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语随口一问,没想到谢小公子果真点头同意了,两人收拾收拾就上街市去。
宁记装修的动静不小,街坊们相继听说宁记饭馆要开业这件事,一碰面便纷纷同她道喜。
再看见近日里总在坊市间晃悠的谢家小公子,邻里们笑着打趣宁不语:“宁姑娘身边如今是多了个小跟班?”
面对外人,谢子裕神色泰然,宁不语扭头望见他人前人后这两般的模样,自己反而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一路走出南坊街,谢子裕问:“你想去哪儿逛逛?”
宁不语想了想,笑嘻嘻道:“刚刚遇见程才,他不是说西市最热闹吗?但我听说东正街有盛京最大的当铺呢!”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谢子裕那块抵做饭资的玉佩,在手里掂了掂。
“这饭馆子刚刚开业,我挺缺钱的,这就去给它换成现钱。”
谢子裕泰然的面具就被击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赌气一样,真好玩儿。
宁不语逗他逗开心了,笑着把玉佩挂在腰间。
“好了,这玉成色这样好,一看就不好卖,我不动它。”她拍了拍谢子裕的肩膀,又转了一圈示意他看,“这样戴好看吗?”
谢子裕这才面色稍霁。
两人还是往烟火气更足的西市去了。
听说当朝建立不过百年,如今才传位至第二位皇帝。
说起这位皇帝也是有些趣闻的,先帝精善骑射,到了晚年仍旧身强体健龙虎精神,如今的皇帝兢兢业业当了好些年太子,才将先帝熬走登了基。
好在今上前半辈子虽熬得苦,待到登基施展抱负时人已过中年,却并不昏庸。在位数十年,爱民敬业,巩固了祖宗基业,打造出好一番太平盛世。
国泰民安,做生意大商小贩自然也就兴隆,街市上来来往往各色人等,一时间车水马龙,热闹极了。
再往东边走是国子监,听说靠那一片儿的铺子多是卖一些文房墨宝,也有话本铺子、画像铺子等等,很是有趣;
西市则多是酒楼食肆,也有卖衣裳鞋履的铺面,一条街上多半是与吃穿用度相关的营生。
宁不语左右环顾,见不仅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街边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卖些小食和打趣的玩意儿,走上三五步就能见着沿街卖艺的。
宁不语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里满是新奇。
这是她进京以来第一次出来逛街,之前摆摊卖早点和面果虽然生意也好,但南坊街不如西市热闹繁华,宁不语还没什么切实的感受。
如今亲眼见了,心里不免想着,这西市的人流量如此庞大,若是在这里盘下个铺面开家分店,想来生意定然是极好的。
宁不语喃喃道:“这西市最旺的铺面,一个月的租金不知道要多少?”
她本只是自己念叨念叨,没想到谢子裕在旁别答得飞快:“你右手边这间,月租九贯钱。”
宁不语抬头一看,右手边是间米酒铺子,巴掌点地大。她掰着指头一数,不免咂舌。
九贯钱,那就是九千钱,在一碗馄饨卖十二文钱的时代,这样一间小铺子的租金也不算便宜了。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望向谢子裕。不是,他怎么门清?难道他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宁不语又指着一间位置更好些的胭脂铺子问:“那如果是这间呢?”
谢子裕想了想,道:“约莫要十二贯钱。”
宁不语点点头,心想小饭馆子都还没开业呢,离自己开分店还远着。到时候攒攒钱,把饭馆子搬来这盛京城里最最热闹的西市盘间地势好又阔气的旺铺,可以当作一大奋斗目标。
两人聊完也不继续驻足,又往前走,路上间或买些新鲜的小玩意儿,不一会儿宁不语手里就搁得满满当当。
逛了好一阵子,她也累了。
她看看身后跟着的挂件,想了想,一股脑将东西塞到他手上。
一路上谢子裕虽然话少,却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
今日出来他带了钱袋子,想起前几次宁不语调侃他不付饭资时的模样,有心想“彰显”财力。
没想到他几次想掏钱都没赶得上宁不语自己手快,此时宁不语将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一窝蜂塞过来,他愣愣就接过。
宁不语换了个人替她辛苦狼狈,狠狠舒了口气,得意地叉着腰。
她见前面有家排场颇为阔气的酒楼,那地段,那阵势,无一不是她理想中的分店模样。
正好一路逛来,人也饿了。
不如今日做做美食博主的老本行,当个食客,顺便考察考察同行的生意?
宁不语拉着谢小公子就往酒楼里进:“逛了好一阵子人也饿了,走走,吃饭去。”
她抬头看看酒楼招牌,一边阔气道:“咱们今天就尝尝这玉春楼的手艺,我请客!”
谢子裕想要请客的心再度被堵回去,噎了一噎。
奇也怪哉。向来爱财的某人今日怎得如此大方?
殊不知宁不语如今虽然说不上多么富有,但这些日子摆摊外加系统各种奖励替她节省了成本,也攒下一笔小钱来,早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投京来的小孤女。
何况这玉春楼看着食客满盈的,排场又这样阔气,定是有什么招牌的好手艺。为了美食买单,宁不语一向舍得。
二人走进酒楼去,小二先是打量,看见宁不语腰上坠了块儿成色极佳的玉,紧接着又见她身后跟着的端方公子,眼睛便是一亮,热情地上前迎客。
“二位公子小姐这是赶巧了!恰好二楼还剩最后一间雅室,您二人请上座?”
宁不语环顾一圈,见这酒楼一楼的堂厅本就没置几张桌椅,如今都坐得满当了,想来是专做豪客生意的高档酒楼,也没拒绝,点点头让小二领他二人上楼去。
从右手侧的楼梯一路上去,穿过被红木多宝阁和镶贝屏风装点格挡的宽阔走廊,迎客的伙计领着他们进了尽头的一间屋子。
屋里布置得用心,比之大堂和走廊有过之而无不及,宁不语耸耸肩,心想这放在现代定是家榜上有名的星级餐厅,今日荷包恐怕要大出血。
只盼这家店并非走形式主义路线,吃食不要太让人失望了才好。
引路的伙计下去,换了一茬温柔的侍女进来,先替二人斟了茶,又温声问是否要打开窗来看看街景,这间房的窗户临街,景致最是好。
宁不语喝了口茶,任由她们安排,好容易才将菜单子等了上来。
这间酒楼就连菜单都做得格外别致用心,一页页轻薄的花笺被装订成册,细闻之下会发现上头还熏了似有若无的梅花香,和桌角一枝独秀的瓶插红梅相交映,恰应了冬景。
宁不语翻开册子来看,见不止是菜单别致,连菜名都别致。
有些她猜猜能猜到是什么,譬如这梅花汤饼,如若没记错,《山家清供》里便记载过这一吃法,是在和面时将白梅与檀香等混入面粉,再做出梅花的花型来,煮进汤里。
既然有这个名字在,想来做法上也大差不差,是样讲究应景的吃食。
不过她更喜欢实在些的,便挑了几道能更直观吃出厨子调味和刀工深浅的。
譬如这金菊献瑞,她猜是开菊花花刀的糖醋鱼段;再说这如意百财,应当是取了白菜与百财的谐音,取个好意头,想来是开水白菜之类的式样。
有些她就难猜到了,比如这道疏雨海棠。
她指着那一页花笺问:“这疏雨海棠是个什么吃法?用的什么食材?”
侍女一听,娓娓向她解释来。
原来这落雨观花就是蒸鱼,用的是鲥鱼。
鲥鱼最精华的部位便要属鱼鳞下丰厚的油脂层,且鱼身多刺。
为了省去食者的麻烦,又不失去其中滋味,这道菜工序繁杂,要先将鱼肉细细剔出来,再将刮下的鱼鳞用细线穿起,蒸鱼肉时将成串的鱼鳞挂在特质的盖子上,这样水蒸气就会裹着鳞下的鱼脂香气,再落回锅中的鱼肉里。
而鱼肉雪白,水气汇聚滴落成水珠的模样像极了被疏雨打散的白海棠。
宁不语听到一半就明白了,这不正是落雨观花吗?
确实是道用心且稀奇的菜,宁不语又奇道:“这鲥鱼如今似乎并不应季?”
鲥鱼是春末夏初才成熟的鱼类,冬日里可难吃到。
那替二人点菜的侍女就有些得意,微微笑着应道:“是,您若是要说眼下的话,整个京城也就我们这儿能吃到。”
宁不语看着点了几个肉菜,又添上些时令的小菜,想了想还是道:“把这疏雨海棠也上一份吧。”
鲥鱼滋味着实鲜美,吃法也很多;不过落雨观花这道菜着实麻烦,鲥鱼时令性又极强,她从前还没有大动刀斧地尝试过。
不如今日就来尝尝看,这盛京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能将这道菜做出几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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