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踪/文
第68章
只有人类灯光的基地中,浅淡的光线都无法在地面投下人类的身影。
手里触感温热真实，灰白睫毛下的双眼蒙着层水汽。悲悯、泣悦。
排山倒海的麻意先是掠过脊椎，再攀爬而上,传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姚凌舟紧紧抓着封启的胳膊不让他倒下,乌、蓝的眸子情绪未明，却同样不敢眨眼。
温阅与凌筱筱下意识朝他们走过来,眼眶无法抑制地泛起红色。
“小......小舟。”封启颤抖着指尖去触碰姚凌舟的脸颊。他犹如面对失而复得的珍宝，反复摩挲确认，音色哽咽道，“你、你们......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
上次再见明明他们才19岁,而筱筱只有17岁。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二十几年的光影便一闪而过,封启都害怕这又是自己的臆想。
“......封叔。”姚凌舟喊出这个称呼，声带就像被拉扯反复虐待，如泣血般嘶哑。
封启眼尾通红一片。
凌筱筱表情懵懂，不太明白眼前情景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但在看到封启的那刻,她如璀璨宝石般的眼睛里便流露出看见可以依附的亲人的委屈。这些年里她过得不好，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好,只能毫不掩饰地将受过的委屈全都展现给长辈看。
她瘪瘪嘴：“叔叔……”
温阅哑然。他为什么会被改掉温金九的名字无从得知,已经无法再追忆还原，但这个名字就犹如烙印般刻在心底,形成家的归宿。
凌舟询问“温金九是谁”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指着自己说是我，此时他仍然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封叔,现在大家都叫我温阅,但我是...是金九。”
终是再也忍不住,封启垂首双手掩面,泪水从苍白的指缝中渗出,砸进因战役而血污遍地凌乱不堪的地面。
灼烈的温度似是能焚尽此地的污秽。
“对不起，是封叔......是封叔没有把你们保护好。”曾经的三个少年少女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映进眼底，封启却突然像是不敢看了。
他无法想象这几十年间，这几个孩子都发生过什么。
筱筱又为什么一幅智力受损的模样。金九又为什么连名字都被消除取代。
而凌舟......他仍然拥有那时冷静自持的上位掌控者的特质，但封启宁愿他只是个最普通的人。
如今，他身后拢立着巨大的金翅，所有的责任便又要落在他身上。
“没有。”姚凌舟说，“应该是我保护你们……但我没有做到。”
封启摇头。他从掌心里将脸抬起，神色哀凄正欲说话，便见姚凌舟眼神忽而一凛，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超声仪端没用了，坚固的常春藤壁垒被污染物生生咬出了缺口，它们正在奋力从狗洞般的豁口处钻进来，面目狰狞。
姚凌舟的金色翅膀当机立断地把污染物拍出去，同时抬手让常春藤随着他的精神网变换延伸凝结成新的壁垒。
可常春藤就是植物，很容易被啃噬。
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而且“自己的身体”都被咬了，周忍冬与宋添竟然没感觉。
姚凌舟先把缺口补完，回到地面问宋添：“你们俩怎么做个放哨的都不行？”
宋添很冤枉，还没说话，周忍冬便抢先道：“大哥，你没看见我和宋添都没办法驾驭常春藤污染物吗？我们的脑子和常春藤完全是分开的，所以我们才能够相互掣肘，谁也离不开原地。”
宋添委屈巴巴道：“对，要不是你突然把我们拽过来，我们可能会和常春藤在Z1基地熬到自然死亡。”
但植物寿命一般都是......无尽的。越活越牛逼。到最后的结局说不定仍然是以周忍冬与宋添的死亡为结束。
思及到此，姚凌舟没忍住蹙起眉尖。
“那我们现在先守住四个方位，有缺口就让小舟来补。”封启迅速收拾好情绪，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忙道。
姚凌舟正
要答“好”，便忽而觉得右手食指尖微痒，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攀爬。
他还以为是方才堵污染物时沾染上了什么污染物的崽，伸手就要碾死，眼神刚掠过去如数动作便霎时停止。
——白蚁。
足有成年男性拇指大小的白蚁的红肚子莹润，隐隐裸出一股透明的质感。
头顶两根纤长的触须正在试探地敲敲打打，触碰到姚凌舟的指腹时，它攀爬的动作微顿，拿大脑袋蹭了蹭姚凌舟。
“那些是什么？！”温阅惊疑出声。
凌筱筱眼底出现好玩儿般的兴奋：“大蚂蚁！”
基地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列又一列的白蚁，但很奇怪，它们肥大的肚子却是如玛瑙一般的红色。
此时全都朝向姚凌舟的方向快速移动。
放眼望去，竟然足足有十万余只。
密密麻麻的令人心生恐惧。
它们犹如排兵布阵在姚凌舟周围停下，触须微动，没有往姚凌舟身上爬。
而方才还停留在姚凌舟指尖的白蚁似是完成了“提醒”的使命，慢悠悠地下去，列入了白蚁军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曾经被姚凌舟用来实验的白蚁，如今确实全都出现在了这里。
姚凌舟并不懂应该和白蚁如何交流，但意识到他有了“千军万马”之后，未有丝毫懈怠，他直接将严密的常春藤打开了。
“退后。”他提醒众人。
遮天蔽日的藤网泄露出一线天光，那点光又眨眼被涌动的污染物遮盖。姚凌舟挥手轻握，在那些污染物挤破头地想要飞进F1基地时，无数藤蔓猛地卷曲形成一个绿色的牢笼，将污染物结实地困在其中。
姚凌舟自然可以收紧力度一起将它们绞死，但污染物完全异变的利齿尖锐，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藤蔓无法完全束紧便能被啃咬成洞。
而这时白蚁能够成为第二层保险。
紧随着他的行动，数不清的白蚁顺藤而上，潜入包裹污染物的藤笼中。
和它们搏斗。
姚凌舟以此反复骗了污染物数十次，让F1基地露出面貌，那些明显已陷疯癫的污染物便仍会头破血流地闯入，没有思考的自主意识。
……
在明天中午的这个时间，全球的安全基地远程通讯设备都会被传入一份影像视频。
高层经过斟酌，几乎没有再掩盖不发的，而是放至给基地的每个人看。
身形清癯神情淡漠的青年肩胛骨生出金色翅膀，他同样不属于人类的同伴默契十足地帮衬。
无数只白蚁都爬进硕大的藤笼之中，透过层层叠叠的常春藤叶子，粘腻的液体从里渗出。
地底的人全都找到隐蔽的地方，在帮衬的同时，也防止自己不被那些粘腻的液体波及。
那些都是污染物的血液，一旦被受伤的人沾染，异变就一定会出现。
这个世界，早已不是普通人类的世界。
人类需要认识到这点。
他们正在进化。
—
几个小时毫不停歇地修修补补，污染物终于被消灭殆尽。白蚁将污染物如数吞进肚子，污染物亦将白蚁吞腹。
藤笼打开，根本无法让人看清的残肢断臂粘成一团，姚凌舟眼前发昏，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藤蔓把那些恶心的碎肉扔出F1基地。
翅膀无力垂下，仰面天空径自落下时，姚凌舟深觉对那些白蚁很抱歉。
可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竟然只能让它们与污染物落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姚凌舟闭眼，享受这片刻的风声坠落。
纪寻在污染物。
此时见姚凌舟像是失去了意识般，他慌得发出呜咽，赶忙立起庞大的脖颈想要离姚凌舟近一些，以好能接住他。
便是在这一刻，剧变突生。
金属环从旁疾来，直直地撞向正在坠落的姚凌舟。
是当时在湖边帕尔德用来攻击姚
凌舟的金属环。
姚凌舟似是知道有危险，可短暂时间内无法再做出迅速的判断。身体疲惫的做不出反应。
纪寻不知道金属环是什么作用，但知道绝对不能让它触碰到姚凌舟。竖瞳里戾气乍现。
情急之下，他张嘴一口把金属环吞了。
下一秒，体内的虺蛇污染物基因忽而得到毁灭性的压制，纪寻无法再维持污染物形体。
姚凌舟听见纪寻剧烈疼痛的低呜咳嗽，眉心微动奋力睁眼，他脸色微白，把同时变回人形的纪寻护在巨大的翅膀底下，没让他从突然出现的高度里摔死，也没让他光着出现在大家眼前。
“纪寻......小狗。”姚凌舟用一只翅膀护住他，垂首有些焦急地去看纪寻，“小狗。”
可纪寻方才吐出口鲜血，便脸色煞白不省人事了，只有眉头皱得能死紧。
姚凌舟狠戾抬眸，不知什么时候起，F1基地里多出了很多装甲车，足足五十多辆。
但他们明显是两拨人。
中间隔着一条天堑似的，谁也不让谁。
封启来时便已体力不支，方才在帮姚凌舟时更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温阅又刺穿了次手腕，眼下失血过多，还在捂着腕心恢复。
凌筱筱的银河黑洞天赋不太容易控制，她智力受损，乍一看见封启这个亲人总是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她自己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太多情绪会影响人的实力发挥，便与布迟忆先回了公寓。
反正当时的情况也确实用不着她们。
眼下一群残兵败将。
“Zhou，”帕尔德率先下了车，虹氩金属环被纪寻吃掉已经认他为主从此只会约束纪寻，他也没先责难，而是看着姚凌舟虚弱的面孔浅笑，道，“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