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随翊就发现江宁对自己态度好了不少。
来的时候几乎都没搭理过他,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找他说话。
“凌雪竹在宿舍里是不是也很冷啊?”江宁问。
随翊点点头,说:“跟直播里看到的差不多。”
凌雪竹太冷了,他虽然有点残疾,可是学校里喜欢他的女孩子也不少,但是却没一个人敢向凌雪竹告白的。
据说初中的时候,曾有人给凌雪竹递情书,凌雪竹看都没看一眼。
凌雪竹就像是无人踏足的高山,皑皑白雪上一点人迹都没有。
但他不可能做一辈子高山的,他总要结婚生子,总要谈恋爱,只是不知道谁有第一次攀登上去的运气。
好像只要有人攀登上去,这辈子就可以独占这座雪山。
现在好了,她突然发现一个接近凌雪竹的工具人。
408新来的这个转学生是她堂弟诶。
他们回到江家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随翊帮江宁背着大提琴从车上下来,刚进了庭院,就看见了凉亭底下坐着几个人。
出去这一上午时间,寿宴现场已经布置完毕,雨棚下全都是鲜花。
主角们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就猜到今天的寿宴有可能遇到熟人!
江威背着大提琴,快步跑了过去,穿过雨棚,走到了凉亭底下。
江明他们笑着说:“孩子们回来了。”
顾清扬是陪他奶奶来的,他奶奶和江老太太是从年轻的时候就是闺蜜,两家算是世交了。
他跟江威打了个招呼,说:“下雨天也没闲着啊?”
江威笑着说:“我们每周六雷打不动去韦老师那里。清扬哥,你现在怎么不去了?”
顾老太太笑着说:“他现在琴啊,体育啊,都不学了,现在就只学绘画了。”
“他早就该好好学绘画了,多有天赋。”刘玫说,“我看将来肯定比顾哥还有出息。”
顾清扬笑了一下,扭头朝雨里看着。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只是隔着雨帘,他又没戴眼镜,有些看不清楚。
然后他就听见江明叫道:“小翊,过来打个招呼。”
他愣了一下,就听他奶奶说:“这就是你们家那个孩子么?”
随翊跟着江宁到了凉亭底下,看了顾清扬一眼,抿了下嘴唇,跟着江宁一起跟顾家奶奶打了招呼。
顾老太太笑着打量他说:“好,好,不知道你来了,都没准备红包,下次顾奶奶给你补上。”
“你们俩应该早认识了吧?”江明笑着问顾清扬。
随翊对上顾清扬的眼睛,顾清扬满脸的笑意。
“我经常来这里玩,都不知道你。”顾清扬一边走一边说。
“我跟我妈一直在外地。”随翊说。
“这是江宁的琴。”随翊说。
随翊把大提琴放到客厅里,刚准备要上楼,又被他大伯叫住了,于是就过去打了个招呼。
对方和随翊说了没两句话,目光就被顾清扬给吸引住了。
“清扬来了?”
顾清扬特别有礼貌,往那一站,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倒是他这个江家新来的孙子,瞬间成了透明人。
身上有些潮湿,随翊就回房换了个衣服。
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大厅里人就更多了。
顾清扬站在一个清俊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他到处寒暄。
好像是他爸爸。
父子俩站在一起,模样有五六分相似,和其他人简直像是两个次元。
顾清扬似乎一直在找人,不住地朝周围看,看见他,就轻轻摆了一下手。
而随翊却被江明带着去跟其他客人打招呼去了。
最后他们父子俩和顾清扬父子俩汇合。
大人们在一起寒暄,他和顾清扬就在旁边站着。
豪门世家的孩子,真的从小就开始学着应酬了。
顾清扬问:“要不要换个地方透透气?”
“可以么?”
顾清扬直接问江明:“江二叔,我跟随翊有点事,我们先上去一趟。”
江明点点头:“去吧。”
顾清扬就带着随翊上楼来。
“你房间是哪个?”顾清阳一边上楼一边说。
他们来到随翊的房间。
“这是你爸的房间。”顾清扬进来说,“我经常来这边玩,很熟。”
但这个房间他是第一次进,江明不常在家,这个房间平时也没人进。
晚宴到擦黑才开始,下着雨,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做,顾清扬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围棋,俩人就在楼上下棋。
下了一半,江威就来了。
“我也想玩!”江威说。
随翊立马让出来:“那你来吧,我本来也不怎么会。”
顾清扬说:“下完这一盘,江威,你先等一会。”
他在江威面前特别有威严,难得是江威也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随翊很少下棋,但他聪明,和顾清扬下棋也并没有落下风,只是棋下的比较慢。江威偶尔忍不住指手画脚,顾清扬看他一眼,他就老实了。
随翊很吃惊,他感觉顾清扬可能并不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温柔绅士。
他严肃的时候,甚至有点S。
顾清扬抬起头来,笑着说:“不用急,你慢慢想。”
江家有俊男美女的基因,从老一辈到年轻一辈长的都不错,江明在他们父辈圈子里是有名的帅哥,江宁和江威也都长的都很出众。
如今仔细看随翊,虽然发型有点非主流,戴了那么呆的厚眼镜,依旧看得出长的不错。
以前没有盯着随翊看过,如今近距离看,透过额发和镜片,隐约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他突然很想看看如果把额头露出来,眼镜摘掉,随翊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落到随翊的手上。
是少年已经长开的手指,修长,并不算纤细,特别白,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莹润。
手上一块胎记,很显眼。
他又想起那一晚上看到的随翊坐在床上晃荡的脚,心头忽然浮现出一股异样的热。
随翊给他的感觉,好像从枯枝败叶里钻出来的花苞,因为周围太惨败,这微小的美丽才格外惹眼。
寿宴从下午五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左右。
江家可谓高朋满座,来的全都是名流权贵。随翊在这样的上流社会的宴会里,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无人在意他。
江威他们本来还有些在意,经过这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这个叫随翊的男孩子,宛如投入大海里的一颗小石子,这里的海太汹涌,一颗小石子激荡起的涟漪,无人在意。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又被江明叫起来,去琴行挑了个大提琴。
随翊把琴的价格告诉了随樱,随樱冷哼一声,说:“该花的。”
买完了琴,江明又带着他去见了韦老师。
韦老师让他随便拉个曲子,想看看他的功底。
随翊拉完,韦老师抬起头来,看了看有些发愣的江明,说:“你这儿子,我恐怕教不了,我给你推荐个更好的老师吧。”
“您太谦虚了。”江明说。
“我现在手底下管着十几个学生,精力有限,您儿子值得找个名师,一对一好好教,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江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随翊。
他和随翊并不算亲近,毕竟那么多年没见过面了。
可随樱他们母子俩不是一直在小县城生活么?
小县城能有什么名师?
现在可不流行什么大师归隐山林收了个关门弟子这种故事。
从韦老师家出来,江明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儿子,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来,温声问:“原来教你大提琴的老师,很有名么?”
随翊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他曾以另一个身份,在另一个世界里学了十几年的大提琴。
以前随樱琴棋书画全都给他报了班,他都试了一下,可还是觉得自己最喜欢大提琴。
“我妈给我找的我们那最有名的老师,平时我就自己练。”他说。
韦老师给他推荐的老师是自己的师姐,姓许。
他们在许老师那里呆了一下午,许老师找了好多曲子让随翊拉,回来的时候,江明脑海里全是随翊拉大提琴的样子,他手背上的胎记,像是跳动的火焰,让他心潮澎湃又酸楚。
因为之前就和顾清扬他们约好,周日晚上他们宿舍要一起吃饭。所以回到江家以后,随翊没吃晚饭就从家里出来了。
江明让家里司机去送他,随翊说:“我想自己回去,熟悉熟悉路。”
刘玫笑着说:“我们这附近没有公交车呢,你打车也不好打。”
“他既然想自己回去,就让他自己回去呗。”老太太瞅了随翊一眼,说,“他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不能到了咱们家,就娇惯起来了。”
江明看着随翊背着包离开,心下有些不忍。
他妈不喜欢随樱母子,他是知道的。
他还是希望这家里人对待随翊的态度能改变一点。
尤其是老太太。
于是趁着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功夫,江明装作不经意地掏出手机来刷视频。
手机里传出大提琴的声音,刘玫最先听见了,笑着问:“二哥,你在看什么?”
她其实瞥到了,好像是随翊在拉大提琴。
江明笑着说:“今天我不是带着小翊去见老师了?顺便录了几个视频。”
他把手机举起来:“你们要不要看看,他很厉害,韦老师都说教不了他。”
江威和江宁姐弟俩背着包,正准备出发去学校,一听这话,江威立马跑了过来:“韦老师说教不了他?”
吹牛的吧!!
江明就把声音调大,给大家看了一段视频。
江辉他们都围了过来,包括顾家老太太。
许老师要看随翊的功底,因此给他挑的几首曲子都是难度比较高的曲子,他录的是他这个外行听了都为之振奋的一段。
大提琴里公认的难度极高的曲子之一:[Kodalysonataforsolocello]。
这首曲子对音准,技巧,情感甚至于体力都有极高的要求,最精彩的部分,一人能抵千军,一弦能破万海,简直让人兴奋得心潮沸腾。
江威都想哭了。
他回头看向呆呆的江宁。
姐,他怎么这么牛逼啊卧槽!
拉大提琴的随翊格外专注,他蓬松的头发微乱,随着节奏跳动,他的神情严肃,眼镜片都泛着阴冷的光,他看起来那么普通,可是奏出的音乐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手背上的胎记在急速的划动里鲜明起来,变成花,跳跃成火。
刘玫的脸都白了,江明的脸却红了,是再次听到依旧精神澎湃的红,他扭头朝老太太他们看去。
他们家不缺懂琴的人。
而适才还无人关注的随翊,正背着包,沿着坡路慢慢往下走。
这边是东山富人区,一边是石块砌成的的山壁,一边是铁栏杆,道路低洼起伏,北方的树叶九月已经开始变黄掉落,道路安静,只偶尔有清扫落叶的清洁工骑着小车从路上经过。
暮色已降,山脚下竟然已经开始有了模糊的雾气,分不清到底是夜色,还是水雾。
他穿过隧道,忽然听见有摩托车的轰隆声从隧道穿过,风从隧道里涌出来,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机车少年,戴着银黑色头盔从隧道里冲出来,银白色的机车,在暮色里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的头发被风带起来,落叶在风里簌簌飞卷,那少年扭头看向他,骑着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