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花丛和小道,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殿下……蒙凯帕拉殿下!”
蒙凯帕拉听见有人呼唤他,回头张望。
齐皎气喘吁吁,站至他面前。
她看起来很急,喘着粗气,细碎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蒙凯帕拉以为她还在介意自己误会的事,开口:“我没多想,你其实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齐皎现在心跳如鼓,紧张到连手都在颤抖。
要说吗?
要直说吗?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单知道要表忠心,可怎么开口,怎么说服蒙凯帕拉,怎么取信于他齐皎现在一概不知。
勇敢这种情绪好像总是一阵阵的,不想被误会自己和女奴有私情时她能直接冲上去,可说清缘由后又想找处缝隙逃避,当想到自己会被认作是公主阵营时有了勇气,直面蒙凯帕拉后又不知道怎么办。
这叫冲动还是叫勇敢?
这是直接了当还是无知莽撞?
她做的对吗?怎样做才是对的?
齐皎突然懵了。
她以为自己是谨慎的人,但又因为豆豆的两句话在瞬间改变想法。
没人能是绝对理性的,每个人都会有情绪上头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情绪似乎占据了她的脑袋,齐皎看不懂这种情绪,也看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为什么会这样?
蒙凯帕拉看着她,半晌没听见她说话,她整个人如同僵住。
“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齐皎张嘴,想说很多东西却憋不出一个字:“我不知道……”
她忘记了需要保持的规矩礼仪,直直望着蒙凯帕拉,眼里全是迷茫。
她不知道……
好像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也有些头疼。
恐慌感袭上心头,这种状态太陌生了,陌生到让她害怕,也让她有些讨厌。
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举动,踩在了理智与感性的边境上,脚下如同悬空,情绪像吞噬她的深渊。
她害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齐皎头疼欲裂,再站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
蒙凯帕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直栽下去把膝盖磕破。
待齐皎稳住身形,他才缓缓放手。
蒙凯帕拉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她双手抱头将头缩在胸前,周围寂静地只剩昆虫的鸣叫声,他清晰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了濒死的人疯狂攫取空气。
鱼儿从内湖中跃起又潜入水中徜徉,荷花躲避在荷叶的隐蔽下娇艳欲滴,宫廷的这处庭院里,两人都没出声。
过了许久,齐皎颤抖的手从脑袋上拿下,她睁开方才紧闭的双眼,眼内的浑浊逐渐恢复清明。
蒙凯帕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右侧,在烈日下他挺拔的身影被拉长,他转变站位使她能蹲在他的影子里,不受阳光直射。
齐皎垂首,伸出手指触摸到他地上的影子。
抬头,她看见他背光的面容,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太阳正悬在他的头顶。
蒙凯帕拉见她状态转好,朝她伸出手,他的手因常年练武和带兵打仗有层茧。
齐皎想,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任务要求她效忠,这是理智上的决定,但她自己的内心呢?
他大可以误会她,不必听什么解释,也可以在刚才走掉,忽略她突然古怪的状态。
她一直知道,不要在埃及奢求什么上位者的同理心,这里天然不平等,奴隶主的情谊是留给其他奴隶主的。
但蒙凯帕拉还是等在一旁为她遮挡阳光,她自荐时蒙凯帕拉的贬低又真的是贬低吗?
他有种……冷硬下的温柔。
齐皎盯着他伸出的手却久久没有动作,他并没有恼怒亦或甩手离开,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半晌,齐皎抬起手臂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蒙凯帕拉的脸上,丝毫没顾及冒犯不冒犯。
他将她拉起来。
她想,她此刻是真的心悦诚服。
她愿意效忠他。
齐皎注视着她与蒙凯帕拉交握的双手,目不转睛。
蒙凯帕拉也发现了,他另一只手放在背后,不受控制地握拳,肌肉发紧。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从手掌发出冲击力,直直撞在心上,他脸上发热,深色皮肤掩埋住泛起的粉红。
只是眼皮微颤,他莫名有些心虚。
亦或说是……心慌。
不正常……
何止是他对面的人突然状态不正常,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奇怪之处。
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知道,他可以给下属和同伴留些有限的耐心,但不可能给无关紧要的人关心。
回想自己和对方为数不多的相处,他们其实……对彼此都很陌生。
少有见面,几句交谈,他一开始就觉得她碍眼,却告诉自己不必计较。
是不必计较还是……不想计较。
蒙凯帕拉不愿深思,上次山谷节的夜晚,他被皎洁的月光迷了心智,居然有闲心扶她回房,可今天怎么也头脑犯浑?
对方莹白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显得娇小,他突然觉得滚烫,放开他们交握的手,一并背到身后,好像这样能掩饰自己的奇怪。
蒙凯帕拉做完这一串动作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大,他刚想开口掩饰,却见齐皎再次跪在地上。
这次,她的姿势端正,行了个标准的礼。
这让他有些错愕,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大胆,甚至对冒犯都感到平常,她突然的恭敬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齐皎脑中的想法逐渐清晰,她大概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是她来到古埃及以来第一次真情实意地行礼。
“其实,殿下是我来到埃及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齐皎真挚地说:“殿下目睹了我从洒扫工摇身一变成为祭司,恐怕也看出了我的野心。”
“埃及从内到外都不太平,我深知越往上爬越会被卷进漩涡中,但我没想要置身事外,也做不到。我不敢说对殿下有多少了解,殿下的性格、才能、志向我也不敢肆意揣摩。”
“但是,我希望跟随殿下……”一睹雄伟盛世。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齐皎透过历史提早预见未来,但不会说出来扰了如今人的心智。
来到三千年前的埃及,她读过史书,翻过书页,字句间寥寥几句话就是一个时代,一群人漫长的一生。
纵然她心中感慨,那也只是远离这片土地时的一种叹息,这种叹息无足轻重。
可当踏入呢?当踏入历史的洪流中,触摸到的都是活生生的灵魂,她真的还能做个完美的旁观者吗?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是,当她接下任务的一刻起,她注定掺和进历史的笔触中。
海特帕斯让她看,让她想,书读的越多见识的越多,思考随之而来。
她知道蒙凯帕拉将开启一个属于他的时代,而接触他本人后,她感受到对方隐藏的温和,隐晦的提拔。
齐皎做不到无动于衷。
真心实意成为蒙凯帕拉的拥护者,成为他的属臣,她是否也可以一跃而起,成为一个时代的缔造者。
她是否能成为别人史书上翻过的一页?
莫名的,这种想法对她有致命吸引力。
做到真正的忠诚,源于她的野心,也因为蒙凯帕拉值得。
他值得自己的忠心。
齐皎郑重地再拜,诉说自己的请求:“请殿下允许我在今后的道路上随行!”
蒙凯帕拉怔愣,完全没预料到一次尴尬的误会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好像明白,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理解。
什么算随行,这话可以有多种理解。
他身边有很多人与他随行。
他的奴仆,洒扫打理、服侍他起居是随行;他的下属,赫纳特和克涅修随他出生入死也是随行;他的亲人……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那他的爱人也是……也是一种随行。
蒙凯帕拉突然呼吸一窒。
是这样吗?
是他想的那样吗?
一股血冲上脑,他的耳朵和脸瞬间泛红,他偏过头去试图遮掩。
“……我需要想想。”
不能就这么答应,他们还没怎么相处过。
这也太快了……
而且,他还没这种想法呢,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
蒙凯帕拉的手指曲紧,拇指摁在黄金指环上,用力到泛白。
“再说吧……”
齐皎听见蒙凯帕拉并未答应她的投诚,难免有些泄气,毕竟自己是诚心实意想效忠。
不过她随即调整好心态,自己还只是一个低级祭司也没什么耀眼的功绩,对方怀疑自己的能力很正常,毕竟没人想多出一个无用的下属,白给自己添个累赘。
她也不颓丧,依旧保持镇定的语气:“我不会放弃,也请殿下以后给我留个机会。”
她站起身来,朝蒙凯帕拉请示,随后退出了庭院。
蒙凯帕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又像心虚一样收回目光。
这么执着吗……
那他要是拒绝岂不是会让她伤心?
可是……接受的话……
太随便了,不能这样。
此事还需细细斟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文案上的自我攻略开始了。
女主的奇怪情绪很复杂,但还没到爱上男主的地步,她现在还是想效忠。
但蒙凯帕拉这小子嘛……
反正女主就是,对什么都敏感就是对别人的暧昧心思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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