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并没有详细描述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原道，“他说，他对那天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虽然目睹同事疯狂之后，老师并没有真正看到斯特尔特的身影，但即便如此，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回忆那天的事情，他大概推测出了两点。”
谢原顿了顿，认真道，“第一，那天斯特尔特并没有完全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老师根据同事疯狂前的最后描述推测出来的，斯特尔特的庞大身躯只是部分穿越空间之门降临在了此处。祂就像是路过我们的世界，一脚踏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第二，斯特尔特并非是梦中的那个存在所召唤的，而是被受祂蛊惑的同事所召唤的。”
谢原皱起眉，“持续数日的噩梦终于还是产生了效果，但这一点，老师当时却并没有发现。直到那天上午，突然有几位同事同时诵念起了熟悉的话语。
“那是梦中兜帽人诵念多时的咒语。”
“老师提起这件事时，也抑制不住语气中的恐惧。”
“他朝夕相处的同事，其实早已经被噩梦蛊惑。就连那块莫名归来的化石，恐怕也并非邪神作祟，而是被蛊惑的同事所为。”
“这就是我从老师那里知道的全部了。”
说到这里，谢原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回忆而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些，喝了一口水。
“你们可能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你们讲得这么详细。”
“老师临终前曾经对我说过，以后有机会，尽可能将事情的经过留给需要的人。”
“他一生都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对于当时的一切，他既感到恐惧，又难以抑制地愤怒。可他甚至连将整件事情完整地回忆起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他将这件事交代给了我，如果有机会，甚至可以出版在书里。”
谢原淡淡道：“我就算是提前完成一部分老师的愿望，讲述给你们吧。”
陆听很快接道：“杨教授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再因为此事而困扰了。他也一定会为您始终记得他的交代而欣慰的。”
“但愿如此吧。”谢原微抬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次程祗答得很快，早有准备：“教授，您恩师当时前去考察的地方，是哪里？”
由于那卜尔的回答，她现在对位置坐标一类的东西都非常敏感。
谢原想了想：“s省，k市。”
和q市至少相隔3个城市。
两人从谢教授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谢教授也住在学校附近，两人走路回去不过二十分钟。
程祗的心情算不上好：“不对，几乎全部都对不上。”
情况不但没有变得明朗，反而越发古怪了。
陆听正将录音的全部内容发送给姚绰，因为以学生身份前去拜访或许能获取更多信任，姚绰这次没有和他们一起过来。他看了看传送的进度条，转头问程祗：“你是说召唤斯特尔特的条件？”
“嗯。”程祗道，“你也知道，根据那卜尔所说，召唤斯特尔特的仪式需要三个条件：异空间的召唤和门，白古蜻蜓化石，和坐标。
“白古蜻蜓化石在三十年前也出现了。但异空间的召唤和门以及坐标，谢教授完全没有提及。”
顺着程祗的思路，陆听点点头：“确实，三十年前在吴店村遗址里出现的是一位人形邪神，且没有展露出空间相关的能力，显然不是那卜尔。”
“杨教授说召唤咒语是由被蛊惑的同事念出的，但如果普通人真能如此随意地召唤斯特尔特，写字楼的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取悦并召唤那卜尔？根本就不合逻辑。”
这也正是程祗所想，她嗯了一声，继续道：“第二点就是关于坐标的问题了。”
“很明显，最初发生在吴店村的那场令全村疯狂的灾难，应该是斯特尔特的一次降临所致。也就是说，斯特尔特曾经两次降临在了吴店村。”
“既然如此，那卜尔所说的坐标，很可能就是吴店村所处的位置。或许这里有着什么特殊情况，才达成了召唤斯特尔特的必要条件。原本我以为吴店村是q市下辖的一个村庄，那卜尔将会在那里第三次召唤出斯特尔特。”
“但吴店村并不在q市。”程祗皱眉，“如果说那些人打算在吴店村召唤出斯特尔特，又为什么要选择在q市召唤那卜尔？有这种必要吗？q市又有什么特殊？”
“如果这些都对不上，那到底是这个故事本身出错了，还是我们的理解一开始就存在偏差？”
“又或者，那卜尔给我们的信息就是错误的？”
一时沉默，没有答案。
谢原的讲述为他们提供了大量信息，却也将他们拖入了另一个矛盾的十字路口。
程祗沉思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棒棒糖，拨开糖纸塞进嘴里，眼神放空了两秒，她突然道：“话说，你有没有觉得谢教授本身就相当可疑？”
“啊？”陆听一愣，“你发现了什么？”
“我们去的时候，你发现了吗，谢教授家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程祗一本正经，“这说明谢教授是一个人独居。”
“嗯……所以呢？”
“大学教授，一人独居，与事件相关。”程祗细数三条，“简直是克苏鲁故事中最为可疑的角色设定啊！说不定他就是任务中‘阻止他的召唤’里的那个‘他’。
“顺带一提，如果他恰好还有一个亡妻，就更可疑了，几乎可以定罪了。”
“……”
陆听沉默片刻：“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电话铃声响起，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都邪神了绝对是克苏鲁吧……”在程祗的碎念声中，陆听接起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姚绰，他大致了解过今晚的谈话后，立刻做出了决定。
“我打算去k市那个吴店村一趟。”他在电话中道，“既然知道那里曾经有斯特尔特出现过，还是应该实地调查一次。很多事情，不是听人讲一遍就能了解全面的。”
这是他做新闻多年的经验，靠谱的职业人姚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订票页面。
“凌晨6点多有一趟车，你们有想一起去的吗？”
手机开着免提，程祗能清楚听见姚绰的声音。
“我不去了，”她一侧脸颊因为硬糖鼓了起来，“还是兵分两路吧，那卜尔随时都可能会开始召唤，我打算留在q市等着。”
电话里姚绰的语气有些古怪：“一旦斯特尔特真的被召唤出来了，你留在这里会有用吗？”
程祗轻轻笑了一下：“也说不定呢？”
陆听打断了姚绰接下来想说的话：“我也不打算去了，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行吧，”姚绰道，“我这边找到任何线索，随时通知你们。”
挂掉电话，两人也已经回到了租住的小区，各自回家，程祗洗漱一番就早早睡下。
昨晚召唤那卜尔损失的灵力值可以自主回复，但速度相当缓慢，一天过去也只跳到了（11/19）的程度，但已经不像昨天那样疲倦。
这几晚她都没有再梦到艾斯韦尔，但似乎是因为今晚听了太诡异的故事，混乱不已地思考了一路，程祗一觉睡去竟然梦到了谢原讲述中的那个斗篷人影。
一样是身形修长，语气温柔，看不清相貌的人影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但距离太远，程祗也听不到。
早晨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程祗感觉精神似乎好了许多，点开数值界面，灵力值已经完全回满，显得底下那个仍然清零的san值格外凄惨寥落。
“话说，为什么san值不能自动回复？我这个0还有拯救的可能吗？”程祗询问系统。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数值越高恢复速度越快，但如果掉到40左右就只能靠治疗手段了。】系统道，【你这个嘛……】
“我懂了，等待奇迹是吧？”程祗失去希望，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床边的手机。
她和陆听约好今天去图书馆查询相关资料，陆听半小时前已经发来了消息，问她出门了吗，而程祗开着静音，毫无知觉。
迅速回复消息洗漱出门，程祗9点半才出现在小区门口。陆听倒没有抱怨，还给她带了份早饭。
去图书馆的地铁上，程祗用手机查询了杨正尧的信息，他生前发表了不少著作，在n省学界也算得上有些影响力。去年年底去世，n省不少地方新闻都报道了此事。
“11月1日啊，确实也快一年了。”程祗自言自语，“不过，看新闻报道，也没说他得了什么病。”
“年纪大了，身体虚弱，很多病都会随之而来吧。”陆听随口道。
程祗继续翻阅：“他是1956年生人，去世时还不到70岁，一般不至于，除非健康状况非常差。”
“不过，21年的时候还有新书出版，虽然是学生帮忙整理的可能性很大，但也要付出不少精力才是。”程祗点开新页面，“唔，那年他还接受了采访，看照片精神状态不错。”
“怎么？”陆听凑过来看她的手机界面，“你真的对他们有所怀疑？”
程祗想了想：“还好吧，只是随便搜搜。”
刚出地铁口，程祗接到了顾一溟的电话。
这是前天晚上之后顾一溟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当初说的是有情况联系，所以程祗也不知道在那之后顾一溟到底调查了什么。
“你那边方便说话吗？”顾一溟语气虽然和之前一样冷厉，但还算客气。
程祗和陆听往街边稍僻静的地方走了几步：“方便，怎么样，你有新成果了？”
顾一溟不接她的话，自顾自道：“之前说到白古蜻蜓化石的事情，我这边着眼这条线调查了一下。”
“类似化石多数都不是在我国出土，我国目前发现仅有四块，附近省份更是只有一块，就是杨正尧当年从吴店村带回来的那块。但那一块，已经于去年7月份被人从博物馆盗走了。”
这倒是不令人意外，没被盗走的话，写字楼里的那块又是怎么来的？
程祗接道：“所以呢，偷盗团伙抓到了吗？”
“今年9月份在s市落网的，昨天上午派人去了一趟，追问那块化石的下落。”
顾一溟一顿，语气更冷了些，“有人交代了，那块化石是有人联系到他们，花重金让他们盗取的，根据嫌疑人的描述以及其他线索辅助，目前已经可以确认。”
“买主就是q大教授谢原，杨正尧晚年联系最密切、最器重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