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踪/文
第59章
不得不说,姚凌舟并没有记起他曾经是用这把枪自杀的，在他这里，这把枪只不过是件小玩意儿罢了。
某人用来讨他欢心的。
之所以是用来讨欢心而不是杀人,是因为……
“你开枪试试。”姚凌舟没有丝毫惧怕,可恶的是语气里还带着鼓励。
饭团儿眉宇靠拢，在那张三岁小朋友的面容上，不会显出分毫的威慑性。
只让人觉得可爱又滑稽。姚凌舟甚至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很软。
“你干嘶么？！”饭团儿气急败坏地打开他的手,被捏开的嘴巴漏风。
一排洁白的小乳牙露出粉色的牙龈,更是可爱的直击人心。
姚凌舟认真研究：“我小时候没这么可爱。”
“那可不，你小时候就没有童年！”
“你有？”
饭团儿噎道：“……我也没有！”
小朋友的样子除了能够卖萌降低敌人的警惕,毫无用处，而且要是用这副样子杀生,那真是太罪过了。
姚凌舟只一眨眼，就见本还趴在自己身上的饭团儿变成了姚弃的模样,体重飙增。
由于姿势问题,姚弃的脸几乎要贴上姚凌舟的，两人顿时用一双异瞳,一双正常的华人眼睛互相对视。
他们样貌完全相同，看着彼此时就显得诡异。
“……”
姚凌舟漠然地松开还捏着饭团儿——姚弃脸的手。
冷淡出声：“下去。”
姚弃勾唇轻笑,但笑意不至眼底。与此同时,他的食指顷刻按了下去,姚凌舟根本反应不过来,子弹就已经没入他的心……
子弹没有没入他的心脏！
姚弃双眼微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心口。
姚凌舟依然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变。他心口处的位置完好无损,没有丁点的血色冒出,不仅如此，连衣服布料上都没出现子弹的孔洞。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姚弃。
后者不信邪，又开了一枪。
这次姚弃看的清清楚楚。
这把五颜六色、质感很好的枪｜支，在“收集”到空中漂浮的为数不多的虹氩物质将其作为子弹，被射击出去打入姚凌舟的心口时，突然变得软绵绵，就像收了爪尖的猫爪子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心口的衣服布料。
“怎么会这样？”姚弃直起身，坐在床边，看姚凌舟就像在看一个真正的怪物。
听此询问，姚凌舟漫不经心地从姚弃手里拿过枪，将枪口对准了姚弃的眉心。
后者立马瞪大眼睛用手背捂住额头，犹如他在来到F1基地第一天，接受人类基因检测仪时害怕被箭磁杀掉，用手挡在额头前面。
“因为，”姚凌舟慢条斯理地道，“这把枪的主人是我。”
“嘭——”
消音过后的子弹疾速从姚弃耳边略过，把他鬓边的头发都精准地“抹杀”掉了几根。
身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孔洞，在夜晚里像只骇人的眼睛矗立在那儿。
姚凌舟坐起来，让刚射击出虹氩物质子弹的枪口贴了贴姚弃有点惨白的脸，逗人似的：“除我之外，谁也用不了它。”
“你们拿在手里，它就只是一件单纯的玩具而已。”
姚弃不说话，但却立马跳下床紧贴墙根离姚凌舟远远的，连鞋都没穿！
下一刻，他那副与姚凌舟完全相同的身量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了饭团儿的模样。
姚凌舟：“……”
饭团儿紧紧扒着墙，瑟瑟发抖，大眼睛里包了两泡眼泪，瘪嘴喊：“爸爸。”
饶是姚凌舟都要忍不住称赞一句：“你是真的能屈能伸。”
“爸爸……”饭团儿打着小哭嗝，说，“是姚弃弃想要鲨掉你的，不系我呜呜呜呜……不要鲨掉我呜呜呜呜……”
姚凌舟：“你过来。”
姚弃看着他手里的虹氩枪，摇头：“叭要叭要呜呜呜……我不要阔去。”
无法，姚凌舟只好先把枪收起来，姚弃泪眼朦胧的眼睛便瞧见那把枪突然消失不见了，还有点懵，停止哭泣，用哽咽的小奶音问：“枪呢？”
“一段数据而已，先收起来了。”姚凌舟淡漠解释。
饭团儿不理解：“那，既然是这个样子，我，不是我！是姚弃弃为什么……还能摸到枪？”
姚凌舟顺着他说：“我想让他拿到。”
饭团儿：“……”
阴险狡诈的大人！
“现在过来。”
姚凌舟面色不高兴，但也不严肃，饭团儿在心里认真思索自己活命的机会有多少，光着小脚丫磨磨蹭蹭地朝姚凌舟那里走。
等人走到眼前，姚凌舟一抬手，饭团儿就吓得缩肩膀，把脖子都缩没了，防止自己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你不是说你是我？为什么不知道这把枪只有我能用？”姚凌舟的两只手都捏住了饭团儿的脸，向两边拉扯把他任意地搓圆揉扁，“没人告诉你吗？”
他说：“我劝你不要让我一直问你，自己主动把能说的都说了。不然枪不但长了眼睛，它还会定位追踪呢。”
姚凌舟意味不明地看着饭团儿，轻笑一声：“你看你这么怕死，也很怕疼吧？我就从你的手开始，先打一枪试试手感。”
恐吓，这是赤.裸裸的恐吓！
嘴巴都被捏的开了缝，说话也是漏风，饭团儿先乖巧地点头嗯嗯嗯，能屈能伸不拘小节地等姚凌舟玩儿完他的脸，才顶着脸颊边不太显的手指印说：
“空气里的虹氩物质含量非常稀少，污染物多的地方虹氩相对也会多，因为它能够约束污染物，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东西总是有平衡法则，没有虹氩，污染物爆发肯定会提前好多年，”饭团儿吐字虽然清晰，但说话总还含着小孩子的那种咕咕哝哝，听起来就像小朋友在认真的撒娇，很有趣，“研究所有一年就根据虹氩的原理造出了这把枪，是用来杀污染物的。他们觉得，有了这种以虹氩物质为子弹的枪，那世界末日就不会爆发。”
“它一天只能打出三发虹氩子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饭团儿可怜巴巴又心虚地看了姚凌舟一眼，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把枪只有你能用。”
可话音落地的瞬间，饭团儿便明白了。
虹氩物质停留在污染物的周围对它们进行约束，想要收集空气中的虹氩射杀污染物又谈何容易？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拿到这把枪，身为普通的人类，虹氩物质根本不会搭理他，更别提会听话地任人所用，所以打出去的子弹只能是软绵绵的“玩具”。
而且使用这把枪的人——污染物——也必须是强大的，不然虹氩都懒得过来对使用枪的人进行约束。
而饭团儿之所以也不可以使用，是因为研究所当初发现了其他人用不了这把枪，给枪录入了主人程序！
而强行“收集”虹氩，本身就是打破某一环的平衡，为了不出问题，这把枪便又被限制了一天只能射出三发子弹。
看起来是姚凌舟能够用这把枪，其实只是大量的虹氩察觉到了危险，一齐过来想对姚凌舟实行制约。
差点经历一次真正死亡才想通的饭团儿：“……”
话都已经说这么明白了，姚凌舟顷刻便懂了饭团儿的意思。
“嗯。”姚凌舟没再多问枪的事情，道，“你不是金乌，那怎么出现的？”
“……”
饭团儿眼睫垂下，看起来不怎么想说。
但他想想姚凌舟的枪，又不情不愿地瘪瘪嘴，咕哝：“除了筱筱和金九，以及封叔，研究所会拿他们威胁你……你有了家人的感情牵制，就只能做个听话的实验体。”
“除此之外你手上，”饭团儿话音顿了顿，片刻后抬起小胳膊，把右手手腕举给姚凌舟看，继续说，“金属环也是用虹氩物质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它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戴在你手上，因为创造金乌会让你很疼。为了保护自己，你身体里的污染物基因可能就会占据上风，它就用来约束你体内的各种污染物基因，不让你陷入发狂的状态——这只是研究所自己的说法。你从来没有发过疯，他们只是害怕你成长得太快，杀掉他们。”
姚凌舟抿唇，低声道：“是吗。”
“19岁的时候，他们把九个金乌都带过来见你，伤害你的家人，”饭团儿闷声道，“你才真正的疯掉了，你不仅杀了筱筱和金九，还杀了自己。”
姚凌舟嘴角很轻地扯起，反驳道：“我很清醒。”
话落，饭团儿双眼就微微睁大了一些。
但这样的事情放在姚凌舟身上，好像又能理解，可饭团儿的表现却一点都不开心。
“但是这种金属环，如果没有研究所的协助，你自己是无法打开的，就像那把枪一样，它戴在你手上的第一天，你就是它的主人，无论你走到哪儿，它都会跟着你。除非……”饭团儿不再说下去。
姚凌舟：“除非我死了。”
饭团儿重重地哼了声：“你为了甩掉金属环，砍掉了自己的右手，又用一次重塑获得了彻底解脱，重塑回来你就把研究所搅得天翻地覆。”
“……”诡异的思忖片刻，姚凌舟不怎么确定地问，“你不会就是那个被砍掉、还戴着金属环的右手吧？”
饭团儿张牙舞爪，眼泪哗哗哗地落下来，眼睛里带上了明显的责怪和埋怨，大声：“你死就死了！留我一个人在研究所那种破地方，没有人管我！但你的再生能力在发挥作用，我和金乌一样长成了你的样子，还是有了神智！金属环还拿我做了主人，甩都甩不掉，它约束我，我就总是长不大！好多污染物都想把我吃掉，我害怕呜呜呜呜……就只能反过来吃掉它们！”
“它们都好大哇呜呜呜，我太小了，吃我都不用嚼呜呜呜，我每次都只能让它们先把我吃进肚子里，再在里面开始右勾拳右勾拳地把它们肚子掏空！”
姚凌舟本来还被他说的逐渐忧郁，听见左勾拳右勾拳没忍住无奈轻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敛了笑容，伸手抱住饭团儿，大手放在他的头顶来回抚摸。
明明金乌在与姚凌舟的躯体脱离时，在研究所的帮助下，就能即刻成型。而且只需要短短一个月，就可以和姚凌舟长得完全一样。
当年围攻姚凌舟他们的九个金乌，最小的一个才一岁。
是姚凌舟18岁的时候，他脱离母体的身躯成型。
可砍掉自己右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26年，饭团儿如今才长到三岁。
哪怕是姚弃，也才十八岁不到。
在十八岁之前的八年空窗期里，饭团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概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
“……我没想过你也会变成我。”姚凌舟嗓音有些低哑。
在他印象中，没有研究所的帮助，金乌都没办法成型。
这应该是句诱哄的话，饭团儿哭的声音小了些：“那你要是提前知道我也会有神智呢？”
姚凌舟想也没想：“直接把你销毁。”
饭团儿：“……”
饭团儿怒吼：“坏人！你过分！”
姚凌舟笑了声，说：“那时候我都死了，又没办法把你捡回家养着，不把你销毁还让你这样成长？”
饭团儿：……
真是有理有据。
“我能成为你，只是因为当时研究所被你炸了，周围的污染物全跑过来，我被污染成了小污染物，”饭团儿哼了声，鼻音浓重地说，“不是你随便把自己身体组织砍下来就能生自己的，你可别再继续砍自己。”
为什么要做砍自己这么血腥的事？
姚凌舟皱眉：“我怕疼。”
言外之意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这样做的。
闻言饭团儿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你怕疼？那你还砍手？”
姚凌舟：“迫不得已。”
饭团儿：行吧行吧。
他揪住姚凌舟胸前的衣服，把小脸埋进他胸口，过了许久才道：“爸爸。”
姚凌舟摸着好大儿的脑袋，应：“嗯？”
“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饭团儿闷闷地说。
“金乌想杀我是因为想取代我，”姚凌舟说道，“你想杀我是因为……恨我？因为我丢下你不管。”
饭团儿：“……嗯。”
姚凌舟：“那你现在还想杀我么？”
饭团儿声音被收进柔软的衣服里，显得有点撒娇意味：“你不再丢下我我就不杀你。”
“就你？”姚凌舟轻嗤，大手按在他脑袋上，道，“又弱又怕死，还想杀我？”
饭团儿：……
“饭团儿。”
又弱又怕死的饭团儿没好气地应：“干嘛？”
姚凌舟：“研究所为什么只创造了九个金乌？”
既然他那么厉害，又有再生能力，那一天砍他一条腿不就好了？
“姚凌舟”肯定会遍布世界角落。
闻言饭团儿抬头：“一个你他们都控制不住，还敢弄出成百上千个吗？”
他认真提醒：“那九个不也已经被鲨掉了嘛。”
姚凌舟：“确实。”
“你先别问我了，我也有话问你。”饭团儿拍了拍姚凌舟的腰侧，刚才他就是从这里把枪拿出来的，此时那里一片平整，根本什么也没有，“爸爸，那把枪现在为什么还会在你身上啊？那时候你……枪就被唐数带走锁起来了。”
姚凌舟没什么所谓：“你爹送的。”
饭团儿小脸一皱，心想你怎么还骂人呢，但他刚“杀”了姚凌舟一回，不敢反驳。
直到下秒他忽而警觉，他爹地……
是纪寻啊。
房门紧闭的外面，纪寻垂首安静地贴墙站在门口。
他在罚站，但没有回房间里罚站，而是就待在了门外，想离姚凌舟近一些。
透过薄弱的门板，姚凌舟与饭团儿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通过他们的话，纪寻能够推论出姚凌舟的过去。
在不为人知的研究所，他被当做过清理污染物的实验体；被截取躯体制造金乌；他经历过无数次的重塑；还经历过一次真正死亡。
……
那把枪，在杀了姚凌舟的十几年后，被纪寻在某一年从研究所带回家，送给姚凌舟当做小玩意儿。
因为在纪寻手里，那把枪就真的只是……玩具。
毫无杀伤力。
纪寻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在身上，笔挺的脊背微弯。他眼睛紧阖，将大手附着在眼睛上方，想要遮挡什么。
但如千斤坠的液体还是渗透指缝，狠狠砸在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是姚凌舟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