不能再和纪师兄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