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第二天,齐皎早早来到了神庙。

她昨天被告知,今天有贵人来巡。于是他们被要求早早洒扫以做准备。

这是常事,尤其是山谷节开始筹备,作为游行起点的卡尔纳克神庙时常迎来巡检。

这是这次的阵仗看起来颇大,齐皎想,除了王族还有谁会如此引起重视呢?

会是蒙凯帕拉吗?

但是她现在碰见……又能有什么用呢?

总不能自荐去他宫殿里扫地吧……

齐皎拖着困顿的身体将箩筐等用具从库房拿出。

清晨的神庙弥漫着浅浅一层白雾,石柱在朝阳中屹立,大家早已忙碌起来。

祭司们走入神殿,来到神龛前,为神像沐浴、穿衣和整理,并开始唱念祝词。

这些都是每日必做的祭司仪式,只是今天也一并提前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太阳已经高挂。

期间一支装备精良的小队在祭司的带领下进入神庙,他们在大道和圣殿两旁驻扎,整齐划一地排列,形成一层护卫屏障。

也就是在他们列队的时候,齐皎看见一个熟悉面孔。

领队的正是那个将她从沙漠提进车队,似乎叫“赫纳特”的男子。

但她没有冒然上前,其一是他们在整军,严肃的气氛不适合套近乎,其二,齐皎想说不定别人早不记得她了,她哪有那个脸面上去。

神庙已经被装扮完毕,高级祭祀开始命令清场,大道和圣殿附近被空出,齐皎他们这些神庙底层人也被划分开。

清风拂来,扬起悬挂起来以作装饰的麦穗,发出谷物特有的清爽碰撞声,整个神庙大道都陷入寂静,微风拂过耳边,带来自然的风声。

不消片刻,尽头传来声响,整齐的仪仗队出现在视线里。

高级祭祀在前开路,仪仗队穿戴整齐、气势威严,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响。

在众人的拱卫下,中间两人显得异常耀眼。

蒙凯帕拉站左侧,黑发被编织在身后,使用黄金发箍固定,脖颈配有黑耀石与黄金串联的项链,与麦色的肌肤交相辉映,透出略带野性的贵气。

他旁边站了一女子,黑色的眼线和青色的眼影显得她五官更加立体,浑身的宝石和黄金饰品透露出不凡的身世,神态矜骄又倨傲。

古埃及人酷爱黄金,黄金是太阳的颜色,更是神的颜色,满身黄金的人即是高贵的也是被神祝福的。

兄妹二人沿路走来,在场无论奴隶还是祭司们都叩首行古埃及跪拜礼。

两人并没有理会行礼的人们,径自朝神殿走去。

内芙鲁拉有些兴致缺缺,同蒙凯帕拉一同长大让她深知这位兄长的性格,尤其是在他幼年被母亲拉下法老王位后,她更感到他的无趣。

同他说话无力的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养的隼鹰迪利尔都比他有生气。

母亲满意他的性格,说他是个安分的,可她却觉得蒙凯帕拉这种木然的超脱感让她生厌。

内芙鲁拉微不可闻地皱起眉头,暗暗调快步伐走到前面,与蒙凯帕拉拉开一截距离。

这是逾矩的举动,身为法老合法继承人的王子绝没有落在公主身后的道理,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全都安分地垂眸。

蒙凯帕拉自己也面无异色,跟在队伍后面的克涅修也默不作声。

克涅修昨日回去琢磨了好一阵,回过味来才发现确实如王子所说。

没有哪一方阵营需要一直保持沉默,譬如内芙鲁拉公主从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即使世俗的眼光里她的地位不比王子殿下。

而赫纳特是公认的性格直爽,作为殿下的属臣,若是对此没有一点不满才是不正常。

他们需要赫纳特的牢骚,毕竟保持长久的沉默更会让人不安。

蒙凯帕拉并不知道他身后的属臣在心里赞叹“不愧是王子殿下”,他的目光被一抹白色夺取。

即使与周围人一样穿着白色亚麻长袍,她还是太打眼了。

白色的长袍在埃及人身上更衬出小麦色皮肤的健康光泽,但在她身上却与莹白色皮肤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突出。

他看见她低眉顺眼的行礼,模样很是恭敬。

恭敬?

才怪呢……

昨日往神像身上踢石子的时候嚣张地像个小狮子。

无害的长相,真是极具欺骗性。

蒙凯帕拉挪开目光直视前方。

果真是宫廷生活和内芙鲁拉的小把戏无聊透顶了,才让他总是注意到这个异族女子。

卡尔纳克神庙再宽阔巍峨也是可以走尽的,尤其是在跨过塔门,步入柱厅后,前方便是由红色石英岩修建的圣殿。

一位佩戴假胡须的老者立于圣殿前,俯身行礼:“王的旨意,我的主人,静候贵人的来临。”

“尊敬的智者,我代母亲向您问好。”内芙鲁拉受下老者的礼回道。

老者海特帕斯杵着权杖寒暄:“请原谅最高祭司哈普赛奈布大人忙于官府税收整理,由我这个不在职的老人代为接待。”

“导师已经嘱咐过我此事。”内芙鲁拉虽性子骄纵,也不敢托大:“您曾是埃及的阿蒙第一先知,服侍阿蒙神的功劳众人皆知,如今便是不在职也应受全埃及人的敬仰,何况我们兄妹二人。”

海特帕斯笑了笑,算是应下内芙鲁拉刻意的寒暄。

蒙凯帕拉默默站在后方,不置一词。

今日的巡视本就是女王下达给公主的旨意,在这种方便立威的时刻,需要他做的只有沉默配合。

海特帕斯切入正题:“卡尔纳克神庙自接到陛下命令以来一直精心筹备,只为山谷节顺利祭告先王们的英灵,祈愿他们在奥西赛斯冥府的安详和新生。”

他将内芙鲁拉和蒙凯帕拉领至圣湖边。

“阿蒙神像所乘坐的太阳驳船工匠们已经休整完毕,其中圣书符文和图像也重新绘画补足。”

太阳驳船停靠在庙内的圣湖中,驳船的船头和船尾处装着配有宽领和太阳圆盘的公羊头青铜雕像,船身由黎巴嫩的雪松木制作而成,绘上图腾配上黄金做装饰,很是华丽威严。

“负责游行诵经的诵经祭司们由祭司长统领,人员早已定下了,这是他们的名册和诵经概要。”

海特帕斯指示一名祭司拿来莎草纸卷轴,呈给内芙鲁拉。

内芙鲁拉一边打开,一边听海特帕斯继续说。

“以及祭品记录、神庙布置、游行队列等都在这几卷纸莎草里,劳殿下查验。”

又几名祭司捧来莎草纸卷轴并呈上。

海特帕斯也止住说话,唯闻翻动莎草纸发出的哗啦声,无人敢打扰这位嫡出公主。

蓦地,内芙鲁拉蹙眉,开口问:“这一卷,所说的祭品石刻,既然完成了的都有勾画,为何这几行没有?”

“是祭品没有准备好还是石刻和记录没有做好?”

两名相关的祭司都心头一紧,负责祭品的祭司率先开口:“殿,殿下,仪式所需的大麦啤酒,面包和活禽都是清点好的啊!您可以去库房查点。”

而另一名祭司正是世俗祭司长,他有些怔愣,哆嗦着嘴皮:“这个……莎草纸的记录和石刻记录……应该都是做好了的,可能……当时的世俗祭司忘了勾画。”

内芙鲁拉唤来侍从分别前去查验,她不打算在此时听信这两人的话。

不消片刻,侍从们搬来了几块石板和一卷莎草纸。

世俗祭司长看见石板,心知不妙。

石板的上部分刻有圣体文,刻画利落,文字清晰,是标准的记录石板。但下部分光滑无字,记录从中间断开,显然并未完工。

摊开的卷轴也同样如此,记录一半后出现空白。

“这……这个,我们记录先是要清点祭品再书写登记,最后石刻。”世俗祭司长奋力辩解:“那……那时,就是他们采购大麦啤酒时便很拖沓,手下祭司禀报还未备齐不能登记,我有吩咐注意补齐,哪知……”

站在旁边的祭司气的脸通红,驳斥说:“我们采购祭品一向按安排,什么时候拖拉?!你一个祭司长却御下不严,如今还不忘拉别人下水!”

“我……我哪里知……”

“够了!”

祭司长还想回话,被呵止不敢再开口。

出声的正是蒙凯帕拉,眼见局势越来越乱,两个中级祭司当众扯起来实在难看,他不得不出面制止。

正当他还要开口,旁边的内芙鲁拉先一步动怒。

“荒谬!母亲在丰收季的第一月就拨了税赋,山谷节还有两天现在却还有纰漏!”

内芙鲁拉指着吓得跪倒在地的祭司长怒骂:“记事颂功做不好,先王们可会感受到诚意?!世人又如何知陛下的功绩?!”

卷轴还好,石刻板不可以缺失。

若只是作为留存的石刻板内芙鲁拉自然不会这么生气,仪式结束后可以补上,但缺失的石刻要在仪式上昭告阿蒙和先王的!

“还不快将那名祭司找来!限你明天之内补上!”

祭司长闻言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身体发抖,连着声音也不稳:“我们……我们世俗祭司与寻常祭司不一样……那个祭司……他,他已经不为神庙做工了。”

这下蒙凯帕拉也眉头紧锁说:“让通晓圣体文并会石刻的祭司先代替。”

“世,世俗祭司里没有这样的人了……”

内芙鲁拉怒不可遏:“士兵!讲他拖下去!”

两个原本负责防卫的士兵小跑上前,架住祭司长,封住他还想辩驳的嘴,将人拖远。

气氛几近凝结,在场没人敢发出声响,与方才的安静不同,那时是礼仪所需,如今是害怕出声导致触了这位公主的霉头引来迁怒。

紧张的氛围弥漫,就连先知海特帕斯也没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划破寂静。

“殿下,我通晓圣体书和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