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
祠堂内,泛着漆黑光泽的棺木停在堂前。
专门搭建用来祭祀的檀木案台上，竖起牌位前，放置一个漆黑雕刻着古怪图腾的香炉。
炉中铺满银白细沙,插着四根香,烟气儿向上缥缈，檀香味与腐烂生臭的肉食、瓜果与混浊血污的液体，混成一股奇怪的、难以描述的味道。
——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
顺着檀木香案铺着的红布往下,是重叠的红色。
唐装男人提起一盏长柄烛花灯,从那重叠交织的红色中现身,如玉雕的手指放上棺材盖，不轻不重的敲了一敲。
那断断续续的抠挠声音,便逐渐微弱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幽暗的、隐蔽的楼梯入口处。
唇边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千多年了啊。”他垂下眼,神情莫测，低低的叹息仿若不是湮灭在寒冷夜风中，而是被千年的岁月消磨去了痕迹,“她终于……又回来了。”
“你也想见她吗。”
“可惜，她说自己是祭神的信徒，却什么也不知道,大概也记不得你了罢。”
他的手指仍虚虚搭在棺木边缘,眸光随意的扫过牌位上的这个死人的名字，嘴角的笑意勾勒出几许兴奋，尾音微颤：“她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什么？
他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下去。
他舔了舔唇角,如胭脂的唇瓣在夜色里,却似染了血的猩红。
像是一道会吃人的口子。
牌位上,冷冷竖着两个字。
阿盛。
桑槿的指尖轻轻摩挲上灯柄,笑意恢复成懒散模样,看上去又有了几分人气。
沈柚仍躲在祭神牌位之下。
但她看着满目的琳琅贡品,却没有之前的胃口，安静把手上与脸蛋的油渍擦净，蹙眉思索。
桑槿怎么会来这里的。
对这个供奉祭神之地轻车熟路便也罢了。
可他今夜明明是去为那个死去镇民阿盛操办葬礼前仪式与流程，甚至还牺牲了入睡时间。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必要到这个地方吧。
除非，镇民的葬礼都要祭神来管？
不过，他对她还真不错。
……就连那个得寸进尺的望风的小要求，都答应了。
她尚且没整理出一二线索，红色布帘外边的光却倏地暗下去。
沈柚一惊。
一阵附着寒气、潮湿和甜腻的风，冷冷吹了进来。
她手边那盏玻璃灯，灯罩下的火苗竟也左右晃腾，如风中摇曳过后，啪的一声，熄灭。
——灯灭了。
光线黯淡，最后一点暖意散去。
四周包着她的红布微微抖动，如裹上冷色调的料子，寒意沁人心脾。
“哗啦。”
布料摩擦在地上，发出极轻的莎莎声。
一个东西滑了进来。
沈柚闭上眼。
“系统。”
她在心中呼唤，然而不论是系统，还是子系统都没有回应。
闭眼，是一片虚无。
睁眼，是满目漆黑。
沈柚唇舌发涩，只有淡淡的青梅子酒的香气弥漫，可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四周什么动静都没有。
是异常的、古怪的死寂。
她只能听见自己略略粗重了的喘息、心跳和口津吞咽的声音。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这些琐碎的声音异常的刺耳。
对她而言，是如此。
对那个在她身边的、未知的存在而言，亦然。
沈柚发誓自己听见了有个东西滑动着爬进来的声音。
哪怕现在什么都，好似恢复了正常，她也不敢松懈，脊背僵直，悄无声息的恐慌弥漫。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如果让她看见爬进来的是什么——
不管是在这里死去后变成鬼的玩家们、还是从棺材板中爬出来的阿盛、甚至哪怕是刚刚还在温和微笑对她彬彬有礼的桑槿突然脸色狰狞恐怖、四肢扭曲的爬进来，她都不会这么害怕！
隐匿的黑暗中。
少女神情凝重，牙齿狠狠咬住下唇。
那个东西进来时，她听见了布帘被掀起的声音，没有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
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那个东西来的悄无声息。
而她还在这里、手无寸铁……
不对，至少还有个板砖，和手边的羊腿。
可是问题来了。
这里是供奉祭神之地。
现在来到这里的东西，她真的能……下手吗？
沈柚踌躇了一瞬，突然感到一股从尾椎向上蔓延到后脑的酥麻，和润泽的寒冷潮气。
一股极其淡、但是经久缠绕的古怪香气，从身边慢慢席来。
那个味道很奇怪。
那个东西在慢慢靠近她。
沈柚可以躲开，但她没有。
她僵硬的盘腿坐在原地，身体反应速度快过大脑，她下意识嗅了嗅，闻出一点儿细细的檀香，和另外一股来源不明，却清冽又让她有点儿晕乎乎的淡淡的香气，含着微微的醺然。
不知道是梅子酒的作用，还是这个味道，总之，沈柚有点晕乎乎的了。
她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晕眩感晃晃荡荡的涌上脑海，却在下一瞬间被激得清醒过来。
一个冰冷的、湿滑的触感，缓慢缠绕上她的脖颈。
带着冷冷的湿意和森然。
那个东西贴近了她。
森然的冰冷气息也贴近了她的手臂，湿滑的冷冷的触感环绕着沈柚，接着，一张脸从她身后凑了过来，浅浅放到她的颈窝处，却没有放下来。
她听见冰凉的、甜腻的、黏丝丝儿的笑。
幽幽贴在她耳边。
“你是谁呀。”
沈柚：“……”
她闭上眼，再次呼唤：“系统！！”
无统应她。
沈柚只能睁开眼，沉痛面对这一个现实。
系统失灵啦。
可子系统是季朱槿给她改造的。
所以能让子系统失灵的，只有……另外一个季朱槿。
危险就在耳畔，可沈柚没有立刻回话。
她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子系统的运行规则，只有一样。
那就是保护她。
现在子系统失灵了，说明了两件事。
一好一坏。
好消息，季朱槿来找她了。
坏消息，不同于少年的他。
现在，他是真的想要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