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当中,秦少和正欣赏阿青的又一幅画作。
原以为他画了一段日子,该有停的时候,怎料他却画不厌,每日对着一样的山水,落笔却是不一样的起伏。
那日起雾,阿青对着白茫茫一片雾色,依然勾勒出山明水秀。
于是秦少和懂了,这人心中有百样山水。
画的不是景,是心。
他不知经历过何种困苦,才会对这广袤的天地,有着特别的喜欢。
哼,这样一位大才的手,怎么能砍柴呢!
“师父!”
“师父!”
“师父啊!”
“吵什么吵!”打扰他欣赏画了!秦少和嘴角一拉,不太高兴。
“师父,我们回来啦!”陈慕之笑呵呵的跨过门槛,乍见师父在欣赏画作。
“哟,师父又有大作?”
秦少和头也没抬:“呵,为师哪有这层次。”
樊音凑上前看,没忍住“哇”了声:“哪儿来的这么一幅好山水。”
最后头的曾书阳也伸着脖子瞧,撅着嘴抱怨道:“师父,我们回来了,你都不看我们一眼。我可想师父了,师父不想徒儿吗?”
秦少和这才把头抬起来。
看见大徒弟陈慕之抱着叠宣纸,二徒弟樊音眨巴着眼睛,三徒弟曾书阳一脸憨劲儿。
咋样出去的,咋样回来的。
“如何,走镖可还顺利?”
大徒弟陈慕之咧嘴一笑,应道:“挺顺的。回来路上师妹还倒卖了点儿东西,多赚了几个铜板。这不,给师父买了些纸。”
说着,他就要把纸放下,又去解腰间缠的铜板。
晃眼却瞧见,那本该用完的宣纸,不仅没少,还多出来好多。
樊音第一个发现哪儿不对劲,伸长脖子去瞧:“咦,这好像还都是上好的纸啊?”
曾书阳指着笔架上的狼毫玉笔,惊讶道:“快看这个!”
陈慕之后知后觉,张大了嘴巴:“师父,您上山挖到宝了啊?”
秦少和把画卷起来,哼笑道:“嗯,挖到啦。”
曾书阳眼睛都亮了,往前使劲儿凑:“打哪儿挖的?赶明儿我扛了锄头去,看看还有没有!”
“挖你个头挖!”秦少和屈指敲他脑袋上,“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
“啊!”
曾书阳痛得忙抱头,一脸呆傻。
三个徒弟:“……”
不知道咋回事儿,也不敢追着问。
陈慕之将宣纸放到了边上,没敢压坏了师父的好纸张。
“哦对了。”把钱交了公,他又从胸口摸出个帖子,小心地放到师父面前。
“是从逍遥派手上拿到的,请师父过目。”
先前还笑看小师弟挨抽的樊音,一下子收起了笑。
被打的小师弟也放下捂头的手,一脸凝重。
秦少和拿起那烫金的帖子,打开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陈慕之说道:“这是正阳发出的帖子,邀请各大门派参加正阳掌门的六十大寿。借此机会,重启武林大会。”
这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
樊音臭着脸,接话道:“那送帖子的,只给了逍遥派帖子就走了,根本没往咱们雁山来。要不是我们在外头遇上逍遥派那几个嘴臭的,还都不知道有这事儿呢。”
曾书阳也臭着个脸:“凭什么就把我们雁山派漏掉!”
秦少和听到这么说,终于微沉了脸色。
这些年,雁山派受的委屈还少吗。
他们仨是最常下山的,撞上的委屈事儿也是最多的,师父总叫他们勿与人起冲突,他们便素来是个忍的态度。
可眼下,武林大会把雁山派忘了,这种事若要传出去,往后的委屈只多不少。
陈慕之是大弟子,历来最懂事,这次也有了情绪:“逍遥派那几个弟子,平时看到我们就老挑衅,这次遇上,便拿这帖子笑话我们。等他们参加武林大会回来,还不知要怎么埋汰我们。”
曾书阳紧跟着说:“师父,我们也去参加吧,反正接没接到帖子都可以去!好好打他一场,扬扬我雁山功夫!”
武林大会可是全武林的盛事,三个徒弟都是忍无可忍,不愿再忍的态度。
秦少和将他们的愤怒尽收眼底,倒了杯茶饮,问:“那你们,可有把握?”
陈慕之忙道:“弟子资质平庸,可上了擂台还不至于丢脸。”
秦少和却是一笑,不急不躁:“想去就去,让武林看看咱们内家功夫。”
樊音激动地说:“师父说要去呢,那咱们这半年可要好好练功,届时别丢了咱们雁山的脸。”
曾书阳先是一乐,很快却又耷拉下去脑袋:“好好练功有什么用,咱们是内功门派。三年积累,不及人家三个月呢,勤修半年都未必能有什么进步。人家要拜师习武的,都愿意拜去外功门派。”
陈慕之把脸一拉,斥道:“说什么呢,旁人不懂内功的厉害之处,急于求成,那是他们的损失!”
理是这个理,内功的好处他们自己知道,但是徒弟都收不到,这内功门派谈何壮大。
樊音刚提气的劲儿就跌了回去,想起个事儿来,更是气恼得凶:“他们逍遥派也实在可恨。这次不光笑话咱们没收到帖子,还笑话我们雁山这么久收不到弟子。”
曾书阳最是在意这个,不爽道:“师父,我都当了多久的老幺了。要么我们下山招人吧!”
樊音:“是啊!逍遥派新进了个小师妹,面粉团子捏的似的,乖巧得紧,带出来在我们面前显摆。咱们雁山一群大男人,就我一女的,说出去我都想哭。”
陈慕之没忍住一掌拍桌子上:“师父,别犹豫了,咱们招新吧。缺钱我出去挣就是,我肯定能养活师弟妹的!我的资质也就这样了,要是能招个天赋异禀的进来,咱雁山才有希望啊。”
三个徒弟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就要把招新的事儿给定了。
秦少和拉下脸去,瞪陈慕之道:“招招招,拿什么招,把你娶媳妇儿的钱花这上头?!二十好几的人了,出去一趟也没给我捞半个媳妇儿回来!”
“……”
这真是件伤心的事儿,陈慕之垂下了头。
曾书阳:“可是我好想要个师妹……”
樊音:“我也好想要个师妹……”
看到这三个不省心的,秦少和就生气。
他一口闷了茶水,呵笑一声:“师妹有啊,现成的。你们不在时,自己拜上门的!”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儿?!三个徒弟眼睛瞪成了铜铃,异口同声:“哪儿呢!”
秦少和便跨出书房的门槛,冲着隔了几堵墙的练武场大喊一声:“苏缈,你过来!”
片刻后,从练武场那边传来一声回应:“来了,师父!”
这声音听起来虽不软糯,却也清脆悦耳,像那山涧初初化开的雪水。
三个徒弟相互看上一眼,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就要出去迎自家小师妹。
秦少和挥挥袖子,老母鸡似的又把他们都轰了回去:“去去去,坐下,师兄师姐的该有个样子。”
三个屁股赶忙乖乖放好,等着面粉团子似的小师妹登场。
小小少年曾书阳最是期待,忍不住搓手:“哎呀,我是多年老幺熬成兄了啊!”
樊音理了理头发:“我这雁山一枝花,总算也等到了小姐妹啊!”
陈慕之:“咳咳,严肃点,别吓到小师妹。”
秦少和眉毛一挑:“豁……”概不点评。
那年山门口来了只半大不小的野猫,他们仨也是这模样,你争我抢的要抱。
过于热情,倒把那猫吓得逃进山里再也不来了。
众人片刻,但见一只长腿跨过门槛,紧接着一道高挑的身形撞入眼帘。
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袭鸦青劲装,头顶高束一把马尾,背负一对双剑,腰间斜挂一把刀囊……
扑面而来的气息便是一字——凶。
再看模样,那长眉英气,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微微一抿,便拉出一条刀锋似的细线。若不是眉心一点红色,调和了整张脸的温度,她往这里一杵,就好似雪莲开到了雁山上。
仔细一看,不是凶,是冷。
三人呆坐在位置上,一时都傻眼了。
曾书阳:我这多年老幺好像也没熬出头啊?
樊音:我这雁山一枝花,总算也等到了大姐头啊!
陈慕之:要不,我喊你声师姐?
这小师妹,也太不小师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苏缈:谁cue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