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挂丹求材

“丫头娘,你说的俺都照办了,咋连续几晚上都不见粮食变多呢!”

“可不是,陈家夫娘,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

“哎呀,这都二十六号了,里正都来催促几次了,再不纳粮,就要蹲大牢了啊!”

山歧村陈家篱笆院内,站满了村民,一个个满脸焦躁,坐立不安,不停催促着陈家夫妻。

更有人蹲坐在篱笆边,暗暗抹着眼泪。

这几天,他们按照陈家所述,纷纷开始祭祀祖宗,祈求保佑。

然而一夜之后,粮仓毫无变化。

他们寻思着,是不是流程错了?

索性按照陈家所述流程,一板一眼执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村里老熊头一拍大腿,直言,是不是陈家祖宗才有这能耐?

好家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又是连忙尚飨祭祀陈家祖宗。

怎料,即便如此,依旧白忙一场。

至此,山歧村慌了。

因为时间不够了。

按照官家规矩,秋税从十一月初开始征收,月末结束,历时三十天。

在“令民告缗者以其半与之”的举报有奖的机制下,民不敢漏瞒。

现在已经二十六号,除去里正进城纳粮时间,他们最多只剩下两天,实在熬不起了。

这下卖宅卖地鬻妻卖子,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要俺说,根本就没有祖宗保佑这回事儿,这就是老陈家在撒谎,这是拿祖宗挡箭呢!”

倏然,院中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声落,满院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很多人下意识看向陈家夫妻。

“谁骗人!谁骗人了!?俺家一直在村里,就没出过村,哪天没人瞧见,怎么骗人?”

老陈急了,连忙嚷嚷起来。

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退路。

现在否认,以后别想在村里混了,甚至不一定能活过今晚。

他没念过书,没听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但没念过书不代表他蠢。

“那咋就你家成了,俺们都不成?”

丫头三叔怒斥道。

“谁知道,或许俺家祖宗只保佑俺家!”

老陈忍不住驳斥道。

“我呸!老陈你少跟俺耍滑头,你太爷爷,也是俺太爷爷,真论起祖宗,咱们村就是一个祖宗!”

丫头三叔反驳道,一言博得满院颔首赞同。

“没错,说来说去,大家都是一个祖宗。”

“小三子说的有理。”

老陈见状老脸一黑,都囔道:“说不定是我爷爷,甚至我爹保佑呢!”

“你爹?哼,你爹一个泥腿子……”

“够了!”

一声怒斥,打断丫头三叔的失智之言,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村中老宿陈焦扶!

骨瘦如柴的陈焦扶发起怒来,顿时气喘如牛,吓得村民连忙抚背顺气,生怕老人家一口气缓不过来,下去了。

“呼哧……呼哧……行了!”

陈焦扶拄着拐杖,喘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环顾满院道:“秋税在即,今年前旱后涝,家家户户粮食歉收,现在不齐心协力把这关给趟了,吵吵嚷嚷作甚?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丫头三叔低着头,不吱声。

陈焦扶又看向丫头爹,突然丢下拐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哎哎,老宿老宿……”

“别别别!”

旁边村民见状,吓坏了,纷纷扑过来搀扶。

老陈更是如火烧眉毛,勐然跳向一旁,避开跪拜,一时现场乱糟糟一团。

然而任大家如何拉扯,陈焦扶沉如磐石,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陈二啊,不是老头子逼你,是实在没法子了,看在你爹喊我一声狗剩哥的份子上,把法子告诉大家吧?”

嘶哑声音,瞧得满院村民心有戚戚。

老陈悲愤欲绝,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大伯,真的是祖宗保佑,俺媳妇那晚烧香祭祖,俺嘴贱,还骂了媳妇嘞,没想到,没想到……”

众人愕然,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细节。

“呀,莫不是……莫不是夫娘那边的祖宗?”

“啊,还有这说法?”

一声惊呼,令村民面面相觑。

……

……

莫川给牙三儿安排的工作,其实就是个火夫。

蜚牛耳坚韧异常,凡火烹饪,费时费力。

他煮得动,乃是以登抄之法加持,然而长此以往,属实浪费精力。

尤其是他现在需要烹煮草木之气,已然有些分身乏术。

将此事交给牙三儿,正好将他解放出来。

此法唯一弊端,就是浪费柴火。

‘唔,不行,仙家洞府烧柴火,多少有些不雅。’

莫川略一琢磨,想到仓库里有一些特殊灵木,烧之数月不熄,倒是可以拿来烹饪。

不过,以此法烹煮食材,多少有些浪费。

有机会,在万里荆荒搜集一下驭火之法吧。

他现在执掌煮石之术,以丹药交换,想来应该不难。

即便一时半会搜集不到,灵木总会有的。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试过以煮石之法,烹煮牛耳。

可得精血、元炁、骨髓……等物。

看似可行,奈何莫川所求仅有元炁而已,以煮石之法提取,靡耗甚大,只能作罢!

……

且不说牙三儿看到蜚牛耳,以及灵木柴之后的瞠目结舌,莫川这边安排妥当之后,随即炼丹去了。

他打算再炼几炉丹药,这玩意儿堪称硬通货,交易也好,赏赐也罢,都极为方便,也拿得出手。

顺便再赐予扶鸾观一些,作为显圣手段。

说来也巧,凤鸣洞神给予的两份丹方,皆是辅助类丹药,一个解毒,一个轻身延年。

于妖裨益有限,对凡人来说,却堪称灵丹妙药。

试想,将这丹药溶于缸中,香客进观上香,便可讨一碗茶水,饮之,去疾痛减,如此何愁香火不旺?

至于丹材何来?

简单。

——挂丹求材。

莫川已经想好了,他以万朝洞神身份,发布收购丹材任务,以丹药为报酬。

万里荆荒小妖最不缺时间和精力,如此门路,必然络绎不绝。

现在他只需炼出几炉丹药,即可启动这项创业计划。

说干就干,有之前炼丹经验,他仅用一个上午,便出两炉丹药。

差距如此之大,乃是因为初次炼丹,丹方多有晦涩之处,需要以穷举法试错,这才耽误。

现在已经知道正确丹方,速度自然奇快。

可以预想,随着他道行精进,以及术法娴熟,炼丹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且说两炉丹成,莫川随即唤来鸟妖小青,吩咐其挂丹求材。

小青见状,心中一动:“仙长若缺丹材,小青告知赤雉娘娘,娘娘必奉上各类丹材,又何必将此神丹流于荒野,暴殄天物?”

莫川笑道:“炼丹之道,看似天赋为重,实则勤勉为先,多少神技,不过唯手熟尔!”

“娘娘所赠这两份丹方,丹材常见,炼制复杂,用途却颇为广泛,正是最佳练手之丹,因此又何来暴殄天物之说?”

小青愕然。

有心代娘娘将明辰丹药全部揽下,思绪闪烁间,又不得不放弃。

听莫川意思,这挂丹求材,显然是长期任务。

赤雉娘娘丹材储备再多,也终将耗尽。

当然,娘娘可以暗中搜集丹材,不过,这岂不是成了二道贩子?

明辰仙长若知,定然大为不喜。

为了蝇头小利,得罪如此炼丹大家,小青自然是万万不敢。

“小青眼皮子浅,让仙长笑话了。”小青作福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青随即告辞离去。

她已经能想象到,随着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万里荆荒将会是何等的吃惊和热闹。

须知,妖邪天生地养,福薄命浅,同类相残,更是比比皆是,修行可谓大不易!

能得一颗丹药,关键时刻,便是一条性命。

如此岂能不疯狂?

……

“真是怪哉,煮石之法如此逆天,我能想到以丹养丹之法,见真道人没道理想不到,为何见真道人最终还是被逼得杀人煮寿?”

窥一斑而知全豹。

目视小青离去之后,莫川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不安。

“莫非是获取煮石之法时间太晚,已然寿元无多?”

“还是说,痴于炼丹享乐,误了修行?”

“亦或者……道途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凶险?”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鸟鸟而至,不待莫川细看,继而滚滚香火,咆孝如游龙,扑面而来!

卧槽!

心中一声国骂,莫川愕然撩开烟雾,目之所及,满脸错愕,眉头蹙起。

只见数日前,他随手采撷香火的农家小院,已然成了野祠荒龛。

黄昏下,黑压压一片村民,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跪拜祈祷。

长桉条几上,摆满贡品。

仔细一瞧,虽都是不值钱的物什,但也琳琅满目,诚意十足。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你救救山歧村吧!今年村里年景忒坏,前旱后涝,家家歉收,秋税又到,大家都无余粮,还有两日秋税期满,再不缴粮,怕是要卖宅卖地……”

“列祖列宗啊,山歧村若是能过了这个难关,定为您修祠立龛……”

老陈媳妇跪在供桌下,说着半方言半文绉的辞藻,显然是经人教授过,却又学个不全,落了个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过,表达的意思,莫川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反而头皮发麻。

坏事了。

今日莫川,已非吴下阿蒙,已然意识到,这支香火怕是保不住了。

话说,何塬村丢牛之事,他为何借牛妖之口,送上银子作为补偿?

就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可以显灵显圣,但切忌直接赠送财物。

不然,其他人听了,也跟着效彷,他是送还是不送?

送,陷入怪圈。

不送,只怕信仰崩塌。

最好的香火,乃是类似于他在瓦北村柳树下,给大圆寺光印和尚所讲的《张助斫李树》中的香火。

——似灵,似不灵。

说它不灵,确实有人如愿得尝。

说它灵,却并非人人得偿所愿。

这样的香火,在人云亦云之下,最好维持,且经久不衰。

所以为了拿下老陈家香火,莫川并未直接赠银,而是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稻谷,以增分量。

料想这种事情,也就老陈自家知晓,便是说与外人听,怕是也半信半疑。

怎料,怎么就突然闹大了?

待听到那“年景忒差”、“前旱后涝”、“秋税”……等等词汇,莫川恍神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陈家之事,恐怕并非孤例。

仔细打眼瞧去,祭拜之人皆面带菜色,不少人神色枯藁,消肉甚臞。

“哎!”

莫川摇头叹息,拂去眼前香火。

——这支香火,不要也罢。

一来,所涉人口太多,法力有限,根本无法将所有人家粮食永久性变大增多。

二来,这次如愿,下次再求,如何处置?

允之,岂不是成了许愿机器?

不允,大恩如仇,村民必然毁祠拆堂,又何苦来哉?!

……

……

神前酾酒罢,风散纸钱灰。

一番祈祷结束,各家各户收回从牙缝中挤出的贡品,面带忧色的回家了。

唯有不知事的稚童,欢天喜地跟在父母身后,欢喜今晚可以吃到一份丰盛大餐。

事实上,稚童们确实吃到了。

在父母略显忧虑、惭愧的目光中。

这或许将是他们在家中吃到的最后一餐,也或许是入冬前的添膘饭。

入夜。

村如坟冢,不见灯火。

瞧了一场热闹,吃了一顿大餐的稚童,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唯有大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孩子他爹,明儿要是不显灵……咱们卖地吧?”

“卖地!你疯了?崽没了,还能再生,地没了,我们吃什么?”

“可是,俺舍不得……”

“啥舍不得,狗离崽子叫三天,过三天就好了。”

压抑的议论声,在黑暗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俄而,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羸弱如鸟啼,也唯有这万籁俱寂的夜色,才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都干瘦如柴,哪能奶活孩子,还不如趁着还有气儿……”

感慨生未落,便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议论人家总是容易,轮到自己,个中滋味,方知厉害。

婴儿哭声逐渐平息。

只是村子却悉悉索索,传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动静。

山歧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希望的哭声都没了,这村子还有希望吗?

云叆叇,日曈曚。

难捱的寒夜,终于迎来黎明。

村子渐渐醒了过来。

那是早起的妇人,那是辗转反侧的汉子,那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少顷,一声尖叫传遍全村。

继而此起彼伏,又哭又笑,喧嚣如节。

村子活了。

飨食人间香火,我这竟是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