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去蹲守赵掌印本来是为了要问明白一些政务上看不懂的问题的,结果烤馍还没吃完就逃了回来,回来时宫门都下钥了。
大晋皇宫有规定,每个宫必须在规定时间下钥,下钥后就不能再开启,不然就是触犯了严重的宫规,所以昨夜也没人敢给她开宫门,她只能在宫外宫道的石板砖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长公主夜不归宿的传言就传得人尽皆知。
朝会上,文武百官的奏请照样让昕枂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再有朝臣逼迫她当朝给出回应时,她便学着偷看到的赵掌印御下那一套,掀开帘子威仪万千地走到丹陛前,臣子们先是咯噔一声,告罪然后后退几步跪下。
随即昕枂给他几个犀利的眼神,让臣子们自己领会,然后自己又走回帘后去了。
一旁的赵掌印差点失笑。
内阁几位阁老仍是看得眉毛直竖。
“长公主学了这么多日,却依旧对朝事一窍不通!可想而知,那奸宦明面上说是教,实际不知道多放纵殿下,平日也应该没少给殿下进谗言佞语,我看殿下迟早被这些奸佞弄废!难怪他肯把监国权交出!”
次辅郑营义愤填膺道。
这时一位六部官员插话道:
“诸位阁老,恕臣直言,今日早朝时,臣就在廊外听见一些太监宫女偷偷嚼舌头,说长公主昨夜一夜没回寝宫,而且...而且昨夜也曾有宫人在司礼监掌印的直房外,听见赵掌印与女子相谈甚欢的声音。”
“臣查过,赵掌印在宫内并无对食,这屋里窝藏的女子又是何人?难道...”
“不得胡说!!”听出端倪来的陆钟立马喝止。
·
昕枂今日又来找司礼监的直房外找赵掌印。
昨日找他时发现他的屋里简陋,连个像样的吃饭的碗都没有,睡的还是狭窄有木头腐味的架子床。
她以前虽然经常遭主母苛待,但不关她进腌菜房时,她屋里的吃住都是比对府里的其他庶女来的,虽然没有嫡女尊贵,但吃的用的穿的倒也不算太差,像这种狭窄简陋,坐上去还会咯吱响的床,她是真的没有睡过。
“为什么你都是司礼监大太监了,还睡这样的床,住这样的直房?不是说先帝很听信你的谗...很很信任你吗?怎么连一张像样的床也不赏给你?”
昕枂按紧眉毛的位置,一边把她带来的缠枝纹白玉青瓷杯摆放在方桌上,一边道。
“殿下,这只是司礼监的直房,臣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平时臣若不住,也会有其他当值的太监来住的。”赵朗辞探究地看着她带来的各种软垫还有手垫,轻轻蹙眉,“殿下,你带来的这些垫子怎么都是一双一对的?”
昕枂刚刚摆好第二个图案花色一样的缠枝纹白玉青瓷杯,肩膀抖了一抖,做贼心虚般转身:“嗯,因为...本宫怕自己坐累了,写累了,也需要垫子啊。”
她看了看床的方向,佯装不在意道:“掌印你的意思...还有别人躺过你的床?”心里却在嚎哭,她刚刚还趁他不注意在上面滚了一下,谁知沾染的可能不仅仅是他的气味呜呜...
赵朗辞古怪地看了眼那两个碍眼的杯子:“那这个...也是殿下喝水专用的?臣何时说过让殿下来臣这里学习了?而且这杯子也太...”
昕枂按着眉毛的手有些酸,“掌印现在都不来麟趾宫了,本宫不来你这,上朝时都没法应付。”
“今日掌印无论如何得抽出时间来教本宫了,不然你就不怕被他们说...”
“说什么?”他笑。
“说你妄想一手遮天,蒙蔽君臣,是奸佞所为。”
“臣告假休息几日就是蒙蔽君臣了?殿下在自己宫里对臣布了杀局,臣受伤还不能休息几天了?须得殿下巴巴地追来?”他笑道。
“本宫!本宫没有布杀局!”
“那那些匕首是怎么回事?”他灼灼地逼视她。
昕枂总不好把自个婢女供出来,只得含糊其辞道:“就、就是一些收藏的小爱好。”
“好!”他笑了,“殿下总有自己的理由,臣也不敢过问,殿下还是请回,等臣歇好再说。”
“你是不是!是不是做多了亏心事,连本宫一个势弱的女子都怕成这样?!”
昕枂昂着头逼视他,却被他一把将按住眉毛的手拽下。
她“啊”一声叫出来,连忙又用另一手去按。
“殿下按什么呢?刚在大殿上面对诸多臣子不也没按,不是画了眉吗?”
“但是本宫觉得有点、有点奇怪,会不会很奇怪?”她按着眉紧张兮兮地问他。
“嗯...”他真的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是有些奇怪,眉毛都糊掉了。”
昕枂再次“啊”了一声,把双手摊开,发现早上紫衣用眉黛笔给她补充的眉毛被她这么一捂,全化掉了。
“呜呜,别...别看!求你别看!”她哭着用脏兮兮的手去捂他眼睛。
赵朗辞被她捂得差点摔倒,只得用力拽住她的手,一来二去间,二人都摔倒在地,昕枂还是摔在可怕的大奸宦身上了。
“疼...”昕枂捂着被他胸骨硌疼的额头,意识过来自己正趴在他身上,手撑的位置就是他有力砰跳的心脏。
心上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刻把她熏蒸得有些欲`仙欲`死。
她本来能站起的,现下身子一软,又倒了下来。
“对不起...掌印,本宫...本宫没力站不起来。”
说着,她红着脸,心脏跳个不停,抖着手咽了咽口水,既心虚又胆大地往他身上上下其手着,“本宫...本宫的耳坠不见了...”
正摸得兴起,她的手被猛地一攥,高举,底下是一双泛着凶光的眼睛。
“殿下的耳坠好好戴在耳垂上呢。”
“是吗?那...那本宫记错了,是簪子掉了。”说着她又伸手去摸。
这时赵掌印抬手,把落在地上的簪子帮她簪回头上。
“殿下可以起来了。”
“这么快?”昕枂暗自低喃,然后眸光一闪,突然就顺势趴了下来,“那个...腰好像扭了...”
“殿下不在意自己眉毛了吗?”
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又让她想起自己现在还是心上人眼中的秃眉毛女妖,猛地应激起来。
然而没等她自己激起弹跳起身,底下的男人已经用结实的手臂圈起她细腰,把她整个举托起来,放置到木桌上。
昕枂按住眉毛刚要逃,被他一手拽住。
“刚才是臣的错,冒犯了殿下,殿下允臣将功赎罪吗?”
他说着抄起旁边的画笔,朝她眉毛处指了指,“臣虽然没服侍过宫中女眷,但画眉上妆一事也是手到擒来的,殿下不嫌弃就让臣服侍吧。”
昕枂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久,终于还是敌不过诱惑,把秃噜的眉毛露出。
她紧张地闭起了双眼,长睫轻微颤抖着。
她肖想了十年的男子,如今就真的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曾有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二人成亲后的样子,每回梦醒发现仍然身处腌菜房,就会感觉特别地孤单落寞。
阿娘不在了,阿爹也不是时常在她身边,她一个人,更多的是靠在手札里跟他对话,来消磨时光,他早就成为她执拗着要追求的梦。
如今,他二人竟如夫妻一般,他在为她画眉...
“殿下,你眉毛不要颤抖,不要绷得那么紧,放轻松些。”她听见他在笑话她,可他又怎么知道她对这一刻盼望了多久?
湿滑的凉意落在左额,昕枂也听见了门口传来暴怒呵斥的声音:
“大胆阉奴!!还不快放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