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皎当即跪下随着人群行礼。
法老的车队驶入,后面跟着王族和贵族的马车。
现今的王室成员数量稀少,能随行法老车队的也只有高官和宠臣,是以齐皎站起来后看到的并非是乌泱泱一片。
她看见蒙凯帕拉的车队紧随其后,之后的才是内芙鲁拉的车队。
在这种严肃的正式场合,蒙凯帕拉的继承人身份远比受宠的公主重要。
王族的车队整装待发时,神庙的祭司们也已经就位。
二十四名祭司擎着太阳驳船,将驳船连着船上的阿蒙神龛抬起,这群祭司由各个神庙精挑细选,都身份不低且身强力壮。
他们将驳船抗在肩上,行至法老车队后。
哈普舍普苏特女王一声令下,游行队伍正式启程。
走出神庙,来到宽阔的主街道,街道两旁传来沸腾的鼓掌喝彩声。
人们满怀欢喜之情迎接游行车队,他们向法老招手,向神像祷告。
士兵们练成一排维护秩序,防止场面失控。
齐皎在马车上看着随车队前行的人群,高处的视角让她更多看到的是黑色的头顶,他们在街道两旁攒动,饱含热烈的激情。
车队上有祭司开始撒下花瓣,芬芳的味道在街道四溢,满载祝福的花瓣飘到每个人身上。
乐师们开始敲起铃鼓,吹起笛子,在音乐中人们开始歌唱,诵经祭司们齐声唱道:
“啊!您正在发光,
当阿蒙—拉出现在太阳圆盘里,
我们赞美您的美丽,赞美您的功绩,
我将欢呼,我要跟随您,请不要让我错过,
我的主人,我城市的神——阿蒙,
王座的主人,埃及两土地的王,
祈愿您的祝福,接纳我的灵魂……”
诵经祭司们唱完对阿蒙的赞歌又唱对法老的赞歌,一首接一首,无一重复。
在人声鼎沸中,火热欢快的气氛渐起。
齐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距离后世三千年的现在,人们还饱含对非自然力量最虔诚的崇拜,以及节庆日上本真的欢喜。
两侧的人群中也有人将花瓣撒到她身上,同她招手欢呼。
感情是容易被熏陶的力量,气氛尤其能催动它。
人们的热情仿佛有魔力,它似乎消除了差异,将人裹挟进去。
齐皎不生在这里,也没在这里成长,但在人们集体的欢庆中,她的情绪也被带出了喜悦。
游行队伍前方的哈普舍普苏特女王也笑着向群众招手示意,聆听着人们对她的歌颂。
即使是再高高在上的法老,在全民欢庆盛典时也要做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车队在欢歌中缓缓前行,向西走去到达了尼罗河东岸。
队伍在驿站停下,抬驳船的祭司们将驳船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固定支架上。
随行的群众在驿站外排成长队,他们依次将自家的祭品放在神龛旁,放不下后就放在下面的船舱内。
齐皎站在驳船旁记录,由于是民众的私人祭品,她只需要记录个大概就行。
她刚写完一张莎草纸抬头便看见了伊阿蕾,她和西弗尔站在长队中,手里提着今早打包好的祭品。
小姑娘看见她兴奋地朝她挥手,旁边的西弗尔看着妹妹的样子觉得好笑,也向齐皎打招呼。
同时他指了指伊阿蕾,嘴唇无声掀动,看唇形应该是在说“她一直在看你”。
真是让人暖心的伊阿蕾。
齐皎本就被节日气氛调动的心情更加愉快,她笑得灿烂,向两人的方向眨了眨眼。
驿站外是休整的游行马车和驻扎的军队,赫纳特整军后走到蒙凯帕拉的马车旁,他看见克涅修朝着驿站的方向感叹:“殿下说的对啊……”
“什么?”赫纳特走过去。
顺着克涅修手指的方向一看,居然是那个从沙漠里捡回来的女子。
“是她啊……”
她的样貌太过特别,以至于赫纳特对她印象深刻。
尤其是前天收队后克涅修给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圣湖旁的场面,让他打心底生出了佩服感。
“厉害啊……”赫纳特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赞叹:“敢在公主面前自荐,真不怕被处决。”
那个祭司长是他手下的士兵亲手拖出来的,刀起刀落,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他自幼和王子公主一起长在宫廷,对内芙鲁拉公主的强横和喜怒无常太有体会了,虽仗着家世不怕被处决,但也对公主能躲就躲。
这人居然敢在公主正发火时直接冲上去。
克涅修补充:“我刚刚看她和一个小子暗中使眼色交流,殿下果真会看人,果真适应能力好,换一般人谁能刚当上祭司就这么从容。”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已经上前摆放祭品的伊阿蕾,只看见一个年轻埃及小伙。
赫纳特也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张望,“小伙长得不错,她眼光挺好。”
“为什么这样猜想?”克涅修刚想说乱猜人家关系不好。
“我这是合理推测,你看她手上的绿松石手串,跟那小伙脖子上挂的是一个样式。”
“你忘了?西奈的绿松石矿由我父亲负责开采。”赫纳特摸了摸下巴:“我看一眼就知道他们的绿松石出自同一块石料,都用同一块石料,这还不亲密吗?”
出身贵族的赫纳特显然没考虑到,平民家的人们不是选择用不用同一块石料,而是只有那一块石料。
他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蒙凯帕拉开口打断:“你最近练兵很无聊吗?还管起别人闲事了。”
赫纳特只得讪讪地闭嘴,抑制住想要八卦的心。
而驿站内,人们还在络绎不绝地进献祭品。
驳船上堆起包好的祭品,花束围绕着神像散发出芬芳。
直至所有民众们退出驿站,船上的祭品已经堆满。
这时的船的重量不是二十四个祭司可以搬动的,祭司们和一个军人小队上前抬起驳船,将船扛起后缓缓推入尼罗河。
齐皎认出小队的领队又是那个叫赫纳特的人,他上前时路过她的身边,似乎多看了她两眼。
或许是认出了自己是一个月前沙漠里的那个人,也可能惊讶于她现在做着祭司的工作。
齐皎当然不知道有人好奇地讨论她,还因此被训,又因为被训而更好奇。
尼罗河的东岸也早已备好渡河的船只。
驳船本就运力强,又是由上好的雪松打造,即使载着神像和满满的祭品也稳稳当当,但这种船没有航行能力,按仪式也是由法老的私人船只牵引。
驳船后紧随的就是船队,这也是齐皎他们乘坐的船。
游行车队里的人员们走下马车登上船,御马师将车马拆卸装载到船上。
等齐皎所乘的船摇桨启航,她才发现船头站着蒙凯帕拉和内芙鲁拉两兄妹,再一细细观察,原来她上的是王公贵族们的船只。
原谅她没见过世面,不认识几个贵族,以至于上了船才发现。
不过前有女王的私船和太阳驳船,船队总是要排在后面,船队里哪只船先哪只船后并没有约定,所以上哪条船也没有规定。
只是同一个群体偏向抱团,就像她这条船上的人多是贵族。
他们中以两名王室成员为首,两人都站在船头。
一左一右,兄妹两人之间的距离颇远,像是中间还有一条无形的河。
齐皎则站在这群贵族的最后方偷偷观察。
两人似乎都默认这是合理的距离,并且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
齐皎后来反复回想圣湖自荐那天的对话,内芙鲁拉似乎总在明里暗里地怄蒙凯帕拉,而对方像个没事人一样忍气吞声。
明面上看,这位女王亲生的嫡公主不太待见她这位哥哥,那么如今在船上想保持距离也合理。
那蒙凯帕拉呢?
他是属于被迫接受,还是此举正合心意呢?
齐皎始终不认为这位王子是个简单角色,但这也只是她根据原生世界历史推断的。
时间是相貌的雕刻者也是性情的塑造者,万一这个二十出头的王子还没那样的野心和政治诉求呢?
或者说他有,那他伪装之下又是什么样呢?
齐皎漫无边际地想,望着蒙凯帕拉的方向逐渐出神。
“殿下,她在看你。”
赫纳特悄咪咪地往船尾瞟:“她怎么一直盯着这边……”
“不会是在瞻仰殿下的英姿吧?”
见蒙凯帕拉和克涅修都不回他话,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说着:“不对啊……说不通。”
“说不定是记恨殿下您对她的刁难,盯着您心里正不平呢,你说她会不会……”
“你哪来那么多话。”蒙凯帕拉打断他未说完的话。
蒙凯帕拉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下属过于聒噪会让别人放心,也会让自己头疼。
他对克涅修说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让话太多的人总是跟在身边也会是另一种糟心。
赫纳特噤声,朝克涅修使脸色,表示自己无声的疑惑。
——殿下怎么又训我们,今天第二次了。
克涅修摇头。
——不知道。
他又用眼神瞥向船尾示意。
——两次都是因为提了她,殿下可能不喜欢她?以后别提了。
赫纳特点点头表示知道,再一想又觉得不对,瞪了克涅修一眼。
——你说了我什么话?什么不无道理?
克涅修连忙转过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两人在后面挤眉弄眼,自然没有注意到蒙凯帕拉的神色。
他的神色难得有些阴郁,从心底深处传来止不住的烦躁。
好像自遇见那个异族女后就总能在各个地方遇见她,无孔不入的感觉。
站在那里即使不说话也难以忽视她的存在,可即使是赫纳特那样吵闹的人他也可以轻易屏蔽。
还是因为她的模样太特别以至于自己的好奇心还没有过吗?
是这样吧,否则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蒙凯帕拉有些许懊恼,若不是自己当时头脑一热将她往上推了一把,她如今也不会成为祭司在他面前转悠。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对时局毫无影响的人而已。
等这份好奇心过了,她也就与旁人没什么两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中诵经祭司的唱词改编自第十九王朝帕塞尔墓中的文字,记载的是山谷节时对阿蒙神、拉神的赞扬,原文很长,我挑了些改了改用的。感谢在2023-08-20 21:01:10~2023-08-21 17: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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