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金色树下,毋相忘看着那个面色平淡的说出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年的和尚一时无语。
他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个和尚数数数错了,那几千万的瞬息肯定是他被困在这个地方太久、自己想象出来的数字。
别说从一数到几千万了,正常人数到几万十几万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懵了,而且在这片充斥着恐惧的梦境世界里,怎么可能有人能平静地数三年数?
但那和尚只一眼就看出了毋相忘的怀疑,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双手合十说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毋相忘卡了一下,“好吧,假如你们真的在这里困了三年,你的身体是不是早就已经变成骨头了?那你现在的情况算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当然还活着!谁准你咒道爷死的?”
回答毋相忘的并不是双手合十微闭双眼的光头和尚,而是旁边踩着一把飞剑飞过来的穿着一身道袍的年轻道士。
这个道士看起来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有些锋锐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满脸不羁,颇有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即视感。
毋相忘虽然已经从和尚的话语里推测出他还有一个同行的道友在这里,但当这个踩着飞剑的道士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嘶了一声有点儿心情复杂。
和尚和道士在这个世界里是冒险者队友,要一起打诡异回家,总觉得他们的画风有点不太对劲。
“你小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表情这么奇怪?刚刚就是你在咒道爷吗?信不信道爷我一道五雷符下来,直接劈你个魂飞魄散啊?”
毋相忘眨了眨眼,挨雷劈什么的他还真不怕,毕竟尚冲的小雷球天天在他面前转着。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没有咒你们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现在的状态应该和植物人差不多,虽然活着但是精神或者说神魂不在体内。
植物人在床上躺着没有人护理不输营养液也活不过几天,你们难不成还有队友在这个城里照顾了你们三年吗?”
真有那样的队友,三年时间也足够他们被诡异毒素同化变成诡异了。
那头上扎了个发髻的不羁道士撇了撇嘴:“道爷我可不需要道不同又弱小的同伴照顾。有佛家的龟息之法、再加上道爷我的三张聚灵符,只要找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存放我们的肉身,我们就能支持下去。”
“神魂不灭、肉身不死,肉身没有受到攻击神魂也安然无恙。”
“现在我和那秃驴神魂都还好好的,就证明我们的肉身无碍。只要我们能够从这梦境之中脱离出去,我们依然还是最强二人组!”
“所以我说小子你不要诅咒道爷!”
毋相忘听他道爷道爷的说翻了个白眼:“但是这位大师说你们也快撑不住了。”
年轻道士被自己的队友拆了台,当下不爽地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这个破秃驴非得要在这个地方跟那黑球死扛!若是早些我们力量还没有和这片世界牵扯太深的时候,合我二人之力想要脱离这个地方轻而易举。”
“虽说没有完成任务,但至少不至于会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现在时间太久、我们二人的精神之力又在逐渐的被这方天地吞噬融合,现在我们想出也出不去、身体又到达了临界,本道爷可不是要被他这秃驴给坑死了吗!”
年轻道士说完就非常糟心的狠狠踹了一下那金色的菩提树,“死秃驴!道爷早就应该甩了你,在找新的队友一起上路才是!”
在树下打坐的和尚睁开了双眼,表情也略带了一丝无奈之色:“你要撒气对我就好,何苦对那树?踢树树疼你脚也疼,我还心疼那树。”
“呵呵,等再过几天道爷真支持不住的时候,道爷就先冲过来把这菩提树给砍成柴火,一口气烧了这该死的恐惧之界。”
毋相忘看着这一僧一道一人一句的对话莫名有种自己快要被洗脑了的感觉,他叹口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是,我觉得比起同归于尽这个惨烈的结果,还是早点把这个世界改变、让那个恐惧城主生出新的感觉才好不是吗?”
“我接到的任务是只要让恐惧城主产生除了恐惧之外的情绪就算完成了任务,不知道两位大师接取的任务和我一样吗?”
结果年轻的僧人轻轻叹息一声来了句阿弥陀佛,而年轻的道长也嗤了一声:
“我们街道的任务和你差不多,虽然说法不同但本质上其实都一样。”
“但是这个任务本身带着一个相当大的陷阱,或者说难点。因为倒爷怀疑那个黑色的大刺球或许天生就只有恐惧这一种情绪。”
“不知道你小子发现了没有,那个大刺球是以人类的恐惧化出能量之物、然后再吞噬壮大己身的。”
“而既然祂以恐惧为食,祂本身就是恐惧的化身,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情绪?”
这年轻的道人十分郁闷地把手中的剑插在地上:“所以这个任务本身就是无解的,不然转换情绪、化解恐惧可是我和这脱离的拿手本事,这秃驴连菩提树都具现出来、我手中也是诛邪剑,光凭这两样至宝怎么样也该把这个世界的恐惧给消除个干净、换他个天地了!”
结果三年的时间,秃驴都没能感化那大刺球诡异,他杀了三年也没把这世界里的诡异杀完,真是累死道爷了!
“之前这秃驴的菩提树可是有九棵的!”
毋相忘听着年轻道士这么一说,他的表情也有些凝重了。
显然这一僧一道都是有真本事的冒险者,甚至他们的力量在恐惧之城中或许还有独特的加成。
然而即便是这样这僧道花了三年时间都没能改变恐惧世界、反而逐渐在消耗他们自己的灵魂之力快把自己耗死了。
他这个完全不会超度的普通人要怎么搞?
“嘿,小子你的精神力和神魂看起来都很强大的样子,但认命吧,你也是改变不了这世界的!那个恐惧城主根本就没有除了恐惧之外的情绪!”
“反正你也完不成任务,不如就等天亮直接出去吧。你的神魂意识和这个世界牵扯的不深,最初的几天还是能够自然醒来的。”
年轻道士看着毋相忘沉思的表情难得给了个人性化的提议:“趁那几天把想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再给队友留个遗言什么的,然后你就会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毋相忘眨了眨眼:“哦,那你要不要提前告诉我你们两个的身体在哪里?反正都是要死了,我也能做做善事让你们两个入土为安对吧?”
道士张三:“嘿!你可想的美,道爷我还能再活他个五百年呢!”
年轻的僧人在这个时候却缓缓的开口拆台:“小三,我们现在最多也就只能再撑五日了。”
道士张三:“无量天尊!你这秃驴给道爷我闭嘴!念你的佛经超度去!”
他觉得这一僧一道能活到现在,大概率还有互相吐槽陪伴的巨大功劳在。
不过他刚刚还是被大师和道长的话给带偏了,一直往恐惧之主只有恐惧的情绪上想,但既然是通关主城任务就不可能是无法完成的死任务。
就像恐惧之城的城主虽然以恐惧为食、或许还是由恐惧诞生的诡异,但谁又规定祂不会产生恐惧之外的情绪呢?
毋相忘想到了之前祂展示“爱”的时候从天空上劈下来的那一道雷。
那一道雷说不定就代表着其他的情绪。
比如厌恶、比如愤怒。
毋相忘问年轻的僧人:“大师,你的菩提树放光的时候,这个世界有什么反应吗?”
年轻的僧侣睁开眼睛想了想,认真道:“我有感觉到恐惧城主的注视感,也能感觉到祂在吞噬我的神魂之力。”
僧人叹息一声:“显然,诡异者,都不好感化。”
毋相忘:“……”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怎么如此欠揍?”道士竖起了眉毛。
毋相忘咳了一声,“我觉得对付诡异就不要想着感化了。”
“就算真的要感化,光用菩提树感化也是不够的。”
道士张三扬起了眉毛,闭着眼的和尚睁开了双眼:“那,不知施主有什么好的感化建议呢?”
毋相忘摆了摆手:“你们从一开始路子就走偏了。诡异又不知道咱们的佛道文化,祂们甚至连基本的善恶观都不一定有,你们想要感化那不是感化了个寂寞吗?”
“但是我特别佩服一个厉害的僧人,他光用语言就能疯狂的激起别人的各种情绪。我觉得大师可以试一试。”
和尚无二:“是哪位高僧?”
道士张三脑子转得更快一些,知道的梗也更多一点,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毋相忘这个时候在闭着眼做梦、要梦中赶紧出现他需要的重要工具,然后无二和张三就看到这个长相过于俊美的年轻人面前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足有澡盆那么大的金色的木鱼,在木鱼鱼前面还有个正对着木鱼的话筒,以及话筒旁边还有两个巨大的堪比影院的环绕立体声音响。
道士张三:“……”
“你这是作甚?这么大的木鱼还有话筒音响,你是想要吵死谁?!”
木鱼还没敲,张三脸上就露出了超级烦躁炸毛的表情。
“道爷我最讨厌听这秃驴敲木鱼!快点把这些东西给道爷我弄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但毋相忘却特别愉快地笑了出来:“道爷你看,木鱼还没敲经还没念你就这么烦了,真做起来可不得烦死你?”
“那你说被人在梦里敲木鱼念经的恐惧城主,祂烦不烦?”
“烦,算不算是除了恐惧之外的一种情绪?”
张三道爷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卡在喉咙里了。
别说,这样一想好像还真可以试试这条超度的路子。
就算烦不算是恐惧之外的另一种情绪,但只要那家伙烦了,其他的情绪还会远吗?
“妈的,你这死秃驴!都是被你坑的,这三年咱们走错路子了啊!”
“来来来快点开始敲木鱼!别光打坐了打坐有什么用?念经不念大一点声让那诡异有震耳欲聋之感,你又怎么超度得了祂?!”
和尚无二沉默了片刻,最后竟然真的站起来坐到了那个金色的巨大木鱼前面,手上毫不费力的拿起了那足有几十斤重的大木棍,开始敲木鱼。
敲一下,念一段经。
敲一下,念一段经。
再敲一下,那快速的经文就已经随着扩音喇叭、如魔音穿脑一样地响在了整个恐惧世界之中。
别说道士张三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从平静到糟心最后再到麻木。
连毋相忘都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嗡嗡的。感觉自己的神经随着那每一次的巨大木鱼敲击声而跳动,如果说唐僧念经只会让面对着他的人或者妖感到神烦,那么自带环绕立体声的敲木鱼和念经,足以让整个恐惧梦境中的诡异们感到抓狂了。
毋相忘恨不得堵着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负面效果。
不过他发现周围那些淡淡的灰色的雾气似乎在扭曲、而远处那游荡的诡异恐惧们也开始糟心的嚎叫起来了。
轰!
这一次是接连三四道雷凶狠的劈在那巨大的木鱼和音响上,在雷劈下的时候整个梦境空间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毋相忘双眼猛地一亮,就连张三和无二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以为任务完成了。
但这空间只是震动了一下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
毋相忘却嘿了一声:
“你们说,刚刚那些道雷,像不像是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