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里。
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尽数退下。
长孙皇后,开始缓缓开口。
细数当年的过往!
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
有些人,有些事!
这一生,终究也挥之不去!
说到最后,长孙皇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就连身旁的李世民,也是唏嘘不已。
“青雀呀,当年父皇和母后,实在是没有一点点办法啊……”
“母后已经竭尽全力,在你皇爷爷和大伯之间周旋游说,企图能获得一个安稳的局面。”
“事实证明,身在帝王家,想要安稳实在是太难了……”
“你父皇手下名仕众多,勐将更是如云,他们一个个的受到了挤兑,甚至人人都有性命之忧……”
“当年的秦王府,一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就连你父皇,差点都被毒药陷害……”
“关键时候,你舅舅,房玄龄和杜如晦,力劝你父皇走上那条路……”
“当时母后就在你父皇身边,母后看到了你父皇眼眶里的泪水在滚淌……”
“青雀,母后知道,你父皇做出那样一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
“既然无路可走了,母后自然也坚定的站在你父皇身边……”
“那一日,母后将你和承乾,长乐,反锁在房间之内……”
“青雀,母后依然记得,当年数你哭的最为痛彻心扉……”
“你一声声呼唤着母亲,抽泣着不让母亲离开你……”
“母后,怎么舍得离开青雀呀?母后怎么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们?”
“母后不舍得,真的不舍得,母后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一旦你父皇事败,母后将不能苟活……”
豆大的眼泪,在长孙皇后脸颊滚落下来。
也让李世民和李泰纷纷泪洒当场。
“当你父皇成功的消息传来,母后方才松开手中的匕首瘫倒在地……”
“那一刻,母后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有的只是重活一次的酸楚。”
“即便是你父皇归来时,你父皇他……”
“他也是抱紧母后,失声痛哭起来……”
“母后知道,你父皇心里苦,心里非常的苦……”
“青雀,知道母后,为何今日会对你说这些话吗?”
“青雀,知道为何这些话,你父皇不亲口告诉你吗?”
“因为你父皇心里的痛楚,母后最为清楚。”
“多少个夜晚,你父皇都会在梦中惊醒,母后很多次看到你父皇,在深夜里偷偷的抽泣……”
“青雀呀,母后之所以,今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父皇和母后,不想再发生曾经的悲剧……”
“你们都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父皇和母后,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害。”
“父皇和母后,更不想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
“不想再次让心肝都碎掉了……”
…………
李泰肥胖的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滴答滴答的洒落在地板上。
噗通一声。
李泰直接跪倒在地。
“父皇,母后……”
“青雀知道该怎么做了……”
“青雀也不想让父皇和母后,心都碎了啊……”
“青雀的心,都也要碎了……”
长孙皇后,半蹲下身子,一把将李泰揽在怀里。
“青雀,母后的好孩子,母后的好孩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李世民转过身去,豆大的眼泪,也是滚落而下。
能拥有观音婢这样的贤后,真是李世民一生的幸运。
能拥有秦王这样的好大儿,更是李世民一生的大幸运。
若非是他治愈了观音婢的气疾。
今日里,谁来开导青雀?
今日里,谁能让青雀悬崖勒马?
………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目送李泰离开立政殿。
李泰的步伐比以往明显轻快了一些,或许是卸除了心理压力,一身轻松的缘故吧。
“观音婢,谢谢你……”
“若非是你,朕和青雀的谈话,绝对没有这样好的效果。”
李世民掏出手帕,亲自为长孙皇后擦拭眼角的泪水。
“二郎,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言谢?”
“若非是根儿,臣妾这条命,早就没了……”
“既然臣妾还好好的活着,自然要让他们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嗯……这也是朕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李世民将长孙皇后揽在怀里。
一把抱起自己的爱妃,往床榻前走去。
……………
轮台城,都督府内。
李根和李渊相对而坐,爷孙二人,也在促膝长谈。
魏征让飞鸽带来的两封书信,李渊已经尽数看过了。
李世民的决定,多少有些出乎李渊的意料之外。
“大孙子,你真准备原谅你父皇了?”
李根闻言使劲点点头,开口说道。
“爷爷,也许孙儿,根本没有真正恨过他……”
“当年,也不过是一口怨气罢了……”
“随着吉祥和茹怡,以及长安逐渐越长越大,孙儿越发能感觉到,做为一位父亲的确不容易……”
“孙儿也能理解爷爷当年艰难的抉择,和内心的苦楚……”
“爷爷,虽然父皇欺瞒我多年……”
“如今想来,他做为一国之君,为了在我身上获取更多的秘密和技术,来促进大唐的发展,来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孙儿觉得,换位思考一下,也不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更何况,如今父皇已经明确表态,要立我为太子,可见,在他心里,其实还是一直非常看重我的。”
“爷爷,毕竟孙儿的身份不是嫡出,庶长子的身份,历来都是最悲催的身份,古往今来,能够善终的几乎未有之……”
“仅此一项,孙儿,便足以原谅他,曾经带给孙儿的所有伤害……”
听闻李根的话,李渊微笑着点点头。
“善,大善……大孙子,若是人人如你这般想法,这世界可就安稳多了。”
“大孙子,爷爷可要提醒你一下,你父皇可是一位非常善变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最终的结果,实属难以预料……”
听闻爷爷的话,李根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爷爷尽管放心,孙儿已经做足了布局,不难万不得已,孙儿不会有所行动的。”
李渊闻言点点头。
“既然如此,爷爷也就放心了。”
“爷爷此生已经没有了其它念想,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亲眼看到你登基称帝那一日……”
“爷爷知道,唯有你,能护佑李唐江山永固,唯有你,能护佑李唐宗室人人得以周全。”
“爷爷,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李根使劲的点点头。
屈指算来,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亲人,竟然是已经白发苍苍的爷爷。
外面突然响起信鸽的咕咕声。
李根知道,定是有飞鸽传书来了。
“爷爷,您稍等片刻,应该是江夏郡王,委托岳父大人回信了。”
果然不出李根所料。
绑在信鸽腿部的书信,正是江夏郡王李道宗的亲笔信。
书信分两封,一封是写给李根的。
另外一封自然是,写给爱女李雪燕,和未曾谋面的女婿薛仁贵的。
李根将写给自己的书信拆开,将另外一封书信,交给王玄策,让他送去薛府。
看完李道宗的来信,李根微笑着点点头。
“爷爷,果然不出孙儿所料,父皇已经同意让河间郡王和江夏郡王,一起前来轮台城了。”
李渊闻言,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李道宗前来,倒是没有什么。
李孝恭吗?
李渊和他之间,还是曾经有过误会的。
而这误会的源泉。
根源全在李渊一方。
说白了,李渊能够一举推翻前隋,建立李唐江山。
两个人的功劳,可谓是居功至伟。
这二人,一人是秦王李世民。
另外一人,则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秦王李世民带领诸将士,一路所向披靡。
几乎打下了,整个大唐的北方整片土地。
而江南之地,李世民从未踏足和染指过。
因为那里,同样有一位勇勐的一塌湖涂的李孝恭。
李孝恭在江南期间,带领大唐军神李靖,一路上也是所向披靡,高奏凯歌。
整个大唐的南方土地,尽数是李孝恭赫赫战功。
结果李渊一道圣旨,将李孝恭传诏回长安。
一路上,李孝恭还憧憬着,等待自己的,是数不尽的赏赐。
结果,剧本和李孝恭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李渊亲自下旨,将他的亲侄子押解入大牢。
理由很充分,蓄意谋反!
们心自问!
李渊确实有自己的私心在作祟。
一旦登基称帝以后,就不放心的,就是手握重兵的主帅。
更何况,李孝恭在南方民心所向,所到之地,处处都是一片赞誉之声。
李渊不担心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最后,李世民和诸多文武百官求情,再加上一番调查以后,李孝恭确实没有造反的迹象。
李渊不得不,将李孝恭从大牢里释放出来。
不过,重获自由的李孝恭,再也没有了主政江南的机会。
头顶一个河间郡王的头衔,只能无奈赋闲在郡王府中。
直到李世民登基大宝以后,李孝恭才重新被委以重任。
李渊和李孝恭这对亲叔侄,基本上,也算是形同陌路了。
“爷爷,是不是还对当年的事情,有所芥蒂?”
李根自然看出了,李渊脸上的不自然。
“臭小子,爷爷当年的事情,你竟然也知道?”
李渊已经多年没有用,臭小子这个称呼了。
被大孙子,勘破真相,李渊的老脸,属实有些挂不住。
“爷爷,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了,自家人有啥可计较的。”
“您可是河间郡王的亲叔父,想要消除误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爷爷不好意思开口,孙儿到时候,亲口跟伯父说一句抱歉……”
李根自然知道,李渊和李孝恭之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心里若是换位思考一下,其实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
毕竟,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严重后果。
“好吧,爷爷听你的。”
“爷爷都是将死之人了,还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当年,确实是爷爷疑心太重了,差点误伤了你伯父。”
李根闻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脸。
“爷爷,你和伯父一旦冰释前嫌,对您们二人的身心,都有莫大的好处。”
“咱们老李家的这个顽疾啊,身心保持愉悦,是战胜顽疾的基本要求之一。”
李根微笑着,说着善意的谎言。
让老一辈,心里不再有芥蒂,不再有心结,对他们的身心,也确实是非常有利的。
更何况,李孝恭以前,曾经真正的帮助过自己。
而且,此次前来轮台城,不是三两个月便可以返回的。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还会在一张桌子用膳。
自家人,一旦有了隔阂,一旦生分了。
说实话,比陌生人都不如。
就在李根和爷爷,相谈甚欢的时候。
又一只飞鸽,咕咕鸣叫着,落在都督府内。
“爷爷,这次孙儿断定,还是好消息。”
“大孙子,那你说说,是关于谁的消息?”
李渊算是彻底服了,自己这个大孙子了。
尽管李渊日日都在仔细观察,他这个非同一般的大孙子。
可是,李渊依然还是看不透。
“爷爷,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飞鸽带回来的,肯定是关于青雀的消息。”
“哦,大孙子,魏王府里,也有你的人?”
李渊眼睛瞪的熘圆,低声开口询问道。
“爷爷,实不相瞒,不但有人,而且不止是一个两个人呢……”
“不过,孙儿并无恶意,更无陷害青雀之心,爷爷,这话,您相信吧?”
听了李根的话,李渊毫不犹豫的,一拍大腿。
“相信,爷爷怎么会不相信呢?”
李根微笑着,走出房间,将还在院子里,等待自己收信的飞鸽捧在手中。
取下绑在信鸽腿部的书信以后,李根撒一把粮食给信鸽,然后返回房间而去。
“爷爷,为了证明孙儿是否猜测正确。”
“这封信,爷爷您先看!”
李渊也没有客气。
接过李根递来的书信,仔细拆开一看。
李渊眼睛瞪的熘圆,还真和大孙子说的一样。
果然是,关于魏王李泰的消息。
不过寥寥几句而已!
“魏王泰,回府,嚎啕大哭一夜。”
“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三日时间,坦言,从此退出夺嫡之争!”
李渊将书信递给李根,双眼如炬,注视着李根开口询问道。
“大孙子,青雀缘何会嚎啕大哭?又为何会言称退出夺嫡之争?”
听了爷爷李渊的话,李根略加思索后,开口说道。
“孙儿要感谢两个人啊……”
“哦,哪两个?”
李渊一副刨根问底的表情。
“爷爷,第一个要感谢的是,已经去世两年有余的前太史局太史令袁天罡……”
李渊闻言,仔细思索起来。
“袁天罡,爷爷好像有点印象。”
“对了,当年你父皇曾经带他去过庄园之内……”
李根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爷爷,就是他,当年父皇言称,此人是他在巴蜀之地时府里的管家,姓袁……”
“其实当时孩儿就发现不对劲了,袁天罡此人,面相异于常人,普天之下,仅此一人而已。”
李渊深吸一口气,开口追问道。
“莫非,那个时候,你便发现了你父亲的不对劲?”
李根摇摇头开口说道。
“孙儿从未怀疑过父亲,只是没想到,父亲竟然能够让袁天罡,心甘情愿的追随左右。”
“由此可见,父亲也是有大气运加身之人,当时孙儿也非常欣慰……”
李渊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道。
“既然如此,大孙子为何要感谢袁天罡?”
听闻爷爷的话,李根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放下茶杯后,开口说道。
“因为袁天罡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能……”
“当父皇将我的身世公布于世以后,孙儿,也在处默哥口中得知,当年父皇曾经命袁天罡,为处默哥的母亲孙氏看相。”
“结果,袁天罡还真勘破了,言称孙氏若不是我出手的话,不可能还活着!可惜的是,也因此,让袁天罡大口咳血……”
“哦,如此说来,那袁天罡,的确还真有些本事,过早过逝属实有些遗憾。”
李渊颇为可惜的开口说道。
“爷爷,袁天罡确实非一般人物,正是因为如此,孙儿才会派人去接触他。”
“也才有了今日,青雀彻夜痛哭,言称退出夺嫡之争……”
李渊彻底懵圈了。
他发现,自己的大孙子越解释,自己好像越湖涂。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不成?
变成老湖涂了?
突然,李渊勐的一拍脑门,张大嘴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李根。
“大孙子,莫非,那有神鬼莫测之能的袁天罡,留下了什么预言不成?”
“而那预言?也是大孙子特意而为之的?”
“之所以,袁天罡去世两年多,那预言方才问世,因为需要一定的契机……”
李根微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爷爷,您真是太厉害了,难怪您可以推翻前隋,建立李唐江山……”
李根的夸奖,多少让李渊脸上有些光彩。
虽然说,好汉不提到年勇,可是提起来的话,脸上确实倍有面子。
“爷爷,实不相瞒,这一切确实都是孙儿安排好的。”
“孙儿返回长安城后,除了去皇宫之外,一直待在秦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王玄策和席君买并没有闲着……”
“他俩带着孙儿的手书,亲自找到了袁天罡。”
“袁天罡看过书信以后,当场就愣住了,因为孙儿算出了他离世的时间……”
“孙儿告诉他,有的人活着可是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最终,袁天罡还是,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如此,确实是利国利民之事,也能让袁天罡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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