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齐皎看着自己在莎草纸上写下的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豆豆催她:“快点写吧,等会儿还要去宫廷里送石刻板。”
“说得轻巧,这东西又不是想写就能写的出来的。”
纸张上的内容被她涂了又涂,改了又改,怎么写都很难令人满意。
与其说是她自己不满意,倒不如说是海特帕斯很嫌弃。
自海特帕斯上次发现她泡在藏经神殿后,她开启了表面上愿意实则内心抗拒的功课时光。
算是功课吧,虽然海特帕斯只是让她写想法,也不拘泥于写什么,但如果不算功课的话,她很难想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她重温学生时代的痛苦。
这还是因为海特帕把她交上去的东西骂得体无完肤,就差说“别把粪捧到我面前”了。
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精细至极的学科分工,很多地理、军事、神学等知识是糅杂在一起的,再加上某些过于离谱的神学崇拜和王权崇拜作为阅读阻碍,她看完后写出的想法也是什么方面都有,因此,也把她自己各个方面都无知的情况暴露了个彻底。
她现在都还记得海特帕斯第一次看见她写的莎草纸时,他挑起眉毛瞪大双眼,齐皎还是很有眼力见的,立马怯生生地回答:“我才刚来底比斯一个多月……”
海特帕斯见她外族人的相貌,蠕动嘴唇,欲骂又止。
海特帕斯提出主动指导她,她当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只是表面上“我当然愿意接受先知的指导”,实际上“我要干的活儿居然又翻倍了”。
她就是个臭打工的,本来也没想学多好。
但后来她又仔细一想,学吧,其实机会难得,多学点能有什么坏处呢?谁会嫌自己了解的太多。
她唯一苦恼的就是功课,不怪海特帕斯批评她,这东西写出来连她自己都嫌弃。
齐皎落笔将最后一句话补齐,通读一遍后觉得改无可改了,再改也是粪上雕花,将东西收拾好,拿起莎草纸走至海特帕斯的庭院前。
她将功课放在石柱与墙壁的夹角处,已经提前预料到等拿回来的时候纸上会多出一大片犀利的批语。
海特帕斯大概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指导齐皎,他们很少当面接触交流。
齐皎来去都会特意挑人少的路绕道,避开那几间人来人往的主要神殿,是以如今也没人发现她暗地里求学这件事。
她再次绕道,回到世俗祭司们的办事堂厅。
左迪赛斯见到她,也知道今日要将石刻板送入宫廷,他打量了下齐皎那纤细的小身板,到底还是唤来了两人替她搬运。
他们将石刻板抬上马车,这辆单辕马车并不大,放下几块石刻板后留给人落脚的地方比较狭窄,完全比不上山谷节那天宫廷所出的马车。
比不上正常,马车还轮不到齐皎嫌,神庙出钱供养的马匹和车辆,有的坐没让她徒步就不错了。
马车启程,离开位于底比斯东部的神庙建筑群,向南边去。
穿过闹市街区,随着马车行驶,路边行人逐渐稀少,但周围的建筑却越发华丽。
终于,齐皎看见了前方两座中型的斯芬克斯石像,狮身人面石像分立左右,斯芬克斯在埃及代表着“地平线上的荷鲁斯”,正是王权的象征。
马车停下,两人再次将石刻板抬下,齐皎与看守的士兵报备后,被侍从带入了宫廷。
宽阔的大道两旁间隔错落着多柱大厅和别致又雄伟的宫殿,穿过曲折如迷宫的回廊,经过种满荷花的人造宫廷内湖,侍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占地广,构造宏大又壮观,仅从外表便能知道住在里面的人身份尊贵。
齐皎知道,这是内芙鲁拉的宫殿,内芙鲁拉公主作为山谷节准备工作的巡查者,自然也是收尾工作的验收人。
经过层层请示,齐皎和那两个搬抬石刻板的人先后步入宫殿。
内芙鲁拉正坐在桌前翻阅卷轴,听女侍禀报有人前来也没放在心上,待行礼的声音响起,她才抬头看向来人。
她看到前方穿着祭司服侍的女子。
是她……
内芙鲁拉对这个异族女还有印象,一来是因为那日她突然冒出来实在令人错愕,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蒙凯帕拉讨厌她。
在内芙鲁拉看来,这点比她到底有什么才能还重要,毕竟能在见第一面时就招蒙凯帕拉厌恶已经是难得的本事了。
她微微扬起唇角,连语调也不知不觉柔和:“梅里特?如今见你身份倒是不同了。”
齐皎有些诧异公主居然连她的名字都还记得,恭敬地回话:“是,还得多谢公主愿意给我机会。”
“若你没有真本事,把机会递到你面前也是无用的。”
听着公主夸赞她的话,齐皎不敢托大,连忙迂回客套回去。
她作为另一个文明古国的人,在说场面话上是再擅长不过了。
内芙鲁拉唤人将石板抬到她面前,检查完毕后发现并无错误,心下对齐皎更满意了。
有能力、说话好听、又被蒙凯帕拉厌恶,这样的人在内芙鲁拉眼里堪称完美。
她心情好,让女侍上前将她刚才翻阅的卷轴收拾起来,准备与齐皎再交谈。
几位女侍从宫殿门口进入,轻手轻脚地收拾公主面前的桌子,同时端上水果。
一盘葡萄被端至齐皎面前,由银子制成的果盘精致又显出尊贵气质,银盘表面锃亮到可以倒影出图像。
齐皎本就垂首,一眼就看到了银盘倒映出的人像。
心中猛地一跳,她顺着女侍的手抬头望去。
是那个与她相撞将陶罐摔碎的女奴。
对方眼里迅速划过惊讶,显然也没预料到是她。
提娅没想到今日卡尔纳克神庙来的祭司居然是这个女祭司,她用余光飞快瞟了眼公主,心道不妙。
要是今日这个女祭司说了什么,挑破了她对公主撒的谎,她的命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
而内芙鲁拉本就注意着齐皎,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两人瞬间的不对劲。
她观察到两人古怪的神色,直接开口:“你们认识?”
提娅迅速调整好神色,将果盘放好。
她心中百转千回,在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内芙鲁拉公主探究的眼神越发锐利,提娅不知道女祭司到底是什么情况,额前渗出冷汗。
正当她犹豫着打算开口,她听见那个女祭司率先说道:“不认识。”
说话的人一脸坦然,甚至还面带笑意。
“只是见公主的女侍长相漂亮,没想到奴隶里也有如此惊艳的脸。”
齐皎毫不心虚地再带上一句对公主的奉承:“在公主殿下这里,果然能见识更多。”
提娅也迅速反应过来,附和说:“是,殿下,奴竟然不知道神庙有位貌美的外族祭司,实在惊讶。”
提娅与齐皎双双抬头,眼神接触后又默契地装作好奇地观察对方,将戏演完全,一副完全没见过彼此的模样。
齐皎朝她微笑,掩住探究的欲望。
怪不得她觉得古怪呢,这女奴居然是公主的人。
不过如今看起来对公主也不怎么忠心嘛……
她离这个女奴近,自然没放过这人在公主问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
她不想让公主知道她们见过,她们第一次见到彼此是在……
那天相撞……
那个陶罐。
女王唯一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宝贝一个陶罐,那就是说……陶罐里有东西。
陶罐摔了,那东西呢?
大概损伤了,但她演了一出苦肉计又躲了过去。
上次跟踪她也是,人转头就消失了,原来不是巧合而是故意,那对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又会不会在暗中观察自己呢?
或许要不是今天她、自己和公主三个人撞个正着,她撒谎这件事就混过去了。
齐皎如今否认与她认识当然不是为了帮她。
把事情捅出来她会被处置,但自己又不会因此受益,甚至可能会因为间接损伤陶罐里的东西被公主迁怒,而如今掩盖过去就成了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同时,也成了握在她手中的把柄。
一个熟悉神庙又在公主手下做事的人不会简单,抓住她的把柄反而对她有利,也能直接抓住主动权。
这种玩法很惊险,毕竟这是个连公主都敢欺骗的女奴,她把不住反而可能会反噬自己。
但是……
赌一把又怎样?
她是有点赌徒心理在,但她成为世俗祭司不也是靠赌上去的吗?
齐皎突然有种兴奋感。
失败了也不会怎么样,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主系统能变相地给她的生命兜底。
她既然输得起,为什么不让整个过程更刺激些?
齐皎脑子里飘过无数念头,面上不显。
内芙鲁拉目光放在两人身上来回观察,细看也没看出什么来,将心底的狐疑按下。
她挥了挥手让女侍们退下,提娅躬身行礼后随其他人一并退出宫殿。
在走出门口时,提娅微微偏头,齐皎也在这时望了过来。
齐皎见她眼底再没掩饰的锋利,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瞧吧,对方也反应过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了,开始现写,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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