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底比斯的氛围都因为山谷节的到来变得活跃,但这都和齐皎没什么关系。
她是底层又是外邦人,既不参与筹备也不参与祭祀和庆祝。
只是最近的工作变多了。
卡尔纳克神庙走动的人越来越多,祭祀们忙着装饰神庙,有时还有高官进行巡查,连带着齐皎的扫地工作要求也变得更精细。
齐皎走到阴凉处往石柱上一靠,用伊阿蕾给她准备的小汗巾擦了擦汗。
“怎么古埃及人也强制加班,往常这时候我该下工了。”
豆豆拿着一瓶冰汽水悠哉地喝着,虽然齐皎也不明□□神空间哪来的汽水,但她已经开始习惯性忽视这种超出她科学认知的事了。
就像她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对神的存在持保留意见,不过古埃及人对他们太阳神的信仰大多虔诚,她也习惯了在众人面前随波逐流地表示“伟大的阿蒙,谨遵您的旨意”这些能让埃及人欣慰地像是要脱口“孺子可教”的话。
毕竟要尝试融入当地,这些行为不磕碜。
“你也知道是在古埃及。”豆豆又喝了一口汽水,回她:“不是都打算好融入古埃及了吗,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是一个三观已经形成的成年人,就是再把自己揉成埃及思想,精神内核也变不了。”齐皎嘟囔:“而且我也就跟你说说,可没在外面乱讲,不然早被丢去喂狮子了。”
豆豆也叹了口气:“往好处想,别老想加不加班的,古埃及社会,没成为被关进笼子里叫卖的奴隶已经很幸运了,加班而已,小事小事。”
齐皎知道豆豆在安慰她。
她最近发牢骚越发频繁了,豆豆也说她老想些有的没的。
情绪开始日益焦虑,日子一天天过,她还是一成不变地扫地,找不到一点任务突破口。
她也安慰自己不要着急,可这种着急来源于对现状的未知,她不知道未来的走向就算了,对男主的现状还一无所知。
王族没有新鲜事,大家也更愿意讨论邻里的家务事,流言的效果还是太有限了。
或许真正的局中人都没她焦虑,他们有灵通的消息和地位身份做依仗,她什么也没有,现在挖空心思都想不出来怎么往上爬。
在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还是女性,如何从底层爬上高位,这个高位还必须引起法老重视、有足够话语权,之后如何得到蒙凯帕拉的信任,如何在实操中推他上位。
这些问题绝妙得她给不出答案,甚至做不出计划。
尤其是她现在还是个要加班的扫地工。
这种情况放谁身上能不焦虑啊……
豆豆看她有些消沉,继续安慰道:“放轻松,时机是需要等待的。”
“如果我一直等不到,当一辈子的古埃及小平民。”齐皎一思索,“到时候世界意识判我任务失败,我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主系统有设容错机制,到时候送你回家我再去找下一任宿主。”
齐皎呼了一口气说:“还可以这样?按套路你们不应该威胁我不成功就抹杀我吗?”
“……”豆豆对这种想法感到奇怪,“你想什么呢?这种做法也太野蛮了。我们是正经工作单位,威胁员工人身安全会面临调查,情况严重会被处罚甚至取缔。”
豆豆把喝完的冰汽水瓶子一甩,瓶子在空中化成一段数据消散。
“你的原生世界也不差,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法盲猜想。一天天东想西想,你是不是在原世界焦虑习惯了,这种焦虑放古埃及也太过了吧,有这大把时间,不如……”
它嘴巴还叭叭不停地说。
齐皎垂下眼眸,脸上还保持着烦躁的神态。
豆豆在叽叽喳喳,没注意到齐皎突然的心不在焉。
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的设想要推翻了。
能对接世界意识,可以实现跨时空,主系统所在的位面应该是凌驾于一般未面之上,拥有超高端科技或者超自然力量。
不过按豆豆所透露,它既然会批判野蛮,那他们至少自诩文明,那个地方还拥有法律和完善的监管处置措施,社会状况应该趋于和谐稳定。
这推翻了齐皎一开始猜测的高发达但混乱。
但为什么她的任务发布如此随意?
“时空修复师”仿佛是临时胡诌的名字,任务面板也很简陋,主系统也不会向任务者提供帮助,整个任务都透露着“随便你怎么做”的随意。
就好像,上面的人不在意。
更或者是,像故意减少程序,减少和任务者的接触。
齐皎暗暗思索,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豆豆在精神空间聊着。
而卡尔纳克神庙的另一侧,两人正走出供奉阿蒙神神像的神殿,向庭院走去。
正值收获季的第二月,庭院的花卉开得茂盛。
克涅修坠在蒙凯帕拉身后,恭敬地汇报:“王子殿下,游行的中途站已经搭建完毕,船只也派人再三检查,至于祭司们,想来刚敲打完他们,也该警醒些了。”
虽然这些爱抬架子的祭司们不情愿受训,却也不敢明面上驳王族面子。无论怎么说,他们这次表面上气势十足的协助筹备工作也算做完了。
“从军中调些人看守住中途站。”蒙凯帕拉目视前方,稍加思索后说道:“明天再调些人来卡尔纳克神庙做防卫。”
明天……
明天内芙鲁拉公主需要在卡尔纳克神庙全面验查山谷节的准备工作。
蒙凯帕拉王子作为筹备人之一,自然也要负责保障检查工作的顺利进行。
克涅修脸色开始变得晦涩。
他想,他果真是受到内芙鲁拉公主迫害太久,一想到就开始后怕。
“明天调一小队人来……负责的指挥官是?”
赫纳特那个脑袋简单的自然不合适,但如果是他克涅修,不又要和内芙鲁拉公主打机锋了吗。
“你要在场。”蒙凯帕拉像是看穿了克涅修的想法,随即又让他的心放下,“我也会在。”
克涅修呼一口气说:“只要明天内芙鲁拉公主巡视完毕,我们的差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只是神庙内的事……”克涅修说到这里有些犹疑,“祭司们总不愿我们插手,具体情况我们的人也未可知。”
蒙凯帕拉也知道,祭司们像罗非鱼一样,不好拿捏还扎手。
哈特舍普苏特女王成为法老的十余年来,认拉神为父,自称阿蒙之子,借神的光辉,名声响彻上下埃及。
内芙鲁拉公主接过了母亲还是王后时“神之妻”的神职,又有神庙总管森穆特做导师,自然风头无量。
至于这群祭司们,比尼罗河畔的芦苇还会晃荡,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
祭司们多年耕耘,几个祭司家族坐拥大量土地和奴隶,早已形成不可轻视的力量,心里未尝没有计较和打算。
更何况最高祭司哈普赛奈布兼任维西尔,女王愿意放权给他,祭祀群体的倒向也更明显了。
他们也不见得对公主和女王有多忠心,但不妨碍给蒙凯帕软刀子,偏生还极会把握尺度,让人无法发作。
但也可以说,这是他这个木讷听话的王子不敢发作。
“不是同祭司计较的时候。”
蒙凯帕拉补充道:“明天一并将练兵的赫纳特调来。”
“殿下,赫纳特他……”
克涅修眼皮一跳,实在不明白。
殿下就算再怎么顾念幼时玩伴情谊,也不该如此纵容他的性情,还屡屡让他随行。
克涅修开口劝道:“臣下并非嫉妒和诋毁赫纳特,只是明天内芙鲁拉公主与海特帕斯俱在的日子,并不适合赫纳特随行。”
蒙凯帕拉摇摇头,“不,他需要在。”
“殿下,臣下还是认为……”
蒙凯帕拉见克涅修如此坚持,摩挲着手上的黄金指环,神色有些不明说:“你不觉得赫纳特是好性子吗?”
克涅修一直保持恭敬的姿态和语气:“直爽的人领兵自然容易鼓动气势,但若论嘴上功夫,赫纳特的性子难以面对。”
“克涅修,这只是你的想法。”
花卉和树枝的阴影在斜阳下拉长,横斜的影子落在蒙凯帕拉身上,显得他脸色晦暗难辨。
“你处事太过谨慎,我不过是个木讷寡言的王子。”
“我们不能再有一个同样沉默的同伴,那样不会让人安心。”
蒙凯帕拉继续说道:“克涅修,无论谁私下有多少心思,和谐仍是王庭日常,而你太紧绷了。”
“你对宫廷生活还未适应,太过防备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受从西侧尼罗河吹进神庙的风,赭褐色的眼睛望向庭院,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轻笑一声,扬了下下巴:“你还不如她随性。”
克涅修同样朝那个方向望去。
透过窸窣的枝丫树叶,他看见一个女子背靠石柱坐着,腰间系着汗巾,手里把玩着绿松石手链。
“那个异族女?!”
更细细打量便发现,她现在是完全的底比斯居民打扮,旁边放着纸莎草杆编织成的箩筐,显然在卡尔纳克神庙做工。
“她在古埃及生活得不错,这才一个半月。”蒙凯帕拉回头说道:“克涅修,你不如她会适应改变。”
齐皎不知道庭院的另一头有人看着自己。
她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拾起工具。
再磨洋工下去只怕月上梢头都回不去,可爱的伊阿蕾还等着她呢。
心里泄气,她踹起一块碎石。
石头撞在石柱的浮雕上,又掉下去在地面上弹起,掉进了箩筐里。
完美,齐皎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这番动作自然也映入了庭院另一侧的人眼里。
蒙凯帕拉自然看见她踢起的小石块撞上浮雕,并且正中浮雕上的阿努比斯。
为上下埃及所推崇的阿努比斯神就这样被对待。
这个异族女子适应能力的背后大概依仗她令人心惊的大胆。
他又想到了一个月前她那放肆的打量。
继不敬王族之后,如今又不敬神祗。
蒙凯帕拉勾起唇角,面容隐匿在横斜的树枝阴影中,叫人看不出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真的有人收藏我的文,好感动。
顺便说一下,我通篇可能同时使用“法老”“国王”“陛下”这些词。
法老一词在古埃及语里不是国王,而是大房子的意思,到第二十二王朝才成为国王的正式头衔,不过从第十八王朝(本文背景时间)开始就出现用在国王身上的情况,“陛下”在古埃及里也有对应的词,算是一种本土化翻译。
因为我朋友看文后说我混用,我顺便在这里解释一下。
没用的我和一些有用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