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脸色变了又变,突然疯了一样冲向庆武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歇斯底里大喊。
“人呢!人呢!我的孩子人呢!!!”
庆武帝皮笑肉不笑,怪诞的模样让人莫名毛骨悚然。
“皇后娘娘,你怕什么呢?”
皇后那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姿态荡然无存,脸上血色尽褪,连唇瓣都在颤抖,死死揪着庆武帝的衣摆。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将他怎么了?”
庆武帝残忍笑道:“不是朕将他如何了,而是祖宗礼法将他怎么了。”
皇后几乎昏厥过去,还是生生忍住了,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庆武帝突然十分痛快,咧着牙嘲讽讥笑。
“让朕猜猜,皇后娘娘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你知道当年的朕承受了什么?对吗?”
两人哑谜一样的对话,叫百官都愣住了。
难道……假皇上还有别的身份?
庆武帝双手虽然废了,但力气还在,他一下挣脱了皇后的抓握。
他慢慢挺直背脊,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向柳予安。
而陆沉珠早就发现柳予安情绪不对劲了,像极了那日雨中的他,可怜巴巴的。
所以在庆武帝过来时,她不由自主拦在了他面前,冷冷道:“阁下还是别靠太近,我怕我忍不住抽你。”
这等保护的姿态逗乐了庆武帝,他歪歪脖子,对陆沉珠笑得十分和蔼。
“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皮囊吗?嗯,这副皮囊的确漂亮,是柳家精心制作的吧?”
陆沉珠愣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可庆武帝已经不再理会陆沉珠,而是高抬下颔,怜悯地看向柳予安,徐徐道:“你从前不是说朕是懦夫吗?”
柳予安:“……”
“说朕堂堂天子,却相信命运,相信双生子不祥的传说,说朕卑鄙、胆怯、懦弱、无能……朕想说,骂得好啊。”
柳予安抬眸,野兽般的眼死死盯着庆武帝,他笑得更灿烂了。
“朕以为,因双生子不祥这等荒诞的流言便抹杀一个孩子,是世上最卑劣的事情,朕身为你的叔叔,你父皇的双生兄弟,明明也是皇子,却被你的祖父和父皇当成低贱的影卫培养,不说可笑不可笑?”
“……”
柳予安心脏快要裂开。
今日种种之和,比山崩地裂还让他痛楚凌乱。
不爱他的母亲是假的,不爱他的父亲也是假的,但是这始作俑者所承受的痛苦,竟然是来自他的祖父?甚至是……他的父亲。
而白玉明……
他名义上的叔叔,终从屠龙者,变成了恶龙。
“朕躲在暗中看着你的父皇,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将来朕有机会站在阳光之下,那该多好?你恨朕对年幼的你不管不顾,恨朕让你与刍狗争食,恨朕让你被阉人折磨殴打,但朕所做的一切,只是将朕承受的一切都还给你而已。”M..
“……”
“曾经的朕比你还痛苦千倍万倍,朕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替你的父皇承担刺杀、毒杀、暗杀……可他呢?他明知道朕是他的胞弟,还是一遍一遍利用朕……”
“……”
“伪善的贼人!口中说着会对朕好,可那老东西都死了,他还没替朕正名,他分明就是想利用朕到死!所以正率先杀了他!”
庆武帝啐了一口,然后得意回眸看向皇后。
“柳木心,这便叫天理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放心,朕承受过的所有,你的儿子都承受了一边,对了,因为他生得实在太漂亮了,那些阉人们都是心理扭曲的变态,所以你宝贝的二子面容都被刮花了,有如恶鬼般丑陋,所以他才不得不戴上面具,你想不想看看他现在的模样?”
“呜呜呜……”
皇后显然是知道当年白玉明的痛苦的,一想到这些会施加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百倍的、千倍的、她就无法呼吸。
“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陆沉珠脑子也嗡嗡作响。
柳予安被被毁容了?
他现在戴着面具?
她想起庆武帝看到小火把、小火烛时的态度,说他们和“废太子”一模一样。
所以说……那个男人……其实是柳予安?
小火把和小火烛,其实是柳予安的孩子?
一只有力修长的手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强势与她十指相扣,似乎想将她的手攥入骨血中。
颤抖的……
冰冷的……
他在害怕?
陆沉珠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回握,给了柳予安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几乎被痛苦撕裂的灵魂,于一瞬间得到了安抚。
他回眸看向她,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浅浅的,可怜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陆沉珠心软了,用力握紧他的手,低声道:“先对付这老东西,我晚点再找你算账。”
“好。”
柳予安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哭得几乎昏厥的皇后扶了起来交给裕亲王。
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安慰她的话。
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皇后的泪水彻底决堤,愧疚万分对柳予安道:“孩子,对不起……我如果知道这一切会报应在你身上,我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柳予安握紧陆沉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他曾经怨念过、痛恨过、迷茫过、疯狂过。
但现在,有陆沉珠,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们都是支撑他的力量,他已不再需要母亲的爱和愧疚了。
相反,真相水落石出后,他还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庆武帝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得意笑道:“所以就算柳予安,哦不对,是白玄璋乃白玉泽和你的亲生骨肉,乃正经的皇位继承人,他这种容貌被毁的废人,按照祖宗律例也没资格当皇上,这大盛朝的皇位,始终要落到朕的孩子的头上,非白守元他们莫属,白玄璋,你是不是很恨?”
柳予安还没开口,文武百官无不气得呲牙咧嘴。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可偏偏若他说的没错,容貌被毁的人是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无所谓。”
本以为会等来柳予安愤怒和质问的庆武帝,只等来了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由得愣住了。
“什么?”
柳予安淡淡道:“本督公说无所谓。”
“你怎么会无所谓!”庆武帝像被惹怒的雄狮,“你应该愤怒!应该痛恨!应该备受煎熬!”
就像这几十年来,他日日夜夜所承受的般。
他身处炼狱!
和他同样命运的柳予安,凭什么能逃脱出去!
柳予安握紧陆沉珠的手,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有人高喝出声。
“长公主殿下!草民有话要说!”
众人回眸,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当世大儒马先生。
此次祈福,除了官员之外,庆武帝还请了不少大儒,马先生自然也在邀请的行列。
马先生目光灼亮,激动万分道:“柳督公,不,是九千岁殿下无法继承大统没关系,九千岁的孩子天资聪颖、隽秀过人!草民建议,册封九千岁之子为太子,由九千岁殿下扶持,同样可保我大盛河山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