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离瑾抬眸看去,打量了一番,那人穿着短了一截的粗布衣衫,身上斜挎了个布袋,背上还背着个竹篓,手腕缠了两圈红布,头上还绑着个红飘带。
呵,村姑。
玉离瑾摸了摸腰间羊脂暖玉,眼里闪过一丝恶意,面上却丝毫不显,对着南息抿唇一笑,“你……是在叫我?”
南息眉眼一挑,眼里流光溢彩,“对呀,我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见过你,你难道不是新来的?”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通透易碎的少年,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摔碎,远离这人世间,让人恨不得用尽一切留住他。
玉离瑾昨晚便抵达了这地方,随行的宫侍只带了玉仞和遇雪,住的是村里最好的小庭院,趁着小庭院还需修整,就出来走走。
玉离瑾点点头,双手不安地搅弄腰间的玉佩,有些忐忑地看着她,“我昨夜初来贵宝地,打算定居于此,但人生地不熟,还请多加照顾……”
南息应承下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没等她说完,玉离瑾惊呼出声,“我的玉佩!”
悬挂着玉佩的丝绳不知怎么突然断开,玉佩从腰间掉落,滚了几下直直掉进水里。
玉离瑾面色苍白,低垂着眉眼,怔怔看着玉佩掉进去的地方,“那,那是我爹的遗物……”
南息也没料到还有这变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安抚道,“没事没事,我给你捡。”
玉离瑾抬头,满怀希望地盯着她。
南息只觉得压力山大,放下身上的背篓和书袋,挽起裤脚踏入河水中,尽管如此,裤摆鞋子还是湿的一塌糊涂。
河水几米宽,等她从最中间部分的深水穿过,半身衣服早已湿透,还好河水透明,清澈见底,南息矮下身子在水里摸索一番,拾起了刚刚落下的玉佩,正要上岸将玉佩归还给他。
玉离瑾却一脚踹到她肩上,南息一时没防备,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水里,“扑腾”一声,激起一大片水花。
南息:“???“
一脸圈懵地望着他。
玉离瑾也不再掩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登徒女。”不过是一个村姑,还不值得他虚与委蛇,玉离瑾丝毫不在意撕破脸皮,就算她有几分能耐还能越过他去不成?
南息坐在河中央一动不动,眼里的温度逐渐转冷,她再傻也知道被耍了。
算了,怪她戒心太低,多管闲事。
河水浸透衣服,带来一丝凉意。
眼看玉离瑾转身要走,南息握紧了手里的暖玉,压下心里的怒气,语气僵硬道,“等等,玉佩。”
玉离瑾脚步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脏了,丢掉。”
南息心头一哽,“你!不是说你爹的遗物吗?!”
玉离瑾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爹是凤后,留给他的东西富可敌国,不过是一块暖玉,扔就扔了。
南息气得拍打一下水面,发泄心里的怒气,见鬼了!万万没想到她两辈子第一次搭讪会被这样羞辱,这事更是在她心底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这个世界大概是反过来了。
“殿,不,公子,该用早膳了。”遇雪气喘呼呼跑出来,看见河里浸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忍不住捂嘴偷笑,他家殿下魅力无人可挡,纵使到了穷乡僻壤之地,还会拥有一大批追随者。
玉离瑾转身离开,遇雪连忙跟了上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水中的女子,即使浑身湿透,也是难掩的好颜色,忍不住喊道,“喂,村姑,离我家公子远点,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一双桃花眼压抑着怒气,南息冷冷看了他一眼,抹了把脸,捡起岸边的书袋和背篓,淌着水往回走。
遇雪嘀咕,“……凶什么凶。”
回到家里,李云歌早就去摆摊了,李爹听到开门声喊了几句,南息应了下来,搪塞着说有东西忘了带。
南息换下湿衣服,看了抓了一路的暖玉,心里百番滋味。这玉通体无暇,凌霄花形交错掩映,触之手感温良,一看就价值不匪,玉的主人不要它了,南息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放哪里都不安全,索性找来一根绳子穿上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重新背上书袋和竹篓,跟李爹说了几句便搭车去镇上。
到了医馆,冷烨在抓药忙活,看到她竹篓的药草,急切地问道,“找到独摇草了吗?”
南息摇摇头,放下背篓,“你们这里收不收其他草药?”
冷烨难掩失望,唤来医馆的童子,把她带到医馆后院,倒出所有药草,蹲在地上开始分辨,医童越看越迷糊,挑出一根草来,“你……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怎么连野草都有?”
南息讪讪一笑,“昨夜没来得及处理,对了,有一株连芨草,你看值多少?”
医童果然挑出一株带紫花的连芨,眼睛一亮,“太好了!”把一堆有用的挑出来,最后跟南息说,“最多给你二两,主要是连芨值钱,其他的就一并收下,不然我们医馆是不收的。”
二两?南息心底一咯噔,虽说二两不少了,但比起连芨的价值就有点不值一提,南息犹豫,“……这,再加点吧,二两有点少了。”
医童也不乐意了,“整个镇上就我们一家医馆,你要是嫌少可以出去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收!”
南息面色一变,果真是流年不顺,“连芨找遍后山也找不出几株,二两太低了,不行。”
“最多再给你二百文,这些药草你拿着也没用,卖给医馆还有点钱拿。”
南息没有同意,“你去找其他大夫过来,要是谈不拢,就算砸手里我也不卖。”
医童不去,“找谁来都是这个价……”
听见两人争执,冷烨走了过来,他跟妙春堂其实没什么关系,他师傅是京城第一医馆弘仁堂的神医圣手,替他打点好一切,让他暂居在这里寻找独摇草,同时也锻炼一下医术。连芨采摘不易,况且这株皮相实在是好,“行了,这株药草我收了。”
医童知他是京城来的贵人,呐呐不敢开口。
南息也松了一口气。
冷烨正要过去拿那株药草,眼光随意一扫,目光不由地顿住,急忙来到被扔弃的一堆废草边,挑出一根青藤,愣住,“这是什么?”
医童看了一眼,“野草啊。”
冷烨没有管他,喃喃自语,“叶有长柄,叶片心形或箭形,先端渐尖,全缘或微带波状,一般深绿色,这是……伴生藤?独摇草的伴生藤?!”
冷硬的面庞一改之前的淡定,猛得一转头看向南息,“你在哪里找到的?!”
南息定睛一看,不就是昨天她摔下来时顺手扯下来的藤蔓么?“这,就一处崖边……”
冷烨激动地抓着南息手臂,“你马上带我去!”
南息有些迟疑,昨日她不甘心一无所获,才铤而走险攀爬那处悬崖,再加上她刚跟别人打架,手脚没那么灵活,爬山就更危险了,“那地方有点远,等我身体好一点再带你去行吗?什么药草都没有生命重要。”
“无知!你根本不知道独摇草有多珍贵!”冷烨激动地走来走去,“独摇草,独摇草,太好了!”
南息还是坚定地摇摇头,撩起衣袖露出昨日的擦伤,伤口浸了水有些发胀,“我昨日刚从上面摔下来,实在爬不上去。”
也是,独摇草要是那么易得,他哪里还需要找得那么辛苦。激动的心平复下来,冷烨拉过她的手给她诊脉,冷冷觊了她一眼,“怎么搞的?邪风入体,伤口碰水。我开一副药给你,你赶紧把身体养好,五天,我最多等五天,你必须带我去那个地方。”
五天?南息无法,只能点点头,一身伤也被处理妥当,拿着涂伤口的药粉和新开的风寒药,外加十两卖药钱离开医馆。
耽搁了一段时间,私塾早已经在上课了,正门走不通,她打算翻墙进去。
她背上挨的几拳,只要不用力过猛就不怎么疼,倒是左手臂跟大腿的擦伤,偶尔传来刺痛。南息先把书袋扔进去,避开受伤的部位一个用力,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刚捡起书袋,就看到柳渭雨正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南息:“……”
柳渭雨还鼓了几下掌,“这身手不错啊。”
南息动作僵硬地把书袋背身上,“过奖过奖。”这个月来,她跟柳渭雨没什么接触,猝不及防下以这种情况遇到她,难免有几分尴尬。
柳渭雨笑了,“我这正发愁呢,你正好就撞上来,这难道不是上天安排?三天后天有场蹴鞠比赛,怎样,你参不参加?”
南息想到自己一身伤,手脚不方便,便想婉拒,柳渭雨又笑了一声,“别急着拒绝,我刚刚可是看到你翻墙了,你说我要是告诉别人……?而且,要是我们赢了这场比赛,我便求夫子把你调到天字班,怎么样?”
私塾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班,南息所在的是最差的黄字班,最好的是天字班,就算知她不怀好意,南息还是可耻地心动了。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