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

在很多年前,一对平常的夫妻有了一个女儿,希望她能‘一举千里,前程远大’,于是便取名千里。

在七岁前,千里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也算得上备受宠爱,一直到弟弟出生。

父亲是家里的独子,想要将仓桥这个姓氏传承下去的父亲对弟弟很是重视,连带着,母亲的目光也越来越偏向于弟弟。

千里虽然有点嫉妒和落差,但从小受到父母精心照顾的她很懂事,而且她也很喜欢弟弟,于是处处忍让,处处以弟弟为主。

只是这样溺爱的环境或许并不适合一个新生的生命。

父母的溺爱,姐姐的忍让,让弟弟变得越来越任性和霸道,在父亲的影响下,觉得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姐姐迟早会嫁出去,换成别人的姓氏,不再是‘自家人’。

于是他开始看姐姐不爽,会对姐姐发脾气,会抢姐姐的东西,长大一点后甚至还会对姐姐动手。

而这时候,长辈总会说,他还小,不懂事,你让让他,怎么越来越不懂事,还和弟弟抢东西。

当懂事体贴的忍让变成了别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事情后,连委屈都显得可笑起来。

千里逐渐成了父母眼中‘不懂事’的姐姐,就好像验证了女儿早晚会变成‘其他人’一样,未来无法依靠,父母开始更加偏向宠溺弟弟。

千里努力学习,希望父母能多看自己一眼。

十几岁的孩子都还带着稚气,成绩优异到经常跳级,性格又十分温和,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千里有着让人一眼难忘的气质,也成为了他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声名远播带来的却不一定是好运。

经常在别人口中出现的千里被附近中学游手好闲的不良盯上了。

在一次放学的路上,她经历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绝望的事情。

她回到家,已经深夜了,没有人等她。起床上洗手间的母亲听到浴室里的动静,知道她回来了,没有关心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而是冷嘲热讽的说了句:女孩子放学回家不早点回来大晚上在外面鬼混,一点也不检点,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离开前还特意叮嘱她回房间的时候动静小点,弟弟明天有考试,别把人吵醒了。

千里蜷缩在水已经冰冷的浴缸里,麻木的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报警了。

她独自一人到了警察局,在警察极力掩饰讶异的目光下,冷静的说出自己被人强迫的经过,以及犯人的特征,还有自己身上的伤口作为证据。

父母知道这件事后,没有心疼女儿的遭遇,而是觉得给弟弟丢脸了,勒令她立刻去找警察撤销报警记录。

千里第一次反抗了父母。她没有听他们的话,而是坚持报警的决定。她要找到那个伤害自己的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连她自己都不为自己做主,那还有谁能为她做主?

只是没过多久,那个人的父亲就找上门了。

千里不知道他和自己的父母谈了什么,但等人离开以后,父母严厉且不容拒绝的告诉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准在追究下去,明天和人一起去警察局和警察道歉。

千里不肯答应,父母就说,要么接受和解,要么从此以后断绝关系,不再是他们的女儿。

千里犯了倔,一定要为自己找回一个公道。

结果就是,她被关了起来。

父亲打了她,把她关在房间里,不准她吃饭。

被关了两天后,母亲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跑进来,抱着她痛哭,说这件事情不能再闹大了,闹大以后对她的名声不好,自己这几天每天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她实在受不了了,让千里多为她们想想。

说她们辛辛苦苦把她养大,难道千里就是这么回报她们的吗?

身上有伤又被饿了两天的千里虚弱的不行,看着面前泪流满面声泪俱下的母亲,她心软了。

母亲兴高采烈的为她做了一顿饭,让她吃完饭好好休息,还给她上了药,嘱咐她不用想太多。那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如想开点,她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要为未来的自己考虑。

那一瞬间,千里觉得或许母亲还是爱自己的,她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所以才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

千里带着这样的想法睡着了,然后第二天,看到了坐在自己沙发上,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那个人。

所谓的和解方式,就是让她承认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一时意乱情迷,又因为年纪小所以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和家长交代,情绪混乱之下便冲动报了警。

千里僵在原地,父母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在她眼里显得那么陌生。

那人走到千里面前,脸上还带着恶意地勾起她的下巴,说,请多关照啊,女朋友。

仓桥千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脸上流露出生理不适的厌恶表情。

似乎只是回想起那人当时的样子,就让她感到恶心。

“……后来呢。”坐在窗外的侦探先生问她。尽管后来的故事他已经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可他也知道,仓桥千里只是想将隐藏了十年的这个‘故事’说出来,在警察到来之前,将自己心里的故事,说出来,说给自己以外的人听。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后来啊……”

后来她们一起去了警局,父母将那一套说辞复述给了警察。被控制住的千里想要找警察求救,想要告诉他们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可在接触到那些人接过井口准备的礼物后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轻蔑的视线时,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在他们心里,或许已经将事件定性。

千里无神地听着女警语重心长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能一时冲动,要对自己负责,不然会被人认为不检点,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而母亲在一旁涨红了脸,不停鞠躬应是。

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她的错一样。

或许就是她的错也不一定。

当回到学校又被井口堵在校门口,报警的事情被人用另外一种版本传出去,变成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有钱人,还倒打一耙冤枉人是QJF,根本就是一个络新妇。

当得知弟弟顺利进入了一直想进去的明辉学校,还被免了学杂费。

当自己即将被退学,而父母表示既然要退学那就干脆待在家里哪也别去,免得再搞出事情丢人现眼的那一刻,她开始觉得,或许现在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连她自己都放弃为自己做主,又怎么能去怪别人看轻自己,轻贱自己呢?

后来她找上了班主任,跪了一下午,希望班主任能帮她让学校收回退学指令。

她开始疯了一样学习,利用空闲的时间去打工,去做兼职,一点一点累积属于自己的东西。

父母的漠视,弟弟的鄙夷,同学的嘲笑,这些似乎都离她很远了。

她只是没日没夜的学习,然后提前一年结束了学业,考上了著名的MIT学校。

那年,她十六岁,成为学校最小的毕业生,也成为了近几年MIT年纪最小的录取生。

然后迫不及待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拿上通知书,孤身一人踏上了陌生的国度。

她以为离开这里以后,自己就会迎来新的开始,但是——没有。

就像是一直堵住的洪流在失去堤坝后奔流直下,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忽略的情绪一夕之间全部涌了上来。

她开始没日没夜的做噩梦。会将身边的同学或者老师看成是自己的父母弟弟还有井口,以及那些在一年的时间里时刻对她进行侮辱和攻击的同学。

她的老师告诉她:真正能让人得到解脱的,并不是一味压抑自己的情绪。负面情绪就像层层叠叠的金字塔,不会因为你的刻意忽视就消失不见,它只会在你心底某个角落堆积起来,慢慢筑成高楼,直到那个角落再也盛放不下任何东西。

她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将那些坏情绪,一点一点发泄出去,阻止它们在心底建起牢不可破的高楼。

老师建议她可以选择为自己增加一点爱好,为自己的生活添加一点色彩,让它不再只是单一的黑白两色。

也可以结交一些朋友。人类毕竟属于群居种族,适当的陪伴和倾述,能够有效的治愈人心底的伤痕。

千里试着依照老师的说法去做,她去学了钢琴,发展自己的爱好,也试着去认识一些新朋友。

但显然她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向所谓的朋友倾诉自己的苦痛。她害怕被再次戴上有色眼镜,也害怕再次迎来霸凌,更不想让自己再次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她将自己的经历编成一篇小说,将那些无法和人倾述的过去以文字的形式发在小号的博客上。

一开始也无人问津,但渐渐的,有人从她的故事里找到了共鸣。或许是因为隔着网络,有人会私信她,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千里,发泄着无法和人倾诉的苦闷和长久以来的痛苦。

那时候千里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和她有类似经历的人原来那么多。

有人痛苦的质问着,难道身为女孩子,就必须为自己的兄弟牺牲自己,必须成为他们人生路上的垫脚石和牺牲品吗?难道自己被父母生下来就只有这一个作用吗?

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人生,包括未来,和兄弟相比完全不值一提。那些都是可以打包出售的东西,只要有人能给出他们想要的筹码。

有人发泄着自己的不甘,问她: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哥哥撞到了人,到最后付出代价的却是她?为什么她要因为哥哥的过错被迫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啊!为什么要让她退学嫁人,凭什么!

过了几天,那个女孩子又给千里发了私信,只有一句话。

可能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她是她父母生下来的孩子。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平静,接受现实的平静以及……死寂的绝望。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千里忽然有所明悟。她对那个叫做杏子的女孩儿说了三个字。

——你等我。

她开始疯狂学习,利用课余时间旁听了其他专业的课程,发表论文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大三期间在学校的帮助下建立自己的私人诊所,累积财富资本和人脉。

然后顺理成章地通过介绍,被明辉学校邀请,回国。

她找到了当年的杏子,将那些,有着相同经历的女孩子以不同的方式聚集起来,然后策划了一场,为过去而展开的复仇。

可能连那些女孩子都不知道,温柔细腻的仓桥医生拜托自己转交的东西,会是死神索命的镰刀。

或许有人猜到了,但无一例外的,她们都选择保持沉默。

仓桥医生始终笑得温婉,连语调也是犹如大和抚子般,轻飘飘的。

听完整个故事的江户川柯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有些干涩的喉咙问她:“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仓桥千里怔了一瞬,垂下眼,挡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嗯。”她轻轻点头。“每天都在做。”

“好像都已经变成习惯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做噩梦,我晚上或许还会睡不着。”

仓桥千里自我调侃了一下,侦探先生再次陷入沉默。

夜晚的风总是带着几分凉意,呼呼吹过时,带动庭院的花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良久,坐在木廊上的侦探低声说了一句:“去自首吧,千里小姐。”

“你并不是正义的使者,不应该将不属于自己的罪孽背负在身上。”

仓桥千里摇摇头。

“谢谢你的好意,侦探先生。”

仓桥千里垂下眼,望着自己的手指。

“只是对我来说,她们就是我,每一个都是。”

是过去痛苦又无力的自己,是失去未来绝望的自己。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可她们还有。”

扭曲的黑影从地面的影子慢慢蠕动出来,细长干瘦的骨架手指攀附在仓桥千里的肩上,泛着无人能看到的黑色气体。

她轻轻叹息一声,对着好心的侦探先生说:“像您这样温柔的人不该参与进来的。”

“太过温柔并不是什么好事,侦探先生,未来的您或许会变得很痛苦。”

“像你一样吗?”

仓桥千里闻言笑了笑,摇头:“我并不温柔,与我而言温柔是强大的代名词。”

“只有真正拥有强大内心、不会随便动摇的人,才能温柔的对待每个人,即使她是一个杀人凶手。”

“我只是一个,喜欢逃避现实,活在自己世界的胆小鬼罢了。”

仓桥千里从椅子上起身,脚步声传到窗外,江户川柯南瞬间绷紧神经。

“你要做什么?千里小姐,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这件事,您不要再参与下去了,我会当做今天没有人来过这里。”

仓桥千里说:“回去吧,侦探先生。”

黑影钻进了地面摆设的阴影中,顺着地板墙壁,沿着缝隙冲到房间外面。

江户川柯南脊背一寒,正要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瞬间陷入昏迷。

仓桥千里推开落地窗,来到木廊上,略显诧异地望着地上昏迷的小男孩儿。

“没想到……温柔的侦探先生会是一个小孩子。”仓桥千里柔和了自己的眉眼,拢着裙摆跪坐在木廊上,将手放在小少年额头。

……手指慢慢下移,停留在少年的脖子上。

过了许久,她始终没能收紧手指。

“……你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出色的大人吧,不会像那个人渣一样,也不会变成他们那种人。”

仓桥千里语气清浅的说了一句,她摸了摸江户川柯南的脑袋,从地上起身,对着无人的庭院说:“拜托了,帮我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黑影发出类似于回应的单音符,黑雾卷着少年的身体,一眨眼就消失在木廊上。

仓桥千里仰头望着天空,月亮被乌云遮挡在了后面,漆黑一片的天空,连星星都不见踪影。

仓桥千里呼出口气,转身进入房间。

警察快要到了,在那之前,她要准备好送给警察先生的礼物。

她的脚刚跨过落地窗的轨道,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哎呀呀,看我发现了什么?”

仓桥千里脚步顿住,收回脚站稳,慢慢转过身,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庭院里的,陌生的三人组。

白发男人摩挲着下巴,站得没什么正形,像是街边游手好闲的不良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热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站在落地窗门口的女人。

“一个奇怪的……诅咒师?”

仓桥千里脸上的笑容浅了不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擅自闯入别人家里是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这位先生,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立刻出去。”

“诶~”五条悟语气夸张地叫了声,摆摆手,自来熟地说道:“不要这么见外嘛,美丽的小姐,来者皆是客,哪有客人上门就把人赶出去的道理,这样很不礼貌哦。”

用对方的话刺了回去,五条悟上前一步,仓桥千里立刻戒备地向后退,手放在落地窗的边框上。

“请您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仓桥千里沉着脸说:“我并不是您口中的诅咒师,您找错人了,警察马上会到这里,不想惹上麻烦的话,还请您马上带着人离开。”

相较于仓桥千里过分有礼貌的警告,五条悟看起来就像一个擅自闯入民宅的歹徒。

他掏了掏耳朵,一脚踩上了木廊。

“废话就不用多说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

五条悟将手肘放在曲起的膝盖上,地势高低的落差并没有让他看上去矮上一头,反倒是站在高处的女人明显被气势压制住了。

“与诅咒勾结在一起,背叛人类的诅咒师,你是自己投降跟我走,还是……”

“我亲自动手?”

五条悟歪了下头,墨镜下的蓝眸不见一点笑意。

“即使你是女孩子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我动手的话,说不定,会死的哦。”

站在不远处的虎杖悠仁悄悄往旁边挪了挪,和命小声吐槽:“五条老师这个样子,真的好像漫画里面那些反派哦。”

命默默点了点头,心里痛心疾首。

透也,你弟弟已经彻底变成一个会威胁女孩子的糟糕大人了!!

仓桥千里看出了对方面上的认真,顿时如临大敌,退后一步迅速将落地窗关上。

只是下一秒,一只大手就按在边框上,让她根本没办法拉动一分一毫。

仓桥千里向后接连退了好几步,面上带着惊惧地望着闯入的男人。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看对方到现在还在装傻,还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五条悟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别装了好吗?”他啧了声:“这段时间的爆炸案难道不是你做的?现在摆出一幅受害人的模样出来,我还想问你到底想干嘛?”

闻言,仓桥千里眼睛睁大了一点,面上的惊惧倒是少了些,隐隐有松了口气的表现。

“你们是为了爆炸案来的?所以你们是警察?”

仓桥千里看了下对方身后两个明显还是学生的少年,眉头微皱。

“现在警察办案还要带上小孩子吗?”

刚才的侦探先生也是,虽然早就知道警察根本不负责,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把小孩子牵扯进来。

看对方现在还在顾言其他,五条悟耐心告罄,准备过去将人拿下,至于其他的,等带回高专审讯就什么都知道了。

成年男性朝自己走来的压迫感对于仓桥千里来说是极为恐惧和害怕的东西,她脚步向后,身后被钢琴挡住,凌乱的钢琴声加深了她的恐惧。仓桥千里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扶着琴架低声呢喃着:“别过来。”

五条悟充耳不闻,仓桥千里抬手捂住了脸,那一下一下的脚步声,让她又仿佛回到那场噩梦。

哒、哒……

“别过来……”

指缝下,仓桥千里的眼睛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视野开始扭曲,男人的讥笑声和女孩儿的哭喊出现在耳边,仓桥千里脸色惨白,闭上眼睛尖叫一声:“千里!!”

话音甚至还未落下,一股带着不详气息的飓风就从身后席卷而来,虎杖悠仁和命没反应过来被撞飞出去,感知灵敏的五条悟侧身跳到一旁,避开了身后的东西。

等他抬眸便看到,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喘着粗气,而对方身后,一只巨大的,胸口以下位置呈现骸骨状,被黑雾笼罩其中,胸口以上被披散的头发遮挡看不见五官的怪物用手臂将女人圈在怀中,呈一种保护姿态。

“吼——!!”

咒灵朝着五条悟发出刺耳的吼声,像是在警告和威慑。

仓桥千里一只手放在诅咒光洁的白骨手臂上,近乎依赖的靠在它怀里。

“千里,帮帮我。”

女人带着哽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她浑身颤抖地向咒灵发出请求:“把他们赶走,快点。”

“我不想见到他们。”

咒灵应声抬起纤长的手臂,将屋子里的男人往房间外面的方向横扫出去。

五条悟顺势退到外面,在花丛里捡起了被撞得眼冒金星的两个倒霉蛋。

咒灵将仓桥千里放在琴凳上,从房间里出来,犹如一个保护神似地站在木廊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身后的房间。

被五条悟各自赏了一爆栗的悠仁和命清醒过来,一脸痛苦的抱着被敲打的脑门。

虎杖悠仁不敢吐槽,扭曲着脸让自己忽略脑门上的红肿,看向门口的咒灵,严阵以待。

命的脸几乎皱成一团,泪眼汪汪的捂着被打的地方。

两面宿傩看到又是嫌弃地撇了下嘴。

真是够了。

他像是被恶心到了似的,挪开一直放在对方身上的视线,看向虎杖悠仁身旁的五条悟。

现在的凡人对神明还真是……毫无敬畏之心。

没有敬畏之心的五条悟捏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门口的咒灵,思索再三,侧过身,一巴掌按在悠仁和命的肩膀上。

“嗯,这家伙就交给你们吧。”

被拍得身体一斜的虎杖悠仁:……?

五条悟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家伙给你们练手刚刚好,悠仁你不是还不知道怎么使用咒力嘛?老师现在就教你。”

虎杖悠仁立刻站直了身体。

“对你来说,只需要记住一条。”五条悟弯下腰,直视着虎杖悠仁的眼睛:“咒力就是你的愤怒。”

认真听讲的虎杖悠仁:???

五条悟将人用力推向咒力所在的方向:“当你的内心充满愤怒的时候,用力挥出你的拳头。”

虎杖悠仁稳住身体后扭头看向身后站得笔直的男人,脸上写满了问号。

他转动视线刚想去问命有没有明白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在视线移动中发生了变化。

温馨的庭院突兀地燃起火苗,大火迅速蔓延,将整栋房子都燃烧起来。

炙热的温度和扭曲的空气让这一切显得十分真实,虎杖悠仁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步,避开地上蔓延的火势。

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喊、在哀嚎。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那令人绝望的情绪让悠仁佝偻着身体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咒灵出现在不远处,它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散落的发丝间,胸口以上的位置包括脸颊上面,烙印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

虎杖悠仁睁大了双眼,周围的景色似乎又变了。

他看见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被醉酒的父亲殴打,看见躺在狭小的杂物间麻木听着屋外温馨话语的女孩儿,看见满目委屈却被要求听话懂事,看见受尽欺凌却被抱怨丢人,看见为了给人换取一个机会,被廉价卖出去,看见一个个被忽视,被妥协,被交换,被毁掉整个人生的无辜女孩子。

她们像是货物似的,被至亲至爱的家人以不同的筹码交换出去。

“为什么。”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发出绝望的质问:“为什么我们要被这样对待。”

“为什么我的人生只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为什么?”

“凭什么?!”

“既然生下我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

虎杖悠仁怔怔地望着那些,原本美丽鲜活,如今变得狰狞丑陋的脸。她们像是一个个膨胀扭曲的肿瘤,依附在咒灵的身体上。

她们融为一体,成为了一个充满怨恨,充满绝望的诅咒。

“这样公平吗!这就是公平吗!!”

“既然你们那么爱他,那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伴随着愤怒的呐喊,咒灵抬起了纤长的手臂,利爪向着僵硬在原地的虎杖悠仁袭去。

轰——地一下,地面的泥土被掀翻了地皮。

虎杖悠仁翻滚到另一边,有些狼狈的稳住身体。

他喘了口气,明明战斗还没有开始,他却觉得身体十分的疲惫。

虎杖悠仁凝望着那一张张镶缀在咒灵身上的脸,像是无法呼吸似的张大口。

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没办法说话。

那股压抑至极的绝望重重地落在他心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起事件……不,这个咒灵。它是那些,受尽不公平待遇和苦难的女孩子们,怨恨的集合体,而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些女孩子复仇。

落在身侧的手指僵硬地抽动了几下,虎杖悠仁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这不对,他想。

仇恨只会滋生更阴暗的情绪,复仇并不会给人带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会让人陷入更深的泥潭里,再也没办法出来。

可是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绝望的脸,他说不出口。

咒灵再次抬起了手,周围的火焰也逐渐形成包围,在他周围燃烧着。

在即将触碰到之前,虎杖悠仁忽然想起那些,被爆炸无辜牵连的人们,想起新闻中一个个死亡报道,想起干洗店里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心底倏地燃起了一团无名火,火焰在心底愈演愈烈。

——‘感到愤怒的时候,用力挥出你的拳头。”

虎杖悠仁这次没有躲避,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眼底充斥着燃烧的火焰,用力的挥了出去。

他不知道那团火焰是不是愤怒,但他清醒的知道一件事。

“不要随随便便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去啊你这个混蛋!!”

虎杖悠仁大吼着,避开咒灵的攻击,将用尽全力的拳头狠狠砸在咒灵的身体上。

“嘭——!”

重重的一击让咒灵痛苦哀嚎,周围的景象开始碎裂,逐渐消融,恢复成原来种满鲜花的庭院。

虎杖悠仁维持着挥出拳头的姿势喘着粗气,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整个人像是大战了一场。

“啪啪啪。”

掌声从身后传来,虎杖悠仁艰难的回过头,五条悟站在不远处的花丛边上,笑眯眯的拍手。

“干得不错呀,悠仁。”

“我还以为这次还要再救你出来呢。”

命站在他身旁,眼睛里带着奇怪的欣慰。

虎杖悠仁:……?

不是说好我们俩一起过去的嘛?为什么你会站在那里!?

五条悟走到虎杖悠仁身旁,拉着他的手臂将人扶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有被迷惑掉啊,干得不错。”

“迷惑……?”

虎杖悠仁茫然地重复这两个字,五条悟点了点头。

“嗯,迷惑。”

他看向那边被冲垮的玻璃窗以及匆匆跑到咒灵身旁神情焦急的女人,嘴角带着冰冷的弧度。

“无论再怎么掩饰,咒灵本身就是恶。能控制诅咒,利用咒灵达成自己目的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某种意义上的好人。”

身后的命挑了挑眉。

五条悟放开悠仁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咒灵身边,抓着它的手臂垂头不语的女人。

“不打算辩解吗?诅咒师。”

“比如解释一下,这只咒灵是如何在你的帮助下,被怎么精心喂养到这种程度的?”

仓桥千里的身体一颤,手指捏紧了手下的白骨,指节用力到发白的程度。

“不打算说点什么的话,接下来就轮到我出手了哦。”

语调嬉笑的一句话,却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咒术第一人说出口的这句话,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威胁。

仓桥千里缓缓抬起头,那张柔和的脸上看不见一点温柔的笑意,表情冰冷无比,阴鸷的眼神叫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汗毛竖立。

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给盯上了似的。

五条悟吹了声口哨。

“对嘛,就是要这样才对,现在可比刚才看起来顺眼多了。”

仓桥千里转动着眼球,直直地盯着五条悟。

“你到底是什么人?”

五条悟眨眨眼,用手指了下自己。

“我吗?”

他咧开嘴,露出大白牙,冲女人笑得十分灿烂,语调嚣张的说着。

“老子是五条悟,现在最强的咒术师,没有之一。”

“是你们这些诅咒的克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