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守元受不了了,这陆沉珠和中了邪一样,在山庄之后的碰面,她不是骂他蠢,就是说他脑子不好使,现在还说他有癔症。
岂有此理,如何能忍?!
白守元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拽住陆沉珠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入手的触感极为纤细柔软,仿佛稍稍用力就能碾碎这手腕。
因为一日一夜的惩罚,陆沉珠就像轻飘飘的雪花般,就这么无力地往地面坠去。
白守元微微一惊,眼前的画面被不断放慢……他看到陆沉珠轻颦的眉头,平静的眸光,似乎已经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跌倒在地的狼狈。
白守元莫名想起了自己和年幼的陆沉珠的第一次见面……
她被五公主排挤,恰好跌倒在花堆里,漂亮的小襦裙上沾满了花汁,身边是贵女们的嘲笑,她却像骄傲的白鹤,下颌轻轻抬起,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但转身后,她的眼角却悄悄红了。
像偷偷哭泣的小兔子。
可怜又可爱。
但一回头,她又重新成了骄傲优雅的小贵女。
就在陆沉珠即将跌倒落地时,白守元突然想托起她,但有人比他更快。
褚红色的身影轻掠而来,一手就牢牢抱住了陆沉珠的腰肢,将她稳稳地、强势地扣入了怀中。
白守元托了个空,只有浅浅的风划过他的指缝,他攥紧拳头,什么都没握住。
反倒是来人轻笑出声道:“这好像是第二次了,陆小姐请站稳了。”
陆沉珠眼前一片氤氲,鼻尖充斥着淡淡草药香气,等眩晕感过去了,她才看清来人是谁。
冰雪般无瑕的肌肤,挺俊完美的五官,神情气韵,无一不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比夜空还迷人。
陆沉珠心中暗叹,这么好看的男子,偏偏是个太监,可惜。
她从柳予安怀中退了出去,恭敬道:“多谢柳督公。”
柳予安微笑点头,“不用,皇上马上就到。”
“嗯。”
白守元俊脸紧绷,冷哼着后退了两步,恰好此时当值太监的礼唱声传来。
“皇上驾到!”
一袭明黄朝服的庆武帝踱步入殿,他身形略显清癯消瘦,面容成熟俊朗,目光如炬,一下就锁定了下方的陆沉珠。
陆沉珠和白守元一同行礼,她本以为庆武帝会继续让她跪着,不料庆武帝立刻便喊了“免礼”并笑道:“哎呀,陆家沉珠是吧,你瞧朕这记性,你昨儿进宫后朕竟给忘了,你不会恼吧?”
“回禀皇上,臣女不敢。”
“哈哈哈哈,你这性子,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倒是和你小时候一样。朕还没谢你呢,多谢你救了长公主。”
陆沉珠虽然垂眸低头,但背脊却挺得很直,徐徐道:“为皇上分忧,是每一位大盛子民的幸事。”
庆武帝却来了兴趣,笑道:“既是幸事,为何又要和朕讨赏赐。”
“辰王与臣女两看相厌,臣女以为,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当然不会忍心这世上多一对怨偶。”
“两看相厌?”庆武帝调整了个姿势,龙目微敛,幽幽道,“辰王看你生厌就算了,你区区一个女子,竟然也敢对辰王生厌?辰王乃凤子龙孙,你这么说话可是天大的胆子,就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不怕。”
“看着朕回话。”
等陆沉珠目光迎上庆武帝后,他又问:“为什么不怕。”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因为皇上不会包庇纵容一个因为个人喜恶肆意杀人,无德无形,不成体统的皇子,长此以往,他只会成为皇家臭虫,并让皇家威严一落千丈!”
庆武帝脸色冷沉,白守元也愣住了,后知后觉才听出陆沉珠在说自己。
“陆沉珠!你胡说八道什么!本王什么时候要杀你!”
陆沉珠厉声道:“敢问辰王殿下,此次踏青,负责长公主别庄护卫调度的人是不是你?”..
“是。”
“你的丹枫院附近,安插的是不是你自己的护卫?”
“是。”
“那么你的丹枫院走水后,为什么没人救火,你的护卫难道全部渎职了?”
“……”
这个问题白守元有答案,护卫们说他们排班有漏洞,并不是故意为之,到底他们是他的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陆沉珠突然向白守元走了过去,将掌心徐徐摊开,“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
在陆沉珠掌心的是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属于白守元,应该烧毁在了那场大火中才是。
“你……你去了丹枫院?!”
“没错,其实流苏没完全说谎,她下药把我药晕了,又把我丢入了你的丹枫院,想一把火烧死我,再用药水在自己身上制造伤势,就能顺理成章地除掉我污蔑我,毕竟一具被火烧毁的焦尸,又怎么会替自己伸冤呢?
万幸的是,我懂药,所以我提早醒了。
我在火中大喊大叫,可无人应答,我便知道丹枫院四周,不,应该说,整个别庄的护卫都被特别安排过,没有人会来救我。
所以我竭尽全力,磕磕碰碰逃离了丹枫院。
我怕极了,因为能同时调走你的护卫和别庄护卫的人,只有你,辰王殿下!”
陆沉珠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白守元牢牢网入其中。
“不……”不是我!
“为了保命,我只能去找长公主,万幸的是阴差阳错之下,我还救了长公主一命。我这才厚着脸皮,在这场狂风暴雨中保存了自己。”
陆沉珠一边说,一边徐徐抬眸,她眼角有隐隐的湿濡,显得如此无助,如此可怜。
可她的嗓音很沉很冷,甚至还有浅浅的血腥气。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那潋滟的凤眸深处,有着白守元看不穿、猜不透的恨。
“辰王殿下,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白守元深陷震惊和错愕,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放缓了,本能接了一句。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没、没有……”
“为什么要将我置之死地?”
“……”
“为什么要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
“为什么要一边鄙夷我、咒骂我,却还要留着和我的婚约?”
“……”
“我伤害过你吗?冒犯过你吗?唐突过你吗?还是夺了你的爱人,杀了你的朋友,毁了你的心血?”
“我……”
“你留着婚约,是因为我的背后是陆学屹吗?你想让他支持你?那太可惜了,陆学屹说,只要我敢取消和你的婚约,我就一辈子别想踏入丞相府的大门,王爷,你的算盘打空了呢。”
“我不是!”白守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惊慌失措大吼道,“我没有!”父皇最讨厌人结朋党,陆沉珠的话是想害死他!
“那你为什么如此针对我?”
“本王、本王没有,本王从来没针对你!就连这次……这次踏青本王也没有邀请你,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王爷,我是收到了请柬才来的啊,请柬是你亲手写的……”
“荒谬,怎么可能!”
“可这分明是王爷您的笔迹啊。”陆沉珠掏出一张请柬,上面的字和白守元的字一模一样,“金狮纸、沉香松墨,都是您府中独有的。”
白守元百口莫辩,那请柬上真的是他的字,这请柬也是出自他府,可是他确实没写过!
“本王没写过!本王没有邀请你,更没有要杀你!”
“你有!”陆沉珠突然眉峰微扬,像恶鬼般喃喃道,“这些都是证据……你有……你是戴着面具的渣滓,你是冷漠无情的杀手……这就是你的本性,白守元。”
白守元快疯了!!!
他被陆沉珠说得脑袋发热,心跳加速,头晕目眩!
更甚至还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像是呢喃也像是梦语的话。
“白守元,被人污蔑的感觉如何,你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