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拎着红漆提盒,一肩扛着葛布袋。比不得赚钱的快乐,花钱真是一件又劳累又心疼的事情。回到住处后韩珏嘱咐牛金另去置办猪肥膘、雕花木模等一应所需,而后自行开始整理香料。
寿礼一事来的太急,主要是时间紧促,秋收之后,还得赶回颍川一趟。一是给郭嘉送自己亲手抄写的简牍,二是今年想要再次试验冬小麦,三是回去之后需要跟舅父牛平谈谈。这三件事都必须要她亲自来做,所以回去之前得把香皂的事情搞定。
调试香味最为费时,需要不停的试验,各种香味混杂,鼻子都快麻木了。谁知道现在的贵女们都喜欢什么味道?让牛金他们来闻,只会说这个好香,那个也好闻,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
幸而此时司马朗来访,韩珏便请求他提出宝贵建议。他出身名门,对这些应该有所涉猎,帮个忙应该没问题吧。
协助料理完族父的身后事,从河内返还雒阳,司马朗才得以抽身来访。他还是对之前的算经念念不忘,尤其是在经历料理后事的杂务之后,愈发觉得算经的实用之处。
一家之账尚且难算,何况一县一郡一州一国之账?
只是没想到刚一进门,不待开口表明来意,便被拉过来对着几盒香膏问道:“司马郎君,拜托辨别一番,依你之见贵女们会喜欢哪一种?”
这话问的甚是轻狂,司马朗直接黑脸,贵女们喜欢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登徒子!
他看着韩珏,一言不发面带愠色。
韩珏看着司马朗,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讲明缘由。这样一上来就让人干活,过于突兀,也不太客气。
听完韩珏所言,司马朗脸色有所好转,原来是替人制香讨好何皇后。家里,父亲偶尔焚香静心,但他真的不懂香方。
韩珏不死心的追问:“以你所见所闻,女郎或夫人们应该会喜欢哪种香味?”
再摇头,对方肯定会失望,司马朗自觉还有求于人,想了又想建议道:“一众香膏香味各异,何不多备几种以供选择。”
好吧,看来也只能如此。
司马朗前来必是有事,他们俩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到闲串门的地步,韩珏转而问道:“不知司马郎君所来为何?”
然后司马朗试探的问道:“在下意欲请教算经,不知韩小郎君的师父可否同意将此经授于外人?”
凡学问,必有师承。求教于人,必须要征得同意。
哎呀,司马朗居然想要学数学,韩珏还挺高兴的,说明他很有眼光。至于所谓的师父?想必无论是中小学老师还是教育部长都不会反对她普及义务教育。
所以点头应允,“师父希望我将算经发扬光大。”
“如此,朗感激不已!”司马朗闻言忽然拱手行拜谢之礼,韩珏连忙虚扶一把。
“司马郎君无需如此多礼,你既年长于我,便是兄长。”
司马朗家教甚严,克己守礼,不过他看得出来韩珏是不拘小节之人,便顺着客套了一句,“如此便请贤弟多多赐教。”
司马朗诚心想学,韩珏愿意倾囊相授。说教就教,先从画符开始,从0到9,这是幼儿园的课程。
随手在院中的杏树上折段根细枝,又掰成两节递给司马朗一节。她蹲下来,在黄泥地上写好模板,说道:“先学怎么写。”
拿着树枝,看着蹲在地上的韩珏,又看了看地上的字,司马朗感到为难。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这种教法,未免太不讲究,也很不雅观。
他迟迟不肯蹲下,扫过几遍已将数字记在心里后问道:“贤弟可有笔墨竹简?”
韩珏抬眼起身,并不勉强,“有,且随我来。”
有是有,就是拿那些练手不浪费吗?况且以后还得学加减乘除,更浪费。也许他们家有钱不怕浪费,算了,随他吧!
留司马朗独自在屋里练习写,韩珏还得继续去做香皂。走之前,她大概先讲了一遍凑十法,就是十以内的加减法组合,还掰着手指头演示了一番。
司马朗想说自己不是稚子懂得如何加减,不过还是选择了沉默,也许她的师父一开始也是这么教的。
十个符号而已,不消片刻他就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如果用这些奇怪的符号来代替数目,确实是很方便。他想知道这些符号后续的计算规则是否与算筹有不同之处。
从室内出来,司马朗发现韩珏仍在院子里忙活。走近发现她正在用香膏净手,印象中香膏似乎不是这样用的。
他不太确定的问道:“贤弟的香膏可以净手?”
“不是香膏,是香皂。”韩珏使用的是之前让司马朗闻的样品,体验一下肤感。
“香皂为何物?”
司马朗发现韩珏的新奇之物不少。上次她送的那篮面包,就很罕见。弟弟司马懿特别喜欢,就连他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吃完之后,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卖,又不好上门来问。结果让奴仆城里城外的遍寻之后才在一家店铺中找到,听说店前来购者络绎不绝。
“可沐浴可净手,司马兄可以试试。”韩珏很自然的随手就将一块香皂递了过来。
司马朗不好拒绝,只得接过来亲手试了试,试完之后指尖留香。家中沐浴所用皆为皂角,香皂是有香味儿的皂角的寓意吗?
“此物甚好,女子应当会喜爱。”
听他这么评价,韩珏笑道:“男子也可用,做好送你几块,不过没有这种的香。”
这些样品里面加了金贵的香料,那些香料最多只能做五六块,是专门用作送礼的。不过猪油还有其他材料剩余的多,不能浪费,可以做来自用或送人。
香皂的成本太高了,就算不用香料,猪油也可贵。但凡猪油便宜些,她就能试试卖香皂,猪油这么贵导致香皂变成奢侈品,当成买卖做万一卖不出去就是血亏。
“多谢贤弟。”司马朗没有拒绝,世家子弟的交往就是这样喜欢互赠礼物。虽然他觉得自己不会用香气如此浓郁的东西沐浴。
“数日之后,我需要回颖川一趟,这几天若是方便司马兄可以多来几次。”
回颖川之前还得把他的课程安排一下,韩珏觉得以司马朗的年纪和资质,他都已经会算数了,只要学会阿拉伯数字和十进制,直接就可以飞速进展到乘法口诀和四则运算的代入。
司马朗也是这么个想法,接连几日,日日不辍,求知若渴。
很快,韩珏不负所望,成功的让他陷入加减乘除的汪洋中。他们家的竹简已经不够用了,那些被当成草稿纸的简犊最终被当成了煮饭的柴火。而他终于知道,为何要用树枝在地上写,因为方便。
“大兄因何蹲在地上用棍子画些怪异的东西?”年方七岁的司马懿看到哥哥奇怪的举动,甚是好奇。
绷着脸瞥了弟弟一眼,司马朗说道:“别踩到,离远些。”
他正在用所学计算验证九章算术的解答。接连验证数题,解答均一致,由此他才完全相信自己从韩珏处所学果真是弥足珍贵的新算法。有此算法,那几百枚算筹从此就无需再用。往常需要摆弄几个时辰的账目,如今只需片刻即可,实在是太简便了,简便到令人激动的不能自已!
而韩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教会了自己,而她的态度,仿佛这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都没有耽搁做什么香皂 。
而他们两人才认识多久?时间短到他对她还没有多少了解。
司马朗忽然觉得需要反思自身,他之前还曾嫌弃她粗鲁,不肯蹲下效仿,而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回想起来,着实令人汗颜!
现在再看,韩珏此人,宽和豁达不拘小节,实乃直率而真诚之人。如此之人,才是益友,应当珍惜。
韩珏可不知道司马朗居然给自己升级当朋友了,还是真的那种。她正在韩馥府上。
精美的红漆提盒被打开,可以看见里面整齐排列着五个圆形雕花木盒,接着打开其中一个木盒,明黄色的丝帛内衬上是一块香皂。
韩珏介绍道:“伯父请看,此物名为香皂,由西域名贵香料所制,乃沐浴所用,可通体生香。”
盖子一打开,韩馥便嗅到了浓郁的香味儿,似乎有熟悉的焚香气息,但这东西明显不是香粉。又伸手拿起来翻看一番,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他问道:“此物似玉石般温润又香气四溢,确实是奇物,是从何处得来?”
韩珏说道:“乃表兄从一胡商处购得,不知此物可做得寿礼?”
韩馥本以为会是些金玉之物,没想到会是这种奇物。他自己也有焚香的嗜好,知道香料的价值,故而猜测此物必定价值不菲。
“你表兄费心了。”
韩馥笑纳了礼物,却没有提价钱的事,显然是不会为此买单。他不提,韩珏当然也不会提,虽早有预料,但依然感到失望,看来只分出去三块金饼是明智的。否则,得白干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