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饶命(留在床上叫也不是不行...)

让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神经病为了自己都可以不发疯了,是什么。

地宫阴冷,可凤宣又觉得脸颊发烫。

心跳也突然很不正常地加速地跳着。

要不是司命说“命簿之命不可违”。

要命。快想想自己被大魔头杀妻证道的悲惨结局。

去哪儿挖野菜不好,非得要跟大魔头谈这段虐恋情深的恋爱么?!

虽然他时常都把杀妻证道挂在嘴边,但最近是越想越觉得心烦。

于是,他也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

直到从地宫出来,两人之间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以至于到了下榻的宫殿时,凤宣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点不对。

尽管戚琢玉说了是因为怕自己害怕才没发火。

可他这一副像是死了一样平静的模样,是不是又太冷静了?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戚琢玉这个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缥缈仙府的。

甚至,他这种杀人连坐十八代的行事手段,很可能不止要迫害缥缈仙府,大概率是让人族和魔族加起来所有人一起去死。

总觉得大魔头内心肯定在琢磨搞一件大事。

当然,从命簿上来看,他也确实搞了一件大事。

再过不久,也就是几个月之后,戚琢玉就撕开了混沌海结界,将数以千万的妖魔放入人间,可以说是疯得毁天灭地也不为过。

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美人榻上的戚琢玉。

戚琢玉虽然闭着眼,但凤宣知道他肯定也没睡。

毕竟大魔头的修为之高,早就不用睡觉了。除了上次从三清境出来睡了七天七夜之外,这个卷王事业批闭眼都是假象,一定是在体内运转周天,保持修炼。

也正因为他闭着眼,凤宣才能好好打量他的样子。

其实单看外表,戚琢玉的长相随了罗睺俊美张扬,但同时也兼具鸢萝那一份独有的端庄与清冷。

除了相貌之外,他的性格也几乎遗传了父母。

戚琢玉有着罗睺一样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与狂妄,也有着鸢萝一样因为被利用所以不信任所有人的敏感多疑。

但意外的是,戚琢玉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他这两种模样。

反而一直在缥缈仙府执着扮演一个光风霁月,性格温柔谦逊,心软仁慈的大师兄形象。

戚琢玉一直以来示人的形象总是让凤宣觉得有几分眼熟。

仔细想想,这不是那个倒霉冤大头端王的性格吗?

凤宣曾在戚琢玉的梦境中见到过端王的模样,清俊雅致,温和良善。

端王虽然与当今圣上是胞弟,但因为圣上忌惮兄弟篡位,因此端王不惜将自己的姓更改为母姓,成为人族帝国第一个,皇室亲生血脉的外姓王。

如果没有罗睺强抢鸢萝为妻,戚琢玉真的是端王与鸢萝之子。

那他现在的模样,应该就是他在缥缈仙府执着不懈去扮演的那个形象。

当之无愧的光风霁月,万人敬仰的天之骄子。

而且,这本该也是他原有的人生轨迹。

凤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没注意到戚琢玉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两人的视线就莫名在半空中撞上,心跳不约而同跳快了一拍。

他最近不会得了什么毛病吧,怎么莫名其妙也能心跳加速?!

半晌,凤宣先开口打破沉默:“师兄,你怎么醒了。”

虽然知道他没睡,但总不能是被自己吵醒了吧,他可一句话都没说!

“被你弄醒了。”戚琢玉语气平静。

凤宣:?还真敢说?大魔头自己不是说了不会读心术吗,怎么他内心碎碎念也能吵醒他?

戚琢玉开口:“我的神识能覆盖整个魔域。”

潜台词就是:虽然你师兄我没睁眼,但是也能看到你跟一个花痴一样盯着师兄看了大几炷香,这么看死人都被你看醒了。

……

凤宣耳根发烫:“。”

凤宣决定使用装死大法。

戚琢玉没打算让他继续睡,问道:“为何你还没睡?”

凤宣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大魔头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难道就是除了吃就是睡的咸鱼吗,好吧,那自己也确实是有这么一点。

但他又不至于在听到了这么大秘密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睡大觉。

凤宣老实回答:“睡不着。”

戚琢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垃圾。

自己道侣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不能讲点睡前故事哄他一下吗。

什么直男。

算了。

凤宣就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于是抓起被子准备盖好之后重新培养睡意。

结果没想到,戚琢玉从美人榻上走过来,坐到了他的床上。

缓缓开口:“我母亲死后,奶娘抱着我从魔域逃出去。只可惜在城门口被人族的修士发现,奶娘将我藏在一口枯井的木桶中,没过多久,她就死了。尸体被人族修士从井口扔下来,就砸在木桶边上,整整过了三天。”

凤宣听了一会儿,有点惊讶。

戚琢玉从来不跟别人讲自己过去的事情,而且还很喜欢做谜语人。

看来鸢萝的事情对他的影响不小,谜语人都不做了。

凤宣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他记得这一段他在戚琢玉的梦境中没有看到。

可就算没看到,也能想象的到。

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怎么在井底与自己最熟悉的奶娘的尸体度过三天的,恐怕没有大魔头说得这么轻松。

“后来我发了烧,再醒来已经在端王府。”戚琢玉语气平静。

这个凤宣知道,他还从六皇子那里听到过,端王刚把戚琢玉抱回来的时候,朝堂上下都认定戚琢玉是魔族血脉,只有端王一个人咬死他就是自己亲生的。

果不其然,戚琢玉开口:“皇宫内外都在谣传我非端王亲生,群臣反对要求滴血验亲。只是端王没有同意,因为发生了一场意外。”

听到这里,凤宣似乎意识到什么,脑海中浮现了端王府的那些冤魂。

戚琢玉:“端王府起了一场大火,四百口人都死了,包括端王。但火是他放的,人是我杀的。李皇帝忌惮端王在朝中的势力,怕他谋朝篡位,于是用我的身世来威胁他。只要我杀了端王,朝中就无人敢质疑我的血脉,李皇帝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稳他的皇位。”

凤宣嗓子紧了紧,不知道说什么。

戚琢玉也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

正如凤宣说得那样,他鲜少睡觉,因为睡觉会让他沉入梦中。

梦对他而言是虚幻至极的,也是无法受自己控制的,所以他从来不让自己停下修炼哪怕一分一秒。

可刚才在榻上的时候,他确实睡着了,也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戚琢玉以为多年过去,他应该早已忘记那一天晚上。可事实上他记忆力好的惊人,端王如何攥紧他的手,又是如何用他的手刺穿他的心脏,甚至连洒在他脸上猩红的血的温度,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端王临死前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要他记住,要他去告诉李皇帝。

“阿难……你杀了我……你要记得是你杀了我。”

戚琢玉的一生遇到过不少人,罗睺在幻境中言辞恳切的叫他孩子,李皇帝在他修仙之后奉上无数金银财宝。

可鸢萝待他冷清,端王逼他杀人,到头来,这两个唯一希望他活下来的人,反而全都因为他死了。

他这短短的二十几年,就像鸢萝为他的起的小字一样。

从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别人的劫难。

凤宣总算是听明白了,挠了挠头,真觉得头秃。

难怪大魔头宁可动用上古禁术也要抽出情丝,这种先看着生父杀了生母,后来自己又手刃了养父,要是情丝尚在,那可真是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自己。

看他现在跟一个旁观者一样把这段往事很平静的说出来,就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

凤宣又觉得,戚琢玉抽掉的那些情丝也是起了点儿作用的,只可惜还有点情毒,没断干净。

此刻,如果凤宣是话本中心地善良的圣母男主角。

他应该在听完之后就抱着戚琢玉“嘤嘤嘤”地哭一场表示夫君你小时候过得也太惨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已经拥有我了,我会好好对你的,所以你应该愿意为了我忘记所有的仇恨原谅全世界大赦天下然后我们一起幸福生活的对吧.jpg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条来历劫的咸鱼上神。

平心而论,如果把故事的主人公从戚琢玉换成自己,凤宣想了想,他是没有办法做到忘记一切仇恨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凤宣还是很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况且他还没有脸大到可以对大魔头说你现在已经有我了所以放下仇恨吧。

而且拜托,以大魔头的性格来看。

只会连自己一起扬了。

想想与其担心戚琢玉这些往事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再过不久,自己就要迎来鸢萝同款凄惨大结局。

想的太入神,戚琢玉盯着他,忽然皱眉:“你怎么还没睡?”

凤宣:?嗯?

他满头问号。

戚琢玉好像有点不解:“我已经讲完了。”

???

凤宣回应他的问号变得更多了一点。

大魔头这是什么跳跃式的脑回路?

神经病和神经病之间看来也不能理解。

至少他这个小神经病跟不上大魔头这个大神经病的思维了??

他努力复盘了一下刚才两人的互动。

自己睡不着。

戚琢玉没说话。

然后自己就在内心吐槽他连个睡前故事都不会讲。

联想到大魔头那个时而上线时而下线的读心术。

……

……

房间里顿时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所以。”凤宣面无表情,想要确定一下:“师兄,你刚才跟我讲得这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只是,一个,睡前故事?”

甚至每说一句话,音调就提高了一阶,最后四个字都已经因为觉得过于离谱而变音。

“不是你自己要听故事的吗。”戚琢玉很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这不算。”

……

……

这他妈。

这他妈谁见过把自己小时候这么凄惨黑暗没人疼的悲剧童年拿来当睡前故事讲给道侣听得?!?!

你确定你讲得这个睡前故事别人听了能睡着吗?!不会做噩梦吗?!

你信不信本上神现在就在床上哭给你看啊!!你把本上神刚才心碎的那几秒还来啊!!

凤宣内心在咆哮。

凤宣表面上很平静。

平静地几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平气和,跟乐观。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干这离谱的事情的人是戚琢玉,一切都是合理的,正确的,中肯的,毫不意外的。

他信了,他这次是真的信了。

戚琢玉的情丝确实是被抽干净了,连带他的情商一起,彻底抽干净了。

神,不能和神经病讲道理。

凤宣听完了不但没有睡意,反而给气得更精神了。

他不由的想起鸢萝的事情,下意识问道:“那师兄之后打算怎么办?”

毕竟亲妈都被缥缈仙府用来铸成结界了。

他很难相信戚琢玉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留在缥缈仙府。

当然,更重要的是命簿中,他叛逃出缥缈仙府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只可惜,戚琢玉只是短暂的对他敞开了一会儿心扉。

现在又开始当谜语人,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凤宣表示对于戚琢玉的这种避而不谈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

应该不是自己自恋,他觉得,大魔头有时候不告诉自己他搞得那些事,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就像他跑去打架之前,总会先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比如竹间小筑,比如长乐宫,比如归墟国的王宫。

而且还都是他那种简单粗暴的直男审美,要最大最华丽。

凤宣有时候想装作不知道都难,但好像知道了也没觉得什么不喜欢的。

他这种特别名贵又漂亮的鸟。

住个大一点的笼子怎么啦?

凤宣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话,胡乱地想起自己之前的脑补:“罗睺之前说师兄已经抽出情丝,只需用我的元神祭刀,就能完全清除体内的情毒。其实,我本来都想好要抱你大腿喊‘夫君饶命’了。”

戚琢玉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道:“我不是罗睺,也不会像他一样杀妻证道。你无需担心。”

哦。

说得比唱得好听。

凤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亲口问一句。

这就很像那种其实知道男朋友不会这样做啦但还是要跟男朋友求证一下的诡异心态,瞬间把自己雷的神志不清。

而且尽管知道大魔头现在说得都是些屁话。

但自己竟然还很没有原则性的悄咪咪开心了一秒。

结果戚琢玉下一秒就很破坏气氛地说:“如果你非要叫‘夫君饶命’。”

他看着他,桃花眼中有几分戏谑,“以后可以留在床上叫,也不是不行。”

凤宣:“……”

凤宣就真的很想用枕头把他这张俊脸给砸扁。

-

短暂的混沌海之行很快就到了尾声。

凤宣的运气好,在最后一天离开东夷魔域的时候,赶上了十几年没有一次的日出。

旭日东升,一线金光缓缓洒在了黑雾翻滚的混沌海大陆。

连常年缠绵的大雪也骤停了片刻,晨光照亮了结界的边境。

光芒之下,是低低矮矮的断壁残垣,彰显着战争的痕迹。

鸢萝的元神铸造了这一张结界,却也没有阻止战事的继续。

人族帝国依然有战争,有流民。

魔域的普通魔族也饱受着贫瘠资源带来的灾厄。

他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回缥缈仙府的这一路,大概是有些困了,没怎么说话。

飞舫在缥缈仙府落地的那一刻,说实话,凤宣还是有点胆战心惊的。

虽然戚琢玉听完罗睺那套疯疯癫癫的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和平时不同的模样。

但大魔头这个人,是个实力演技派啊!

看他十几年如一日的扮演他那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人设就知道了,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察觉到他温润的外表下一颗大反派的心。

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在琢磨着怎么搞事。

不过有件事是出乎意料,凤宣还以为按照戚琢玉的性格,到了缥缈仙府就要大开杀戒呢。

好在想象中那种凶残血腥的画面没有发生。

说得也是,缥缈仙府作为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强者如云。

就算是戚琢玉,也不能说杀就把所有人都给杀光。

况且他看了眼命簿上的时间,距离大魔头叛逃都还有一个多月。

凤宣看到这里,胸口又有点发堵,他隐约的有些希望,命簿里的事情也不一定会真的发生。

于是凤宣回到竹间小筑的时候,又过起了高门寡夫的生活。

每天就是睡觉,上课,然后下课。因为快临近隆冬,戚琢玉先前在院子里种下的那棵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没几天就变得光秃秃,让他连个午觉都睡不好。

凤宣只好又注入了一点自己的元神,慢慢地催着它生长出一些叶子来。

大魔头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候一连好几天见不到身影。

估计又是不知道去哪里卷生卷死了,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下消失,一下又忽然出现。

说他出现,他就出现了。

这天阿宝在竹间小筑整理杂物,意外翻到了凤宣跟戚琢玉两人的合籍庚帖。

阿宝看了眼庚帖的日期,忽然开口:“呀,下个月二十,就是主子和戚师兄的大婚日子了。这是合籍的庚帖呢!”

嗯?听得凤宣一个问号。

他跟大魔头还有这种塑料婚礼的东西存在吗?

结果转念一想,好像是的。

修真界的道侣在一起,往往都有两个步骤。

一是合籍,二是成婚。

“凡人小七”测出来与戚琢玉有仙缘之后,二人就只简单的合籍,成为名义上的道侣。

但合籍之后的大婚仪式,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立刻举办。

凤宣还以为婚礼已经取消了,没想到是没到时间。

不过说到婚礼的日子,他脑海中浮现出刚下凡时,在命簿中看到的那一幕。

大魔头穿着大婚的婚服。

笑得阴比阴比的,老神经病了,一剑给他捅个对穿。

……

……

凤宣一言难尽地看着合籍庚帖。

沉重道:“你不懂。这不是合籍庚帖,这是死亡笔记。”

就是那种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然后就必死无疑的杀人凶器。

戚琢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走路跟没有声音似的,站在凤宣的身后,微微倾身,将他手中的合籍庚帖拿走。

凤宣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戚琢玉盯着庚帖看。

要命。

这东西对凤宣来说就跟个死亡通知单一样。

他生怕等下戚琢玉想起自己还有个“妻”没杀来证掉,当场表演把他给砍了。

作势要拿回来,立刻表明立场:“师兄。这是我不小心翻出来的,等下就把它压到箱底。”

谁知道,戚琢玉偏头看着他:“压箱底?”

语气好像有多么不满意似的,凤宣听着就来气。

是谁哦。

命簿里说他讨厌自己讨厌的要死,把庚帖压箱底,大魔头还不乐意啦?

戚琢玉难得,露出了这几天来唯一一个称得上是轻快的笑意。

沉了多天的桃花眼掀起了一丝堪称温和的波澜:“怎么。你对师兄亲也亲了,手也牵了,家母也相看过了。”

他顿了顿:“现在,是连个名分都不想给师兄?”

戚琢玉继续,似有若无地道德绑架:“那传出去,对师兄的名声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