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萧衍那一行人走远了,郦妩她们三人这才缓步走出千味居。
外面道旁依旧挤满了围观群众,望见郦妩出来,顿时激动地蜂拥而上。
奈何佳人帷帽遮面,看不真切,又有佩剑侍卫守护在身侧。而那少年侍卫看起来年纪虽小,却满身煞气。一双狭长秀丽的眸子冷眼扫来时,竟让众人遍体生寒,不敢上前造次。
三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马车是郦妩的,这位大小姐被家人娇养长大,一应用品都是极尽最好。马车也是华丽、宽敞、舒适。两侧有铺了软垫的长椅,尾部还有一个可供躺卧的小榻。
上了马车,唐燕如掀起侧面车帘,正望见那小少年一个纵身就跃至马车旁边的马背上,随车骑行。那利落轻盈的姿势,很明显是轻身功夫已臻至化境。
唐燕如合上帘子后,有些艳羡地开口:“赶明儿让我爹给我也弄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来。”
“你以为万绝谷的高手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林婉柔笑道:“再说咱们有普通家丁护卫就够了,用不上绝顶高手。”
郦妩摘了帷帽正懒懒地倚在车壁上,手里捏着纨扇百无聊赖地转动,闻言也跟着道:“你自己都会功夫了,要什么侍卫?”
唐燕如想想也是,她自己出身武官世家,会些功夫,一般宵小足以应付,确实用不上什么侍卫。又想起一直想习武却被其母亲拦阻的郦妩,不由地哼笑:“阿妩,你若是有高强武功,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女侠,仗剑游历江湖,看遍大好河山,还想……”郦妩叹了口气,颓然道:“可是……想也没用啊。”
坐在她旁边的林婉柔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不着调,还平添烦恼。”
郦妩点了点头。
心里却着实艳羡话本子里或仗剑江湖,或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快意人生。
想当初,她也曾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做过许多傻事,到头来却磨平了棱角,依然难以挣脱束缚。
思虑间,马车停在了琳琅阁前。
坐在后面马车的侍女们纷纷下车,来到主子的马车前,掀了帘子,搀着自己的主子下来。郦妩照例戴好帷帽,跟着林婉柔和唐燕如进了琳琅阁。
琳琅阁是一间售卖各种精巧小玩意儿的店铺,掌柜的吴娘子看到郦妩进来,立即迎上前,笑盈盈道:“新制的桃花笺,已给姑娘留了一匣了。”
“有劳吴娘子了。”郦妩笑着点头。琉璃立即上前接过匣子,付了银钱。
林婉柔和唐燕如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这花笺作何用,她们心知肚明。
唐燕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等各自挑好东西走出琳琅阁时,她忽地福至心灵,一拍手道:“我看你呀,若是武功高强,只怕是要当个女山匪,将你的子瑜哥哥押回山寨,给你当压寨夫君……”
郦妩想象了一番女山匪强抢世族公子的画面,忍不住“扑哧”一笑。转眸间,余光瞥见了某一处,却陡然笑容凝滞,眼底雾气氤氲。
她今日大概有什么言灵附体,话语间提起谁,便能遇到谁。
琳琅阁隔壁铺子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前正站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身量极高,如松如柏,挺拔修长。
容颜清俊,气质尔雅。午后微风拂动他的广袖,头顶灼亮天光笼罩在他的身上时,似乎给他镀了一层神光,让人乍然间仿佛瞧见了九天神祇。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些美谈佳话里总是少不了这一句。而每每提到“公子世无双”,人们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宁国公府的世子容谨。
容谨,字子瑜。郦家大公子郦殊的挚友,郦家大小姐郦妩痴心恋慕之人。
可惜,纵使郦大小姐生得千般娇万般媚,哪怕二人门当也户对,也改变不了她晚生几年,等她情窦初开时,心上人却早已与宋家大小姐定了婚约。
郦妩怔怔地看着那个如清风朗月般端方高雅的男子,自他成亲之后,她已经很难再见到他了。
她几乎是有些痴痴地望着他,脚下步子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下。
林婉柔连忙将她拉住,不赞许地对她摇了摇头。
郦妩定住脚步,这才发现容谨微微欠身,正将一名身量纤长细瘦的女子扶下了马车。
那是宋家大小姐宋莹,如今的宁国公府世子容谨的世子妃。
郦妩在过去只见过宋莹两面,却对她印象极为深刻。
一是因着容谨的缘故,所以郦妩对她颇多关注;二则是宋莹因为体弱多病,身材较之寻常女子,显得更为纤瘦,彷如细柳,真正的弱不禁风。
当初容谨便是为了履行婚约,等宋莹养好身子,足足等了三年才娶。
“别看了。”林婉柔将郦妩往她们的马车那边拉。
她们两个最是了解郦妩对容谨的感情有多深,连唐燕如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有些替郦妩难受,跟着林婉柔将郦妩拉上马车,看着郦妩沮丧忧伤的神情,叹气道:“天下好男儿千千万,这个咱想不了的,就忘掉啊,乖……”
郦妩垂着眼皮,手指攥紧纨扇玉柄,没有吭声。
这天下好男儿大概也有很多,但他们都不是子瑜哥哥。
可祖母之训,父母之教,兄长之言,挚友之劝,也让她知晓,她不能肆无忌惮行事,不能不顾道德纲常再行纠缠。
马车载着郦妩的满腹心事,缓缓离去。
扶着宋莹的容谨,回头朝远去的马车望了一眼,尔后收回目光。
郦妩回到府中,玲珑和玛瑙立即便吩咐婆子备好了热水。天气炎热,她从外面归家,必是第一时间先沐浴一番的。
琉璃和琥珀伺候郦妩沐浴。
待郦妩从浴桶中起身,年纪小的琥珀忍不住脸红地垂下眼皮,用宽大的棉巾将郦妩白嫩的身子裹住,吸掉水珠,一眼也不敢多看。
琉璃用棉帕给郦妩绞干湿发,又伺候郦妩穿衣,看着那快要裹不住的高耸峰峦,也羞得面色发红,低声道:“姑娘这小衣又得重做了。”
自及笄后,郦妩不仅身量快速拔高,那曲线也跟发酵的面团一样疯长,每隔半年都得重做一次小衣。
寻常外边穿的衣裙会从京都知名绣坊购置,但内里一应衣物,都是由府中的绣娘绣制,至于小衣亵裤则是由贴身侍女亲自缝做。
郦妩的四位贴身侍女里,琉璃年纪最长,绣工也最好。
伺候好郦妩穿了小衣和亵裤,外裙还没有穿,琉璃和琥珀就将郦妩扶进了内室。
内室拔步床前放了一张铺了干净褥子的美人榻,郦妩走过去趴在上面。小衣仅有脖颈和后面细细的两条系带,她这样趴伏着,便露出线条极美的雪背,和浅浅的脊窝与腰窝。
早就准备好一应物具等候在那里的玲珑和玛瑙打开了一个扁圆瓷罐,将里面盛放的香露倒在那雪白的背脊上,再慢慢地按摩揉开。
琉璃拿来装着熏香和银丝炭的空心鎏金球来给郦妩烘头发。
身为安国公府唯一的嫡女,郦妩从小就金尊玉贵,又经过这样长年累月的从头到脚精心细护,养得简直比宫里的那些金枝玉叶还要娇嫩。
加上天生丽质,雪肤玉骨,那模样身段,只要看过的人,必终生难忘。
因此,自郦妩长成之后,安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媒人给踏破了。奈何郦妩心有暗属,家人宠她,她不点头,便谁也无法奈何。
那承亲王世子萧诀,上门求娶三次均被拒,乃至做出想要强掳的疯狂举动,差点就闹到了御前。
幸而未成事且双方最终为了顾全儿女名声,只好压下此事,私下里调解。承亲王送了许多赔礼,又将萧诀遣至边疆苦寒之地磨炼捶打,这事才算作罢。
往事暂且不表。
此刻,等一应护养都结束,郦妩才被伺候着穿好衣裙,头发还未来得及梳理,外面就有丫头进来传话,说是国公爷请郦妩过去书房。
几个丫头连忙快速地给郦妩梳顺了头发,挽了个简单发髻,连发饰都未来得及配戴。
吕嬷嬷从外头进来,见郦妩发髻松松散散便走出庭院,头上连个簪钗都无,不由轻呼道:“我的姑娘诶,这怎么也不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没事,是父亲叫我,自己家里,随意些也无妨。”郦妩摆摆手,带着玲珑出门。
吕嬷嬷欲要再说两句,但一想起往年容世子常来府中时,郦妩在家中不管去哪里都会盛装打扮才会出门。而如今……
唉。她望着廊庑下郦妩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郦妩的父亲郦崇便是如今的安国公。他是郦家大房嫡长子,袭了爵位,娶的是明月郡主,生有一儿一女,郦殊和郦妩。看着美满风光,但夫妻长期分居两屋,感情不睦甚至都不掩饰。
不过,郦崇和明月郡主夫妻感情虽然不睦,但疼爱郦妩倒是如出一辙,甚至比一般父母还要偏爱十分。仿佛要将那些无法宣泄的爱意都放在郦妩身上,以至于对她几乎溺宠。也幸得老太太常在旁边敲打,才没有将郦妩养得太歪。
郦妩进了郦崇的书房,发现竟然是宫里的画师来了。
她不由地想起今日在千味居林婉柔与唐燕如的对话,皇上和皇后娘娘要给太子遴选太子妃。当时林婉柔说郦妩的画像应该也会被送往宫里。
这速度也太快了,才说起这事,宫里画师就到她家了。
既是为太子选妃,那么权贵重臣之家尚未婚配的女儿自然是逃不掉的。
怪只怪她任性,又被家人宠着纵着,拖至如今十六七岁了,还未曾定亲。
待郦崇将官面上的话过了一套,郦妩便在窗棂旁的椅凳上坐下,漫不经心地对画师道:“画吧。”
寻常女子估计得回去细致地收拾打扮一番,再给画师塞点银子说些美言让其尽心。
但郦妩想着自己只是走个过场,懒得用心,也没那个心情。
毕竟太子殿下又不喜欢她,更是瞧不上她,他见过她太多蠢事荒唐事,还曾亲身耳听目闻过她跟容谨倾诉衷情。
所以,谁都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唯独她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说得没错。我是不可能会喜欢这种空有美貌还恋爱脑的绣花枕头的。
十二:放心,你老婆也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