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裴本以为自己一番“夺嫡”的言论会让柳予安和陆沉珠害怕,起码要留一个人在上京城来监督他,怀疑一下他的用心啊。
但两人还是当起了甩手掌柜,头也不回地出了上京城。
但这次比之前还好一点,因为他们还留了一个“陆沉珠”在。
柳裴一把将政务都甩到“陆沉珠”面前,道:“来,把这些奏折处理一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去找陆丞相。”
“陆沉珠”眨眨眼,狐疑盯着柳裴半晌,把柳裴看得浑身发毛,“看什么啊?你现在是灵夙县主!”
“陆沉珠”终于开口了,“哥,是我。”
柳裴:“???”这声音,不是他那傻妹妹吗?“柳观夏?”
“陆沉珠”笑眯眯道:“是我啊哥哥。”
柳裴快心肌梗塞了,恨铁不成钢道:“你……你怎么过来蹚浑水啊?”
他早该想到的,这世上能随便易容且信手拈来的,一定是他柳家的人。
柳观夏揭掉脸上“陆沉珠”的面具,道:“是表哥让我来的,表嫂让我帮忙,我就答应了,谁让表嫂这么漂亮呢?娘亲也说了,不能让美人伤心呢。”
柳观夏有一张极其漂亮的美人面,仿若灼灼绽放的芙蓉花般。
因为这张脸太美了,从小到大,她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事。
后来柳观夏就不喜欢用自己的模样“行走江湖”了,这次刚好到了上京城,表哥问她想不想过一过皇族的日子,她一口应下,后面才知道是伪装成“灵夙县主陆沉珠”。
说实话,柳观夏有些紧张的。
这可是陆沉珠啊!
声誉满天下的陆沉珠啊!
万一她做不好,丢了陆沉珠的面子怎么办?
后来表哥告诉她,若是不知道怎么办,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给“柳予安”,见面之后,柳观夏才明白原来“柳予安”是自家兄长啊。
“嘿嘿嘿,有哥哥在,我就放心啦,哥哥你加油处理政务哦,我出去玩。”
柳裴有多宠爱柳观夏,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他只能苦哈哈地一个人打两份工了。
……
通往北燕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向前,赶车的是一位面容普通的女子,马车内时不时传来男子的轻咳声。
路过马车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他们,无他,最近接连的瘟疫、病害让人们都如惊弓之鸟。
就算有大盛灵夙县主写的医书,但能不得病,当然是不得病的好啊。
“相公,我们到了。”
“嗯。”
女子将马车停在一间茶寮面前,上前将自家相公扶了下来,众人这才看到那相公生得隽秀清雅、貌若潘安。
特别是那苍白的肤色,更是让美男子多了两分脆弱之感。
美不胜收!
美不胜收啊!
这两人自然是陆沉珠和柳予安了。
陆沉珠心血来潮,突然想来个病美人的人设,便只能委屈自家王爷了。
毕竟有谁会料到,一个病秧子会是绝顶高手呢?
“相公,你想用些什么?”陆沉珠凑到柳予安面前道,眼神中满是对他的担忧。
柳予安:“……”
小云朵这是玩上瘾了吗?
为了不扫陆沉珠的兴,柳予安配合着道:“一碗清粥便好。”
“好的。”
陆沉珠给自己点了不少好物,什么肉夹馍,什么卤猪蹄,偏偏柳予安面前只有一碗清粥,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他。
“这婆娘可不会疼人。”
“可不就是么,自己大鱼大肉,自己的病弱相公却吃这些。”
“啧啧啧,简直不是人。”
陆沉珠闻言肚子都快笑爆了,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道人影走到了两人身边。
“我看这位公子身体虚弱,我是大夫,要我替这位公子问问诊吗?放心,我不需要太多诊金,只要给我两个馒头就可以了……”
这声音陆沉珠可熟悉了,她惊讶抬眸,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过去那张清秀的少年面孔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饱经风霜、流氓了络腮胡的脸,但那双眼睛和这声音……是何记淮没错。
何记淮医术超群,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
陆沉珠狐疑打量他,道:“阁下是大夫?”
何记淮狼狈笑笑:“我……从前是大夫……”
“什么叫从前?”
“我……我的双手被人废掉了,已经没办法再给人把脉了,所以只能说从前……”
废掉?!
陆沉珠看向何记淮的手掌,它们无力下垂着,这种状况陆沉珠了解……因为上一辈子的她就是这么被人废掉了双手,再也无法给人把脉行医的。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了。
——虞执!
那个疯子,他以为自己实在上一辈子的陆沉珠报仇?
还是在替上一辈子的他赎罪?
这个男人,可真让恶心。
至于何记淮,自从知道了真相,把该报的仇都报了之后,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陆沉珠从盘子里拿了一个馒头给他,道:“给你,但问诊就不用了。”
何记淮脸色微微一变,咬牙道:“我真的是大夫,我不是乞丐,你若是不让我问诊,我……我……这馒头我也不要了。”
陆沉珠诧异挑了挑眉,上下看了眼何记淮破破烂烂的衣衫,轻笑道:“没想到你还听有骨气?”
“……我……我真的不是乞丐,求求您,让我替您问问诊吧……”
陆沉珠大发慈悲说了几个风寒的症状,何记淮立刻对答如流,还连方子都说了。
陆沉珠听了,感觉八、九不离十,是个好方子,但又不足够好,似乎还差点什么。
但他到底没能“把脉”,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陆沉珠让店家拿来了油皮纸,包了满头和酱猪手给他,未了还给了他一锭银子。
“多谢这位大夫了,等我回去就给我家夫君开药试试。”
何记淮快落泪了。
当初虞执突然把他抓起来,狠狠肆虐、暴打,最后还废了他的手,他由始至终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在他想要回家求助时,才想起自己早就被何家逐出了族谱。
他已经成了这天地之间,最最可怜的一个流浪人……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现在就能给人行医的资格也被剥夺了,他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
太痛苦太痛苦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
原来,他还是一个人啊,一个有尊严的人……
“谢谢。”
何记淮低头哽咽道。
陆沉珠却摇摇头,道:“你不一定会感激我。”
“什么?”
“你可知道我给了你一锭银子,你等等会迎来什么吗?”
“……”
他一个废物手握一锭银子,必定会迎来恶人们抢夺,情况好时是抢了银子就算,情况不好,可能还要被打一顿。
陆沉珠直白地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如此可怜,甚至连一点幸福都不敢把握。
“钱我放在这里,你看你拿不拿吧。”
陆沉珠起身结了账,搀扶着柳予安上了马车,这才慢悠悠驾驶马车离开。
等走出了茶寮很远后,柳予安道:“你这么看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嗯。”陆沉珠颔首道,“我在想,他刚才说的那个风寒的方子,其实不是最好的……我把你的症状说的是肺热,但他开的药针对的是气虚,虽然说也能用,但真的不是最好……没想到啊,这一辈子的何记淮远远没有上一辈子聪慧、伶俐和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