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绍虽然气得头脑昏聩,但是已然知道了苏镜蓉找他的目的。
湛星阁这些年声名鹊起,最重要的便是阁中不少武功好手。无论是刺探情报还是暗杀都十分在行,故而想请他们出手的人不在少数。
某个准备与他偷情的小姑娘必然是想让他杀掉巫马伋,或者是杀掉梁王。
梁王是他查清当年之事的重要线索,他自然不会动。至于巫马伋,他倒是勉强可以考虑下。
前提是这个背着自己和他偷情的小姑娘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用于对着身为未婚夫的自己承认错误。
然苏镜蓉的想法并不随他的意志所转移。
烛火摇曳,苏镜蓉在寒风里坐在坚硬的桌案上。
懵了半晌,她确认过那个狗逼宗主的的确确是占完便宜就跑路之后,这才气鼓鼓地从桌子上爬了下来。
被寒风这么一吹,苏镜蓉这才冷静了些许。
但还是好气。
对于占了她便宜,她一个姑娘家都很大方的没说什么,大病态居然自己生气地跑了。
简直是在侮辱她的尊严
和美貌!!
这必然是注定难眠的一晚。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快意喝酒,准备享受胜利的喜悦。有人孤枕难眠,担忧着家国前途未卜的命运。
有人则是站在陡峭飞檐的最高处,俯瞰着这座华丽而又倾颓已现的京城,心中却想着某个气人的姑娘,思绪难平。
而有人则是咬着云被一角,气的半夜撸猫。
有的猫,则是半夜被主人骚扰,又困又有猫气,却屈服于小鱼干的诱惑之下一动不动地躺平任摸...
翌日清晨,苏镜蓉难得起了个大早,而后梳妆出宫。
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捷径,也只能靠自己尝试了。
梁王势大盘根错节,她绝对不是对手。然这次事由的直接起因乃是钦天监太史令巫马伋。恐怕他早已被梁王收买,才会如此明显的偏袒。
朱雀街上冷冷清清,马车摇摇晃晃,响着清脆的叮当铃声,惹的路人侧目。
苏镜蓉抬起手掀起车帘,视线正对向一旁巫马伋府邸那朱红色的高门。
大曦建国以来,钦天监便在大曦之中享有尊崇之位。正所谓天意不可违,天象测凶吉。钦天监太史令更是每一朝可卜算天意之人。
小到农事历法,大到战争国运,太史令若是说个吉,上下皆会欣喜一心。
但若是测个凶字,则会上下怏怏,其心不齐。
等了半晌,也不见大门打开。反而是巫马伋的一个小厮毫无顾忌,态度傲慢地朝着马车里的苏镜蓉回话:
“我家主人说,殿下与太子乃是一母所出,恐为同祸。若是真为大曦考虑,便不该当街招摇,而是当于护国寺内时时诵经祈福才对。”
此话足以见巫马伋态度之嚣张,仿佛皇家公主在钦天监眼中,如同一只可以随意处置的蝼蚁。
车下的墨竹听了此话,气得想要上前命人将他捆了,却被苏镜蓉喝止。
她透过车帘,看着那朱门前的九十九级白玉高阶,仿佛住在其中的是需高高仰望的神邸。
苏镜蓉垂下眼帘,抿唇说道;
“回去告诉巫马伋,本宫倒是很想要看看,若是失去了我皇室之心,巫马大人能靠着这些鬼话活几天!”
马车刚刚离去,这话便被府中的巫马伋和蔡宣得知了。
蔡宣此时正在巫马伋府内,同其商议太子之位究竟该位属于谁,才会永葆世家之利。
蔡宣本就和苏镜蓉不对付,想到上次这个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挑衅他,这次反而在钦天监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心中就痛快不已:
“哼!巫马大人不用听她胡言乱浯,一个妇道人家而已,再如何嚣张,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蔡大人所言极是,小小女子的话不必理会。来,尝尝我这新贡的一品武夷。”
“清,香,透!果然是好茶啊!”
此时,苏镜蓉则已经在蔡府门口吃了第二个闭门羹。
墨竹气的几乎发抖:
“公主!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竟然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
苏镜蓉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冷静地吩咐马夫转道吴王世子府。
闭门羹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皇权威仪不再,原主就算贵为一国公主,照样尊严全失,只能辗转于人手,被人欺侮玩弄。
墨竹坐在马车中,越想越替公主委屈,气的眼眶都发红了。
苏镜蓉看着这个忠心的奴婢,心下温暖,又有些莫名觉得好笑。
她拿出帕子递给墨竹说道:
“本宫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哭什么?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哭能有什么用?”
马车转道,清脆的摇铃声再次响起。
苏镜蓉转头看向身后那无声紧闭的红色威严大门,唇角却勾起一丝嘲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家国,构陷旁人,丝毫不考虑百姓未来是否会因此而民不聊生,家国又是否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而他们却依然能够沽名钓誉,以太平做粉饰,踩着别人的尸骨享受别人的赞誉和不为皇权折腰的美名。
实在该死!
苏镜蓉从没有此刻这般斗志昂扬。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向来喜欢最简单粗暴却高效的手段。
而上次在知圣堂的事情,还有那个可怜到不敢出门的顾宴小公子,让她再一次看清了权贵粉丝的实力。
于是,平日里恨不得离得这些病娇粉丝远远的苏镜蓉,选择逐一登门拜会。
各家小郎君听闻美人殿下难得登门,各个兴奋地积极表现。掏心掏肺地打算帮殿下大干一场。
于是各个都表示原先是怎样吹捧殿下的,就能够怎样黑巫马伋。
黑粉搞定。
除此之外,苏镜蓉很快还收货了些意外之喜。
吴王世子为了讨她欢心,没有几天的功夫,就收集好了巫马吉早年在风月场上的黑料,很快放到了她的案头。
黑料搞定。
而丞相之子金赣,更是对利用舆论这一套十分熟练。
帮手搞定。
此时,坐在酒馆之内,苏镜蓉对着这个大冬天喜欢扇扇子的金赣又有了新的认知。
金赣虽然在追星上脑残了点,但是正因为如此,倒是对钦天监的本质看的十分透彻:
“所谓钦天监,不过也就是利用愚民手段,利用天意恐吓而已,没什么特别。难的是在于百姓心中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就像是我若是要传播自己与公主两相欢好,自然不能放过茶肆酒巷说书话本。既要免费把话本分发给旁人,还要编成歌谣,让红街的歌娘日日传唱才行。”
苏镜蓉听了很感动,并且有点想打人...
她终于知道到底是谁带头在她背后传闲话编故事了。
少年人年纪不大,对舆论攻势倒是熟练的炉火纯青。
于是,两人便开始热切地商议该怎么样加紧舆论攻势,顺便在造一个神出来。
此时,正专心致志的苏镜蓉并没有发现,就在一窗之隔的摘星楼里,顾绍正黑着脸,看着交头接耳、看上去颇有些亲密的两人。
顾绍这些天按兵不动。
他原本打算是让苏镜蓉对身为宗主的自己失望,然后好转头去找作为燕王世子的自己来寻求帮助。最后在被作为燕王世子的自己打动,从此远离他这个宗主。
可等来等去,却得知了小姑娘天天往其他的郎君家里跑,经过他府邸数次却不入。
更可气的是,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居然还背着他出来约会。
虽然知道苏镜蓉定然是为了太子一事,但他仍旧止不住多吃了几筷子酸菜。
旁边的徐九阳看着自家宗主吃掉了酸菜鱼中所有的酸菜,十分地不明所以:
自家宗主改口味了吗?
顾绍用完餐,放下筷子,敛起眉目,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冷淡:“准备准备,找个时机,杀巫马伋。”
毕竟,和自己半夜偷情,总比给自己创造一堆潜在情敌更好些。
徐九阳思考了下,摸了摸鼻子问道:“宗主是准备自己动手吗?”
徐九阳主要是想到当年的事情,巫马伋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燕王府一朝失势后,落井下石的人里,巫马伋倒是分外积极。
顾绍摇了摇头,当年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的人那么多,他哪里杀的过来。小人而已,他也从不曾在意:
“让百灵去就好。”
想了想后,他又补充道:
“让她等个几天再去,且先看看这小狐狸打算怎么行事。”
等过个几天之后,这些郎君们搞不定,这没良心的小狐狸自然就会想起自己的好了。
***
这些天,长安城的百姓们倒是吃瓜吃的有些撑。
一日,巫马伋大人早些年和红街某位花娘不得不说的风流往事传遍京城。
料太少,百姓们嗑的瓜子都没吃过瘾。
第二日,这个料被扒的更为透彻——
原来是巫马伋早年落魄,全靠这位花娘资助,一朝做官之后却翻脸,将其卖到暗娼巷子里,最后花娘被生生折磨致死。
市面上的瓜子都因为不够嗑而价格翻倍。
第三日,巫马伋出面,宣称今年春种恐有大旱,这皆是因诸人口业过多,上天不满之故。
百姓们再不敢多言。
第四日,公主殿下出面,将伙同巫马伋卖掉花娘的丫鬟送去了大理寺查办。同时,宣称自己梦中面见天神,天神说大曦今年春日风调雨顺,春雨连绵。
百姓们半信半疑,转而在私底下悄悄吃瓜。
巫马伋和蔡榆则是嗤之以鼻。
春雨贵如油,历年来长安皆是春日干旱,易有旱灾。从来没见过会有连绵春雨。
更何况,大理寺又怎敢查钦天监的案子。
第五日,乌云密布,春雨连绵,两天一夜未停歇。
诸人皆是议论纷纷。
第七日,公主再次称自己受到天神照应,遵照天神指示,将巫马伋强行买卖良家女,逼迫其为奴的证据放到了大理寺卿的桌案上。
大理寺在诸人的围观之下,不得不受理此案。
第七日,巫马伋再次言明自己与此事无关,倘若自己有半句假话,必遭天道诛灭。
当晚,巫马伋横死在自家门口,死相分外难看。
百姓再也忍不住对钦天监的质疑,街头巷尾皆是议论不止。再没有人相信钦天监之言。
巫马伋被杀之事传开,就连本已心中有数的苏镜蓉都惊掉了手中的瓜。
但她并没有想到顾绍出了力,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这个抽卡系统转性了。
毕竟,那个天气预报就是系统更新后加载的功能。所以巫马伋横死也很有可能是系统加载了死亡笔记功能。
故此苏镜蓉并没有多想。
在摘星楼中宴请过这些出力的郎君之后,苏镜蓉站在朱雀街上,仰头看着不远处的揽月阁,心中暗暗唾弃那个不帮忙的大病态。
没有他,自己还不是照样靠着机智和运气加成搞定了。
既然自己这么锦鲤附体,苏镜蓉突然又胆大了起来,热切地让墨竹赶紧去揽月楼中传话。
而此时,顾绍正站在揽月楼阁楼顶上,看着一群兴奋的小郎君簇拥着小姑娘出了门。
那小姑娘还抬头向揽月楼望了许久。
果然,真金不怕火炼,她终于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帮她了。
顾绍便坐在桌边,悠悠闲闲地喝着茶,顺便等着某人过来低头认错。
再而后,他便收到了百灵的传话:
“宗主,公主让人来传话说,她和您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各走一边。从此一拍两散,再见陌路。”
作者有话要说:
苏镜蓉:是梁静茹给了我勇气。
顾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