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竹本来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见状也微微朝周婷婷倾身。
在后援会群里广泛流传的这段视频，只有十几秒，一开始只是低沉的大提琴声,声音很小，几乎融在暮色里。镜头是老旧的居民楼,楼上晚霞满天，因为光差,拍到的楼层显得模糊漆黑。
继而镜头对准了四楼的一户人家，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穿的还是蓝白色的清远校服，因为是隔着窗户拍的,视频并不清晰,只隐约看起来有点像随翊。
阳台上茉莉花开了两三朵小花，在夜风里轻轻地抖。
镜头放大，视频却更模糊，只留下他模糊但美貌的轮廓,手背上隐约可见有一抹红,他的手腕上绑着白色的东西,不知道是绷带还是护腕。
艹，这哪儿是什么偷拍啊,简直就像是偶像剧。
在座的人里头,只有早就看过视频的顾清扬还在吃，其他人都在看群里那段视频。
群里的人都在问：“这是随神么？”
视频实在看不清楚脸,所以有人持怀疑态度，但也有人信誓旦旦：“我的男神化成灰我都认识！”
随翊点点头：“谁拍的？这好像是我在柏老师家里学琴的时候。”
“你那时候这么瘦啊？”周婷婷说。
更清瘦,但是那份少年感太撩人了。
纯纯正正的少年，就跟视频里那几朵茉莉花似的，特清纯。
十几秒的视频，惊鸿一瞥，反倒像个钩子，看的人心痒难耐。
想看清楚那少年的脸，想听清楚他的琴声。把这个视频的少年幻想上随翊的脸，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动。
“好像是清远的学生发的。帅哥的烦恼，走到哪儿都很容易被偷拍。”
随翊自己也觉得这段视频拍的很有氛围感，他特地打开群聊，把那个视频收藏了起来。
他那天学琴学的很认真，都不知道外头的晚霞那么灿烂。
姜乘曜扭头朝他看了一眼，心脏砰砰直跳。
他将来如果追不到随翊，该怎么办。
发疯的心都有了。
后面他几乎都不说话了，靠着椅背往后坐，他捋了下头发，眉眼像是喝了酒。
心脏太热，连带着身上都发热。爱意汹涌澎湃。
同样不说话的，还有凌雪竹。
凌雪竹捏着面前的一包纸巾，微微垂着眼。
他想，如果随翊最终同意上台表演的话，他一定要争取和随翊一起上。
他这人也就擅长两样东西，除了学习，也就一个大提琴，仅此而已。他仅会的这两样东西，他希望都能在某个时刻，与随翊产生共鸣。
晚霞里拉大提琴的随翊惊艳了所有人。包括暗恋姜乘曜的安辰。
他突然发现，随翊和姜乘曜有点像。
有一种无数人折服于他的光彩，他自己却无动于衷的淡漠慵懒。
回去的路上，周婷婷和凌雪竹，顾清扬他们同车。她发现车里意外地沉默。
她自己的心跳也有些快。
随翊这个人。
怎么说呢。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少年人喜欢的样子，他都有。
成绩拿了第一了，篮球场的飒爽英姿也看到了，再抱着大提琴往那一坐，他这个空降的转学生，就打破三大佬在青礼长达两年的垄断地位，彻底升级最高神了。
她趴在窗户上，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看到旁边开着摩托车的姜乘曜和刘子辉。两辆摩托车，两台出租车，载着他们回青礼去。
他们到了学校，周婷婷是背着书包出来的，到了大门口就要骑电动车回去。
随翊问：“你家住哪里？”
周婷婷说：“香杉世纪。”
“远么？”
“还行。”周婷婷说，“我骑电动车呢。”
“你等我一会吧，我等会送你回去。”随翊说。
周婷婷眼睛一亮：“真的么？”
“你怎么送她？”姜乘曜问，“你打算怎么回去？”
随翊说：“我先把她送到家，再打车。”
顾清扬说：“我家司机等会就到，要不我送你们？”
周婷婷说：“你们不要阻碍我和男神一起骑车的机会！”
随翊就笑了起来。
周婷婷也笑了，说：“我电动车在这里放一周了，必须要骑回去充电的。”
随翊说：“那你等我一会，我回宿舍拿点东西。”
“你们宿舍现在女生能进么？”
刘子辉问：“周婷婷，你真要跟我们做兄弟啊？”
周婷婷白他一眼。
“应该可以进。”凌雪竹说，“要不你到我们宿舍看看？”
周婷婷忙不迭地点头。
青礼的女生，谁不想亲自去408参观一下啊！
何况还是凌雪竹邀请她。
凌雪竹真的改变最大！
凌雪竹有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随翊不和周婷婷一起走，那要么他就会坐顾清扬家的车，和顾清扬一起走，要么就是姜乘曜骑摩托车送他。
姜乘曜的心思很好猜，他这人就是逮着机会就要出手。
他当然希望随翊和周婷婷一起走。
周婷婷虽然一口一个男神地叫他和随翊，对他们也特别热情，可是他能感觉的出来，周婷婷对他们俩并没有男女之情。
她就是单纯地喜欢学霸。
这个女孩子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一心只想和大佬一起进步，然后一起做大佬。
虽然是周末，但宿舍楼意外地亮，几乎每个宿舍都有人。青礼非常鼓励学生星期天留校学习，虽然教学楼不开门了，但是每个宿舍楼时晚很多。
节目组的人基本也都放假休息了，只留了一个工作人员值日。那人闲来无事，在宿管阿姨门口站着和她闲聊。
趁着宿管阿姨不注意，周婷婷就躲在他们这群男生后面，上了小苏楼。
到了408门口，周婷婷有点激动地掏出手机来：“我要拍给我闺蜜看，我要进入大名鼎鼎的青礼408了！”
她之前偶尔也看直播，知道408是男神宿舍，也是模范宿舍，可是门开的一刹那，她还是有被震惊到。
因为门一开，凉风就卷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宿舍之整洁清新，让她一个女孩子都感到震惊。
直播镜头因为角度的缘故，都带不来这种震撼。
“应该不是所有男生宿舍都这样吧？”她感慨。
“我们宿舍这么干净主要是靠顾哥。”随翊说。
“这个我知道，他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已经被女生评为最理想男友。”
顾清扬听了直笑。
“那我们呢？”姜乘曜问。
随翊可千万别被周婷婷给忽悠进去，也觉得顾清扬是最佳男友……虽然他也知道顾清扬很多方面都比他和凌雪竹更适合做男朋友。
家庭美满，脾气好，爱做家务，长得也是他们三个里头最帅的。综合素质非常高，属于各方面无短板。
“你们俩啊？”周婷婷笑，“你们俩属于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明显的类型啊。不喜欢的提到直摇头，喜欢的恨不能喜欢死。”
随翊一愣，周婷婷评价还真一针见血。
周婷婷把他们宿舍参观了一遍：“我才发现你们宿舍比一般宿舍大。”
顾清扬说：“我们是边户，这边多了个拐角，所以要比一般宿舍大两三个平方。”
“我就说嘛，看起来更简洁宽敞了。”
凌雪竹的床看起来最精致，像他们女孩子一样还挂了帘子，帘子小清新，
随翊的桌子上东西最少，没有电脑也没有小物件，就书架上一堆情书摆的有点乱。
顾清扬和姜乘曜差不多，一个走文艺风，一个走运动风。
一直在直播上才能看到的画面展现在眼前，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宿舍里淡淡的香气迷人又高级，也不知道他们宿舍喷的什么香水。
都说男生宿舍脏衣服臭袜子的很容易有味道，可这个宿舍真的让她惊艳到了。
周婷婷很激动。
“就雪竹一个人不回家么？”她问。
凌雪竹点点头。
“我爸出差了，家里没人。”凌雪竹说。
他们在宿舍坐了一会，周婷婷他爸妈就打电话催她了。
几个人背着书包出门，在门口看了凌雪竹一眼。
凌雪竹坐在座位上，朝他们挥了一下手。
关上门以后，周婷婷说：“突然觉得雪竹一个人很可怜是怎么回事。”
刘子辉他们在二楼抽烟，看到他们下来，就赶紧跟了上来：“凌雪竹真不回去啊？”
顾清扬“嗯”了一声。
“他爸妈真的在闹离婚么？”刘子辉说，“我有听到点小道消息。”
“早分了吧。他跟他爸爸住。”顾清扬说。
其实凌雪竹是强悍而孤独的。
在随翊来之前，他一直都过这种日子，周末经常不回家。
他爸妈好像是高二那会离的婚，那会他一连几个月都没回去，春节都是一个人在学校过的。
据说那时候宿管阿姨都回家了，整个宿舍楼就他一个人和一个保安大爷，如果不是学校看他成绩好，估计都不会让他留学校。随翊听到远处轮渡的声音，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一弯细细的月牙。
顾清扬家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顾清扬再次看向随翊和周婷婷：“真不要我送？”
随翊说：“不用。”
周婷婷把她的电动车推过来问说：“你骑车载我还是我骑车载你？”
随翊说：“我扫辆共享电动车。”
顾清扬就笑了，坐车离开。
离开的时候目光透过车窗看向路边的姜乘曜和刘子辉，俩人骑在摩托车上，显然是要跟随翊他们一块走了。
这人真是防不住。
“先别走，一块。”姜乘曜对刘子辉说。
刘子辉把书包背到胸前：“非要我当电灯泡。”
“人多了热闹。”姜乘曜说。
随翊和周婷婷骑车电动车开过来。
周婷婷说：“你们还不走？”
“一道呗。”刘子辉说。
唉，他可真是热心肠！将来要是成了，不请他吃大鲤鱼都对不起他！
两辆电动车，两辆摩托车，前后差距不大，刘子辉不习惯这么慢开摩托车，老觉得差鼓劲，一加油门，就跑前头去了，到了前头路口，又掉过头开回来，从他们后面绕过去，说：“随翊，等会送周婷婷回到家，你坐我车呗，我送你，打车多浪费钱啊。”
“我听学弟说，你车不载人，是真的么？”周婷婷问旁边的姜乘曜。
姜乘曜戴着头盔，面罩却推上去了，迎着冷风说：“没这回事。”
周婷婷立马扭头看向随翊：“那你坐姜乘曜的车啊，看看几百万的摩托什么感觉。”
随翊看了姜乘曜一眼，头发被风吹起来，露着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眉眼无处躲藏，在夜色里漂亮得惊人。
“我还是打车吧。”随翊说。
“你们不都住东山那边？”周婷婷还在极力劝说：“一个宿舍的，又顺路，让他送你多好啊。。”
“就是。”刘子辉跟着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估计他们就该看出点什么来了。
同宿舍的男孩子，有车，愿意送，还一直拒绝，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快到周婷婷他们家的时候，周婷婷停了下来。
她妈让她回来给她捎个夜宵。
她就买了点烤冷面还有热粥。
买的时候她顺便问姜乘曜他们：“你们有谁吃么？我请客。”
随翊说：“我不饿。你们有谁喝奶茶，我请客。”
刘子辉毫不客气：“草莓甘露谢谢。”
周婷婷说：“那我要杨枝甘露。”
随翊看向姜乘曜：“你要么？”
“冰乌龙。”
随翊对老板喊：“老板，一杯草莓甘露，一杯杨枝甘露，一杯冰乌龙，再要一杯牛油果奶昔。”
“牛油果不会很难吃么？”刘子辉说，“我最讨厌吃这个。”
“相信我，做成奶茶很值得试试看。”随翊说。
等到奶茶都做好，周婷婷买的吃的也做好了。
周婷婷问姜乘曜：“你真不吃么？我看你烤肉的时候也没吃多少。长不长高不在这一点了吧？”
“跟长高没关系，”姜乘曜说，“我最近戒烟，一直觉得没胃口。”
以为都戒成功了，这两天突然开始难受了。
“戒烟不能一下就断了。”随翊把奶茶分了，说，“慢慢减比较管用。”姜乘曜也很诚实：“现在也算是慢慢减，周末会抽一两根。”
他看了看随翊手里的牛油果奶昔，很浓郁的绿色。
他们把周婷婷送到小区门口。周婷婷今天特别高兴，看得出，她真的很想跟随翊做朋友。
她也觉得姜乘曜也好，刘子辉也好，其实都没有学校里传的那么糟糕。
刘子辉只是嘴巴贱，而姜乘曜，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拽。
“你们明天几点开始比赛？我去给你们加油。”
“市体育馆，下午三点。”刘子辉说，“你不是从来不看篮球？”
“我看随翊啊。”
“周委员，你不会喜欢他吧？”刘子辉问。
“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头锤爆！”
“高三了，谁谈恋爱啊。”随翊接了一句。
“就是。”周婷婷摆摆手，“走了。”
刘子辉问随翊：“你真的要等到大学才考虑谈恋爱啊？”
随翊说：“到了大学再说。”
刘子辉看了一眼姜乘曜。
曜哥追妻路漫漫。
刘子辉很识趣地说：“我家也在这附近了，我就先走了。拜拜，toorrow见！”
就只剩下随翊和姜乘曜两个人。
姜乘曜这狗倒很会装，气定神闲的，把头盔摘下来，戴他头上。
头盔里头是暖的，带着点香气。随翊见他要伸手帮自己扣，就说：“我自己来。”
姜乘曜骑上摩托车，捋了下头发。
这是随翊第二次坐姜乘曜的车了。座位依旧很窄，他尽量往后挪。第一次的时候，姜乘曜看了看，但什么都没说，这次却不一样了，姜乘曜直接说：“往前坐一点。”
随翊很坦然地说：“我不喜欢挨着别人。”
他还是别人呢。
姜乘曜舌尖顶了下腮，忽然露出几分痞气来，身上的素净的校服都遮不住他的坏劲儿。
随翊遇强则强，反倒放松了，整个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清冷范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没受过虐，所以缺什么想什么，姜乘曜居然很喜欢随翊这个清冷坚毅的劲儿。想到在诊所的时候，医生说的随翊身上那些旧伤，姜乘曜只感觉自己真是爱惨了眼前这个男孩子。
随翊是真的很强大，耀眼。他生平第一次在生活里遇到让他打心眼里仰望的同龄人。
喜欢掺杂了仰慕就会变得坚固又持久，而少年人的暗恋掺杂了仰慕，那就是海枯石烂天崩地裂的澎湃。
姜乘曜想开快一点，逗逗随翊，让他靠过来，又想开慢一点，这样他们就能多一点相处的时间。最终少年人的纯情战胜了身体上的贪婪，他开的很慢，还绕了点路。
随翊说：“你这是乌龟牌的摩托车吗？”
姜乘曜说：“开快了油门响，这么晚了多扰民。”
语气吊儿郎当。
市区里夜晚还很热闹，车流如织。姜乘曜开着摩托车，载他穿过车水马龙。到了东山那边，街上人就越来越少了，有的路段就只有静谧的路灯照着郁郁葱葱的长街。“我家在那边住，”姜乘曜忽然对他说，“我外婆家。”
离江家并不近。
随翊“嗯”了一声。
姜乘曜还没把他送到江家门口，就在路上遇到了江明，在遛狗。
他下了摩托车，把头盔还给了姜乘曜。
姜乘曜拿着头盔，冲着江明叫道：“江叔叔。”
都是江海市里的顶级豪门，一个有钱，一个有地位，他们认识毫不意外。江明也知道他们一个宿舍，笑着说：“我昨天才跟你舅舅一起吃饭，还说到你们两个。”
姜乘曜和大人聊天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瘦削高挑，很稳重，眉宇间的桀骜都淡了，就是身上的校服让他显得依旧青涩。
随翊在旁边，斜背着背包，站在旁边回凌雪竹的信息，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
凌雪竹问他到家了没有。
他刚回了凌雪竹，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姜乘曜瞥见了顾清扬的头像。
“要不要去家里跟随翊玩一会？”江明问。
他很高兴随翊和姜乘曜的关系这么好。
“不了，我改天再来玩。”姜乘曜骑上摩托车。
“路上注意安全。”随翊说。
姜乘曜说：“明天球馆见。”
姜乘曜没直接回家，开着摩托车去了江边道。头盔里有随翊留下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他现在又空虚又快乐。
所有感受都是人生初体验。他是一张白纸，被随翊涂抹上了颜色，再也擦不掉了。
回家的时候他绕了个弯，回到周婷婷他们家附近那家奶茶店。
“你好帅哥，想喝点什么？”老板很热情地问。
“一杯牛油果奶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