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
沈柚好像没有听懂,怔怔重复：“杀了……”
在摇摇欲坠的思维殿堂里，她迎上少年沾染血色的瘦削面颊，他笑容平静,眼底却带着疯狂。
“对呀。”他低低笑了一声,指尖亲昵揉捏着少女脸颊，把她的手放到胸膛的位置，轻轻说：“从这里按下去就好了。”
沈柚只是个普通人类。
但是她可以杀死他。
也只有她能杀了他。
所以，当他把自己和她的世界放在天平两端，她会怎么选择呢？
季朱槿唇边泛起漫不经心的笑，指尖勾勒过少女的眼角眉梢，动作轻柔把她的眼泪擦去。
他的指尖顿了顿,似乎是思考着,把指腹的泪水送入唇中,舔抵苦涩的味道，有些想叹气。
——怎么还在犹豫，真是个不果决的小姑娘。
他垂下眼睫。
沈柚看着他无比珍重的轻柔的动作,咬着唇,嗓音沙哑,第一次升起骂人的冲动。
他怎么能一边温柔珍重的亲昵的护着她,一边又毫不犹豫狠心决绝的把她的心血淋淋从胸腔里掏出来？
季朱槿低低的笑，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好玩儿,干脆把她松松嵌在怀里,问：“所以，你要选我吗？”
“——沈柚。”
沈柚摇摇头。
“不选你。”她咬着唇,冷冷道：“你是坏蛋。”
抱着她的少年浑身一僵。
又很快恢复自然。
“好呀,”他笑着,仿佛如释重负,轻轻道：“那你什么时候……”
“想都别想。”沈柚继续冷笑，一把推开他，双眼通红，眼里却看不见一点儿迷茫痛苦，满是寒意与冷漠：“你想去死，就自己动手啊。”
“不用你的力量，”沈柚指着高楼下，冷冷道：“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你会死的比谁都快。”
季朱槿被她推开，站在原地，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怔怔地看她。
沈柚一点儿都不心软。
她瞪他，咄咄逼人的冷笑：
“你不是想为这个世界去死？”
“那你就去死吧。”她道：“当着我的面，跳下去，我会为你收尸的——”
“噢，如果你有那玩意儿的话。”
“还会给你立个碑。”
“喜欢吗。”
少女脸上只余尖锐的冷漠，再无温软与爱意。
她漠然看着他，犹如看任何一个普通的、路过的人。
季朱槿看着她，似乎想要张口解释，却又不知想到什么，眼睛有点红了，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像是一个被训斥做错了事，却不知道到底哪儿做错了的人，茫然无措看着她，有点想要说对不起，又因为奇怪的倔强强撑着站直。
沈柚觉得自己没心软。
她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和他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
季朱槿定定看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但沈柚真的没心软。
他就笑了一下，垂下眼时，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阴郁孤僻的少年，他咬着唇，说：“好啊。”
季朱槿垂下眼睛不去看沈柚，向天台走去，沈柚冷眼旁观，忽然体会到了一点他刚刚逼她选择的快感——
她眼睛有点酸，咬着牙冷笑。
他走到天台边缘，回头看她，或许是因为固定的剧本被打破，眼神里带上一点罕见的迷茫。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沈柚已经忍不了了，攥着他的手把他又扯了回来，踮脚用牙齿狠狠磕在他唇瓣上。
季朱槿被亲懵了。
沈柚也不会亲吻，所以只是发泄情绪的惩罚。
——她在咬他。
拿牙齿狠狠咬了半天，沈柚踮脚累了，有些脱力地软了腰，少年僵硬的手臂下意识托住她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沈柚本来亲完还想骂一句傻狗，现在这么一托，她都软到人家怀里了，这句脏话憋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骂出来。
反倒把脸憋红了。
沈柚：……
就，很不爽。
她不爽，就想让季朱槿也不爽。
干脆用手指狠狠擦过他被咬破的嘴唇，故意问：“疼不疼？”
季朱槿：“……”
他不知道女孩子到底想听什么回答，但是触到少女明晃晃的眸光，喉间微哽，他吻着少女纤细柔软的手指，低声道：“疼。”
“疼就对了。”沈柚冷笑：“那你知道我也会疼吗？”
——逼她做选择，看她哭，很有意思吗。
“你是故意想让我疼吗？”
她仰头问他。
“……不是。”季朱槿错开少女的视线，手指不自觉绷紧，他几乎是想要掩饰什么，青紫血管却在苍白肤色下一根根隐约凸现。
他很难堪，却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他能选择不看沈柚，却没办法推开她。
他压抑自己不去抱她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她主动抱上来、她主动……亲上来，她黏黏糊糊地扒着他问他喜不喜欢疼不疼。
季朱槿闭上眼，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
只能凭借最后一点力气，慢慢地把遮羞布扯下来，他一字一顿，说得很艰难，但还是慢慢说完了：“……我只是，想看一看，你会不会……”
“选择我。”
“沈柚。”
说出那句话，似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力气。
少年人重新看向她，目光已经从隐藏在冰峰下的胆怯变得温柔而从容，他伸手想碰碰她，但最后还是收回手，慢慢跟她解释：“我没有被选择过。”
他生来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怪物，没有人需要。
身为噩梦城的怨气根源，却拥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两方不讨好，罢了。
他试着去努力改变这个世界，但是失败了。
最后，他把他的心摔碎成一瓣一瓣，让它们任由血海飘走。
他坐在尸山堆积上，懒懒看着这一切，听着没有跳动声的胸膛，第一次觉得世界清净了，可是又觉得有点累和疲倦。
“我知道你很好，你……喜欢我，”这一句话他说得也很艰难，沈柚就打断了他：“我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我呀？”
季朱槿怔怔看她，苍白的脸上，形如花瓣的眼眸泛上淡淡的桃红，他嘴唇微抖，整个人紧张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
沈柚不着急，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过了许久，季朱槿没有移开视线。
他说：“喜欢。”
少年季朱槿第一次看见沈柚，就喜欢她的，这个又乖又软又黏人的小姑娘。
可是他甚至不敢说喜欢，因为他是个没有心的怪物，只能用“契约”这种东西为借口。
故作冷漠成熟的告诉她。
——只有有形“契约”才是看得见有效力的约定。
然后他们就定下了嫁娶的契约。
——其实童养媳是没有效力的，在现实世界它不被承认。
季朱槿看着拿纸契约，觉得自己有点卑劣。
但是相处的半年，他甚至从未把自己的来源告诉沈柚，他为她织造美好的幻梦，直到他支撑不住，这个美好的泡碎了。
她还是看见了他的真身。
恐怖、诡异、可怕、凶残、令人恐惧想逃……
她说她爱他。
那么，她会害怕他吗？
——会的。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那么，她说她爱他。
她会在天平中选择他吗？
季朱槿并不对此抱有期待，但是在世界崩塌的前一瞬，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哪怕是早已经注定的结果，沈柚不会选择他的，他还是想自不量力、飞蛾扑火的去试一试。
可是他不敢问。
他故作冷漠，让她选择。
——杀了我。
然后她会痛苦，会哭泣，也会把手插进他的身体。
再然后呢？
他们会一起死去。
他会抱住她，让她的心脏融入他的骨血。
这样，他就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一个有心跳、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怪物。
最
重要的是，还有沈柚。
杀了他，当然不能解决这一切崩溃的秩序。
世界仍旧会毁灭，但是沈柚不会见到世界毁灭的场景，她会比世界先一步在他怀里毁灭。
他们一起死掉。
这样，他也能假装沈柚选择了他。
可是，如果没有按照他预订的剧本演呢。
如果，沈柚……没有选择其他，而是和他站在一起了呢。
季朱槿第一次不知所措。
少女以强迫而蛮横的姿态，逼着他打碎脸上的面具，又温柔的捧起他藏在面具下，被面具碎片割的鲜血淋漓的脸，亲吻他的伤痛与过往。
沈柚盯着他，大声道：“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她说：“不会是非要杀了谁，才能达到Happy