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踪/文
第67章
藤蔓壁垒将超声仪端上方的所有污染物与F1基地隔绝,也遮蔽了天日。
阴暗沉闷转瞬袭来，吊在藤蔓上的头颅教人看不清。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周忍冬用常春藤叶子狠狠抽了下宋添的后脑勺，让他别活在幻想里：“他是真的。”
“嗯？什么真的？”宋添疑惑。下秒他瞪大眼睛,做出引体向上的姿势,想要把头的位置摆成正常人类的时候,“队长的老公？真的？！”
姚凌舟学周忍冬的样子，用金色翅膀当场扇了宋添后脑勺,很难让人相信不是在报方才被吓到的仇。
道：“疼就是真的。”
宋添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情绪过于激动,声带像是被收缩束紧,导致嘴唇嗫嚅,但却无法发出声音。
姚凌舟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打哭了,下意识把翅膀往身后藏了藏,试图“消灭”作案工具。
可眼前的头颅只有头,没有躯体,有点骇人，宋添此时又哭得泪流满面，更吓人了。姚凌舟忍无可忍，道：“狗纪寻！管管你的人！”
一束光斜斜照进阴暗到几乎没什么光亮的基地。
姚凌舟视觉灵敏，回身垂眸瞥向地面。
藤蔓把F1基地包围，为了不让黑暗影响到他们的视线,一栋公寓的某道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接着是第二盏灯、第三盏第四盏……
不多时，整个基地里都亮起了稍带暖色的炽灯。
这些微不足道的光勾勒出弥足珍贵的画面。
人间被无数人类点亮。
众人的目光全都在盯着公寓楼外的那些人。
当然,盯姚凌舟的最多。
纪寻察觉，深深感知到自己的所有物正在被觊觎,整条龙身暴躁地在原地盘旋转了两圈。
哪怕他能够缠着楼体蜿蜒而上,到达最顶层也和姚凌舟有段很长的距离。
虽然他已经进化到青龙,可还不会腾云驾雾,飞不上去。
“宋添？”温阅垂手，箭磁微落，仰头如定型雕塑，脚下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忍冬？”
地面与半空相隔甚远，足有几十层楼高的距离。
周忍冬被宋添哭得心里也很难受，但他现在的身体没有心脏这个东西，所以还没等酝酿出更深的悲伤情绪，眼泪就被宋添传染，落得无比汹涌。
常春藤的一根树藤沿着四周的藤墙移动，寻到离地面最近的距离垂下，来到各位熟人面前。举着两颗头颅给和大家对视。
布迟忆跟着掉眼泪，连枪都扔了，哭着说：“真的、真的是你们啊？！”
周忍冬哭得比她还大声，哭嗝打得要喘不上来气：“可、可可可可不是嘛。”
意识到暂时似乎是不会有危险了，凌筱筱带上手套，好奇地盯着他们。
未束的鬈发有些凌乱，但仍然不减她的美貌。
哭着哭着，宋添忽而发现异样，他看向温阅的手腕，腕心被匕首刺穿了。
此时正在血流不止。
而那些血液滴落在哪里，哪里就犹如被浓硫酸腐蚀似的“滋滋”冒烟。
吓得宋添连忙把头颅后移了一厘米，还用脸拱了下未发现异样想要靠近的周忍冬。他眼泪都先停下，大惊失色：“温阅，你在流血！你的血有问题！”
“哦我知道。没事，一会儿找凌舟止血。”温阅先用完好的手捂住可怖的伤口，语气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的人类基因意识竟然压过了常春藤的污染物基因，都发生什么了啊？”
当日Z1基地一战，宋添和周忍冬联手把张乾那个人渣折磨致死。
两人也要血尽而亡。
可很奇怪，他们的意识始终犹如幽灵般飘荡，但痛苦不堪。
身体在能够感知到的情况下爬满绿色的叶子，扎破血肉，以躯体为养料，常春藤生长得很迅速。
不消多久，他们就会完全异变成怪物。
人人得而诛之。
可宋添总是不甘心的，他保家卫国那么多年，凭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人类基因意识与常春藤的污染基因互相较量。
宋添相较于清醒时，便努力抬动头部以下的藤蔓——他只能驾驭这么近距离的常春藤——猛地抽向周忍冬。
打完人再一丢往日的温和脾气，骂道：“你是猪吗？！再睡就真死了！起来！”
周忍冬受伤很重，当时被常春藤穿透胸口，所以他的抗争尤为艰难。
但不知为什么，在无尽的痛苦中，他却能感觉到在和污染物基因对抗时，身体里有股东西正在帮助自己将污染物基因镇压。
而等宋添实在撑不住昏昏欲睡，周忍冬便也“一巴掌”狠狠拍上去：“还睡！睡什么睡！”
数天以来，人类意识竟然逐渐趋于稳定，但他们却怎么都生不出完整的躯体，无法控制常春藤行走。不过幸运的是，常春藤也无法往地下扎根，转移到其它地方。
没想到今天轮到周忍冬睡半小时了，刚进入梦想便被粗暴地薅了过来。
速度太快，犹如拍电影般的转场，他和宋添谁也没看清是怎么突然来到F1基地的。
“你们没事呜呜呜呜呜，真的太好了。”布迟忆一手搂一个头颅。重逢相聚画面很温馨，但这副场景还是太过诡异了。
姚凌舟在超声仪端下方静默地待了一会儿，没听到外面再有剧烈的动静。
但是超声仪端已经出现了松动问题，办法还得尽快想。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把这些该死的污染物吃掉就好了。
他可以让常春藤形成闭环把污染物包围在里面。
虽说污染物一定会攻击常春藤，但该有的时间姚凌舟总能争取到。
那这个能够吃掉污染物的东西是什么呢？
饭团儿倒是可以。他从小就吃污染物，还能吃好多。可小孩儿会害怕，还是算了。
而且吃得再如何多，饭团儿都只有一个，没办法对付成千上万的污染物。
想到上次Z1基地沦陷时，姚凌舟这次又想到了白蚁。
八年里，他研究过的白蚁实验体少说也有十万只，每个都有成年男性的拇指大小。要是现在都能在这里，什么蝴蝶蜜蜂，全都能给它吞了。
白蚁可是连他的指腹都能咬掉一口肉。
凶残无比。
但目前这个想法明显不切实际。姚凌舟眉心微蹙，先强行甩掉忧心，过去帮温阅把血止了。
手心重新被划开，附在温阅血肉模糊的腕心上。愈合能力通过特殊的血液传播，温阅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合。
甩开布迟忆怀抱的宋添看得目瞪口呆，傻傻地问：“大哥你能也给我一点你的血吗？我想看看它在我身上有什么作用。”
“不给。”愈合能力太过迅速，帮温阅止完血之后，手心的伤便紧跟着再生愈合。
今天已经割了两次手心，太疼，姚凌舟冷酷无情，道：“要是不疼的话可以考虑。”
宋添佯装可怜道：“无情的大哥。”
言罢他忙问：“队长呢？”
从刚开始他和忍冬就谁也没看到队长的身影。但是大哥被他们吓到后，喊了纪寻的名字。
可眼睛再次寻找，还是没找到。
“啊——呜——”
巨大的青龙忽而出现，张大嘴巴比划了下眼前的两颗头，还不够塞牙缝的。他只好又把嘴巴闭上，喉间溢出低沉具有威压的呜咽。
周忍冬抬眼就见到满嘴可怖的獠牙，吓得胆颤，大声：“啊啊啊啊啊这什么鬼东西啊！快走开！”
姚凌舟飞到纪寻背上，仰面躺下，从纪寻脑袋的额头处往下滑，突有玩心似的让自己的头也呈倒吊姿势。
异样的漂亮眼眸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头，他拍拍身下长犄角的小青龙，说道：“我前妻。”
闻言，纪寻不高兴地晃了晃脑袋，以此抗议他是男朋友，是未婚夫，是老婆！
周忍冬瞪大双眼。
宋添呆滞震惊。
似是觉得他们反应有趣，姚凌舟没起身，用翅膀尖尖指了下被他拍下来、而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钟夏冰大黄蜂：
“那是你们的钟上将。”
周忍冬满目骇然。
宋添头颅旁边的藤蔓叶子簌簌乱抖。
“姚凌舟，你确实是个完美的救世主。”智者不知什么时候往这边走了些许，打断他们短暂的嬉闹。
他仍然离姚凌舟很远，但足够让对方听见他的声音。
音色低却，犹如低喃。可众人就是听得清清楚楚。
姚凌舟微怔，方才和众人想要玩闹的心思瞬收，他展翅翻身落地。
淡漠的脸上有些许疑惑。
“你足够冷静自持，坚决果断，有情有义，”智者一一评价着姚凌舟在这场短暂却足够惊心动魄的战役，“而且你真的会救下他们。”
“而不是像研究所……放弃他们。以为重塑就能够让他们觉得活着、乃至生存便是最大的希望。可研究所里的那些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被在意的活下去，才是有意义的。”
“我并不是责怪伟大的科学家，他们为世界做出的贡献没有人可以超越，我这样说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
智者沉默片刻，将话题扯回来：“所有人都说你是个最完美的实验体。”他摇首轻笑，“但你不是。你只是个也有缺点的人类。”
姚凌舟问：“你是谁？”
智者抬眸望向遮天蔽日的绿藤，道：“将死之人。”
“姚凌舟，”他异常仔细地喊了声这个名字，道，“在创造最完美的救世主之前……会有无数个残次品。”
“不过关的作品，为防止机密泄露出去，会被无情抹杀。”
“而我，就是那个残次品之一，”智者收回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姚凌舟的脸，“研究所会抹杀我们，但我逃了出来……我的设定使命是保护人类，可我这一生，最恨人类。”
“我想，如果我有幸能够逃脱研究所的定位抹杀，哪怕我要死去，我也不会为人类而死。”
不知为什么，姚凌舟觉得不对劲，上前一步，问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智者后退：“我本名叫陈梵心。我已经被研究所重新定位发现了。”他脸上扬起笑容，最后说，“救世主，那本我看过的科幻书，根本不是什么小说。”
“——而是你的自传。”
你被研究的将近万个的日日夜夜，用鲜血记下来的自传。
姚凌舟只觉脑子“嗡”地一声，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陈梵心脸上的笑容戛止，太阳穴处多了枚血洞。
没有任何人开枪，这只是程序的设定。
为确保研究所里的一切机密都不会泄露出去，逃跑的实验体在外大肆宣扬真相，可没有人相信他。
在他见到救世主之后，他訇然倒塌死去，不瞑目地直盯由藤蔓而结的天空。
“小舟——”姚凌舟在突如其来的嗡嗡耳鸣中，分辨出有谁在喊他。
他下意识侧眸寻找似乎很焦急的声音来源。
来人头发灰白，血污几乎染了满身，还有藤蔓的叶子扎在他的发间。
他应该是跑过来的，除去血污，浑身都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脸色明明该是跑得苍白的，却又因为剧烈的动作与激烈心情、脸颊边而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封启首先看到姚凌舟，而后又看到温阅与凌筱筱。眼里的震惊与喜悦掩藏不住，其中还有无法忽略的惧怕。
他不敢眨眼，害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封启体力几乎告罄，但他仍然抬着沉重的脚往前走，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一软“扑通”跪地。
他踉跄着想要稳住身形，还未触碰到地面的胳膊就被一道疾速而来的金色残影扶住。
姚凌舟把封启拽起来，让他借力，错眼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