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姜乘曜那性格，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他做好了被告白的准备，跟着姜乘曜走的过程里,心里都没什么波澜。
瘦瘦高高，那么简单的校服也能穿出气势,肤色白皙，五官清越,支楞楞的耳朵微红，所以痞色也带了几分纯情。
像一只杜宾,皮紧毛亮，摇尾巴求爱的时候也威风凛凛。
但他依旧像拒绝以前的任何一个追求者一样,冷漠又直接地拒绝了他。
随翊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是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他看着姜乘曜，眼光也没有躲闪。微风吹乱他的头发，晨光透过树枝缝隙照在他半边脸上,皮肤白的通透,唇色很红,鲜活又冰冷的漂亮。
这种很直接的拒绝，很随翊。虽然又是谢谢又是对不起的，但没什么温度,既不仁慈也不温柔。
这其实在预料当中,但姜乘曜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失落,万分之一的可能被瞬间浇灭，心头余火却已经烘得心潮翻滚。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敢向男孩子告白的男孩子也更大胆，他们喜欢刨根问底,一般这个时候都会追问几句，譬如我能知道原因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你有喜欢的人么？诸如此类。
但姜乘曜居然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把手也往兜里一揣，微微低着头。
随翊忽然说了一句：“高三了，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其实这时候不该说太多的，根据他以前的经验来说，说的越简短冷漠效果越好。
他想，那个载着花的少年或许的确打动过他的心。
果然了，他这一句话让姜乘曜的眼神都亮了很多。
姜乘曜其实想问说，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我能追你么？
你是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么？那高考以后呢，是不是就有谈恋爱的打算了。
但他很聪明，知道这时候肯定是不能问的。
问什么都会得到否定答案，反而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他就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也很正常，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只是我看你也都知道了，再不清不楚的，好像我们彼此都尴尬，现在都说开了，以后咱们该怎么相处久怎么相处，如果我有什么做的让你不舒服的，你就告诉我。我都听你的。”
可他还没有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们：“姜乘曜，随翊，干嘛呢！”
老肖蹙着眉头，很狐疑地看着他们。
姜乘曜立马站直了。
随翊也把手从兜里掏出来。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老肖问。
姜乘曜说：“聊天。”
“聊天哪里不能聊，跑这么远？”老肖说，“我听说学校论坛在传你们俩在谈恋爱？！你们俩没有谈吧？”
姜乘曜刚要说话，老肖就打断他，看向随翊：“随翊，你说。”
随翊说：“没有。”
老肖显然很相信随翊的话，随翊就长了一张不会撒谎的脸。
他苦口婆心地说：“高三了，你们俩现在风头还这么盛，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们俩呢。我们学校严禁谈恋爱，你们俩要是谈起来，那还不得传遍全校，全江海中学圈……不对，现在随翊网上都爆红了，那还不得传遍全网，现在网上就爱嗑你们这种小帅哥谈恋爱了。”
姜乘曜说：“老班你还懂这个啊。”
“不要跟我嬉皮笑脸！”老肖继续说，“那全网不就都知道我们青礼搞早恋了，这对我们学校的名声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到时候你们就不是上台接受表彰了，那得被校长拉到主席台上做检讨，全网直播那种！”
随翊：“老师您放心，我高中不可能谈恋爱的。”
掷地有声。
姜乘曜看了随翊一眼。
那顾清扬和凌雪竹也没机会了。
老肖点点头：“都赶紧回去吧，再站一会，不知道论坛上会怎么传呢。以后你们俩得多注意分寸，谣言怎么来的，怎么不传别人啊？”
姜乘曜：“都是我的问题。”
“以后你们俩离远一点。”
姜乘曜：“……”
随翊：“好。”
姜乘曜：“……”
第一次告白是什么感觉？
无法控制地激动，即便是姜乘曜这种素来自信，气定神闲的人，面上镇静，也紧张的手心冒汗。
第一次看别人告白是什么感觉？
是激动，紧张。
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刘子辉靠在班级的后门口，一直往远处的高岗上看。
离得远，还有一点花木枝蔓挡着，看不清楚。
张江靠在他背后，说：“真去告白啦？”
刘子辉说：“你当不知道哦。”
张江：“我嘴巴超紧。”
“有多紧？”刘子辉回头。
张江立马顶他一下。
刘子辉就笑了：“回来了回来了！”
“看样子好像还行。”张江说。
随翊和姜乘曜一起沿着台阶下来，姜乘曜下来以后，还回头看了随翊一眼，然后两个人一起往教室走。
凌雪竹和顾清扬都扭着头，朝窗外看着。
顾清扬和凌雪竹紧张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下了操以后，回到教室，发现随翊不在座位上，顾清扬就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回头看到姜乘曜也不在，他就知道完蛋了。
肯定是被姜乘曜叫走了。
单独叫出去还能干什么？
十有八九是告白了。
他们好像都有这个预感。
他看着随翊和姜乘曜一起往教室走来，姜乘曜个头要比随翊略高一些，两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在晨光里沿着野草地走过来的样子无比青春。
有别班的靠窗的女生掏出手机将这个画面录了下来，发到了她们的讲义CP群里：“天，这是什么情况，好养眼！”
那边老肖却进了校长办公室里。
“您找我？”
张校长喝着茶：“坐。”
老肖就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随翊在网上火了，你知道么？”张校长开门见山地问。
老肖点点头。
他也刷到了。
“他现在成网络红人了，这么出彩的男孩子，不上咱们的迎新晚会，说不过去吧？”
老肖说：“文艺部的李老师刚又找过我了，我等会找随翊谈。”
“他不是会拉大提琴吗？那个拉提琴的是他吧？这个时候把他的才艺都展现出来，对他对我们学校都没有坏处啊。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咱们学校名声就打出去了。随翊这种学生，可是二十年难遇的优秀啊，咱们得抓住，让他发光发亮！”
他亮了，青礼自然也跟着亮！
知名度这么高，将来再考个省状元，那更不得了！
肯定全国铺天盖地的新闻！
姜乘曜和随翊回到一班，随翊直接朝前门走。
姜乘曜看了他一眼，就从后门进来了。
进门就看到刘子辉和张江紧张又期待的脸。
他伸手盖刘子辉脸上，一推。
刘子辉：“咋样？”
姜乘曜没说话。
刘子辉对张江说：“那看来是没成。”
真要成了，姜乘曜能飞起来。
大宴宾客，三天三夜！
不过看姜乘曜这表情，受的打击也不大。
这也不奇怪，本来就没人觉得他会成功。姜乘曜自己估计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随翊从前门进来，谁也没看。
凌雪竹坐在座位上，微微倾身，让随翊进到里面去，然后回头去看最后一排的姜乘曜。
姜乘曜在最后一排坐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见他拿了本英语书看。
顾清扬抿着嘴唇，有那么一刻，他很阴暗地想，他或许也应该让随翊知道他喜欢他。
知道宿舍里不止一个人喜欢他，随翊肯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
马上就要上第一节课了，老肖又把随翊叫了出去。
他以为还是要说他和姜乘曜的事，开口就说：“老师你放心，我不会早恋的。”
“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老师相信你，不过这回我不是要跟你聊这个，我是来跟你说迎新晚会的事。文艺部的李老师找了我，刚校长也找我谈了话，说的都是一个事，说你也算今年的新生代表，不参加表演个节目，也得上台发个言……随翊，咱上吧。”老肖说，“拉个琴什么的，排练一两遍就够了，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事已至此，随翊点点头，说：“好。”
校长都出动了。
反正他现在都拒绝一个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能拒绝姜乘曜，就能面无表情心无波澜地拒绝任何人。
明天晚上就是迎新晚会了，留给他的时间非常仓促。这边随翊答应以后，那边老肖就告诉了李老师他们。文艺部紧急调整了一下节目单。
还好他们校园晚会，时长一向比较随便，临时加个节目减个节目的没有什么大影响。
随翊现在的人气可不只是在学校里火了。他的登台亮相肯定是本届迎新晚会的最高潮！
一定要把他的节目放在最黄金时段！
随翊要上迎新晚会的消息不到十分钟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上的，他不上根本就说过去！”
“我听说是文艺部的老师三顾茅庐游说了好多次他才答应的，现在随翊可以荣升我们青礼最大咖了吧！”
“扣碎篮板以后他就是了吧？现在网络爆红直接飞升了，你们看了吗？他的视频点赞量最高的已经八百多万了！这他妈就是学校活招牌啊，校长估计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随神值得！”
“那确实值得！”
“他还要上台演出？表演什么？不会真的拉大提琴吧？老公你放过我，臣妾受不住啊！”
“臣妾们受不受得住不知道，姜乘曜受得住么？不是听说他刚才和随翊一起在小树林密会呢？”
“受不住好啊，姜乘曜以前多拽啊，我闺蜜跟他告白，他眼皮子都不抬的，这种人就该让随翊这种超级无敌优秀的男孩子狠狠戳他的心，戳爆炸最好！”
“对，让他吃吃爱情的苦，知道什么叫一报还一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多人都沉浸在随翊要上迎新晚会的激动里，但对凌雪竹和顾清扬来说，这却是很漫长的一上午。
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甚至有点不太敢问，因为怕有自己接受不了的结果。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乘曜他们也去的大食堂。
但随翊和姜乘曜并没有坐一块。
姜乘曜本来要跟他们一块吃的，随翊抬头看了他一眼，姜乘曜就坐到旁边去了。
刘子辉：“我可怜的曜哥。”
感慨完就坐到随翊他们那一桌去了。
他现在很崇拜随翊。
这是世上第一个拒绝了姜乘曜的男人。
姜乘曜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从幼儿园就有人喜欢他，到了高中，早就对周围人的表白和暗恋无动于衷，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万人迷阔少爷，人生第一次告白，失败了。
你说随翊有多牛逼！
姜乘曜这样的顶级富二代，长得又帅又大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拒绝他的勇气。
但随翊有。还能让人觉得很合理。
除了有点冷淡，随翊身上真的挑不出一点缺点，以至于这点缺点也成了优点，让他像一朵高岭之花，摇曳独美。
凌雪竹和顾清扬吊了一上午的心终于都放下来了。
长吁了一口气。
姜乘曜被拒绝了。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也有种唇亡齿寒的感受。凌雪竹昨天被刺激的差点就告白了。他现在就又失落又庆幸，如果今天告白的是他，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随翊原来觉得被室友告白会很可怕。
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要一块上直播。
但他现在发现其实比他预想的要好。
可能对方是姜乘曜的缘故，姜乘曜本来就吊儿郎当的，爱逗他，他拒绝他以后，两人竟然比昨晚上彼此都装没事发生还要自然一些。
他想，如果换做是凌雪竹或者顾清扬，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譬如他现在可以非常理直气壮地不理姜乘曜。
有了老肖的发话，他干什么都离他远一点。
而且他一点也不怕这种疏远会伤害到姜乘曜。
他就是知道，不会伤害到他。
姜乘曜觉得自己心理扭曲了。
按理说他被拒绝了，还被疏远了，应该很难过。
但他没有。
刚被随翊拒绝的时候，他期盼的是随翊最好不要对他避之如蛇蝎，能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可他现在觉出味儿来了，随翊如果还和以前一样对他，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依旧把他当普通室友或者朋友看待，那他才该难过！
现在这样离他远远的，他心里反倒有那么一点点甜丝丝。
你说他不是扭曲是什么，他到底甜个什么劲儿啊！
下午吃饭的时候，姜乘曜索性不去大食堂了。
刘子辉看了很心疼：“曜哥可怜啊。”
张江说：“有么？”
他怎么感觉姜乘曜没什么变化，和以前没啥样。
他还撺掇着他们一起上迎新晚会呢。
还不是因为随翊要上了！
他感觉曜哥受了冷落以后，反倒还挺享受。
学校里也开始传起来。
“你们不要再嗑CP了，随翊现在都开始避嫌了！”
“随翊一看就不可能会早恋啊，他是清冷大帅哥！”
“随翊一看就是直男啊！”
“那不好说吧，以前谁不觉得姜乘曜很直啊！”
“他们俩还要一起打比赛呢，都嗑他们cp确实不太好吧？”
学生都很单纯善良，论坛上好多嗑cp的帖子都删了。
唯粉开始嚣张起来：“随哥给我一心搞事业，明明迷倒万千少男少女，他却选择独自美丽，这种人设难道不香？！”
“对！随翊这样的人就该独美啊，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要得到！”
“独美万人迷yyds！”
晚上下了晚自习，随翊去了一趟文艺部。
顾清扬，姜乘曜和凌雪竹一起回的宿舍。
三个男孩子各有各的心机。
顾清扬实在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让自己心里舒服点，忍不住问说：“乘曜，你今天怎么有点无精打采的？”
姜乘曜心想，就是无精打采给你们看的。
他说：“我今天跟随翊表白了。”
顾清扬和凌雪竹心里都是一震。
心里的怀疑终于得到当事人的证明！
“他把我拒绝了。”姜乘曜说，“他说他谁也不喜欢，只想好好学习。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
顾清扬沉默了。
凌雪竹抿了抿嘴唇。
姜乘曜觉得自己现在真是有心机，很狗。
但是没办法，这种事上无私不了。他要先把别人的路给堵住了。
随翊在文艺部呆到很晚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直播都快结束了。还没进门，就在楼下看到了跑步的周薇。
周薇嚎：“我们直播在线人数破十万啦！你的抖音最高点赞破千万啦！你的抖音粉丝马上一百万了！你还不赶紧发个抖音跟大家打个招呼！”
随翊真的全网爆红了。
随翊推开宿舍的门，在他进来的一刹那，画面就看不到人了。
全都是弹幕。
已经没有人记得他第一次进这个宿舍的时候是多么的不起眼。而如今他只是穿着平平无奇的校服出现在镜头里，满屏幕就都在向他表白。
姜乘曜没打游戏，居然在写作业，见他回来也没动。
顾清扬心情比昨天放松很多，问随翊：“彩排顺利么？”
随翊“嗯”了一声：“还行。”
随翊赶时间要去洗澡，飞快地收拾了一下，拎着澡篮子就跑出了门，关门的时候忽然看见一直戴着耳机很用功在学习的姜乘曜扭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刚对视上，房门就“砰”地一下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